狄蓮看着顧傾城面色黯然消沉的樣子,不用懷疑她一定是想起來以前傷心痛苦的黑暗過往,突然有些不忍。
心中一時衝動,想對這個身世可憐的女人說:要是不知道該去哪裡,不妨就跟他們回離憂島吧?
可是這樣的話在出口之前又閃過一絲憂慮,是以最後在舌頭上打了個滾之後還是嚥進了肚子裡。
她不能因爲今天的一時心軟,而給自己挖了坑,從此埋下無窮無盡的隱患。若是真的邀請她一起回離憂島,時刻出現在寂文樓身邊,未來的事情什麼也說不定,她不能無端端的給自己找個情敵或者對手。
理智一旦回來,狄蓮的心裡又泛起警覺,這個女人真的不簡單,三言兩語就化解她的懷疑和戒備。可誰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呢?若是她以這樣的面貌姿態經常出現在寂文樓面前,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爲同情而被吸引呢?
所以,她不能冒那個險。
面對狄蓮沉默的同情,顧傾城雖然鬆了一口氣暫時不會被她猜忌排擠,但還是忍不住失望。她本以爲,她都說到這地步了,身世悽慘又沒有去路,狄蓮肯定會大發同情帶她一起回去。誰想等了那麼久,她居然一句話都不表態,看來這個女人戒心真的很重。
“這兩天你先好好休息,也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到時候我會讓人送你去的。”狄蓮靜默片刻後站起身,語氣淡淡的對顧傾城說道。
顧傾城擡起頭,目送狄蓮離開,眼中沒有半點淚意和心酸,有的只有淡淡的錯愕。
甲板上的遮陽巨傘下,只剩下顧傾城一個人,她靜靜的看着遠處粼粼波光的海面許久,最後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午飯和晚飯都是由人送到房中的,沒有再踏出艙房半步。
靜夜如水,深沉平靜的海面上孤零零的停着兩艘船,這是在死亡三角海外緣的海域。
無風無浪,看着很平靜,甲板上,桅杆上,以及輪船四周都有寂家的人值夜,上半夜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後半夜風浪開始大了起來,海水從四面八方一波一波的涌過來,拍打着船身,啪啪啪的響聲,擾的淺眠的人無法入睡。
突然,在海浪拍打聲中,冒出一聲浪花濺開的聲音,海面下一道黑影動作敏捷的摸黑爬上了船,躲過巡邏之人的視線,悄悄的潛入船頭的操舵室。
晚上停航,操舵室裡留有一個值夜以防意外的人,此刻正趴着打盹兒,隱約聽到聲音,似乎有人進來了,迷迷糊糊擡起頭,就被迎面撲過來的黑影重重一掌劈暈了。
可憐的男人連對方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就直接昏過去了、
燈罩中的火苗靜止不動,散發着昏黃的光暈,影影綽綽映照着一張長滿黑髯的瘦削臉龐,一雙狹長的眸子閃動着駭人的光芒,赫然就是在混亂中逃走的鷹隼。
鷹隼對昏過去但隨時可能會醒來驚動別人的船員不放心,直接掏出閃爍着冷芒的鋒利刀鋒,狠狠的插進那人的胸膛,一連捅了七八下才停下。
那人從最初的抽搐兩下之後就再也沒動過了,操舵室的地上流了一地的血,慢慢淌着暈染開來。
鷹隼眸光冷戾的在操舵室裡快速搜索,然後在靠門的壁櫥裡快速的翻找一番,拿出一套船員的衣服更換下身上的溼衣服,然後關上門就離開了操舵室。
鷹隼穿着寂家人一樣的服裝以爲就沒什麼事了,到處的想找寂文樓的房間在哪,遇上迎面而來的巡邏之人就沒有心虛刻意的避閃,就這麼徑直的走過去了。
可是他忽略了自己那與衆不同的遮住了大半邊臉的黑鬍子,實在是太過異常,至少在寂家的船上沒有類似形象的人呢,是以一下子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哎,站住……”一行三人並行的小隊看見鷹隼雖然穿着寂家船隊上的衣服,可是卻很面生,當下就起疑出聲叫住他。
鷹隼自那人張口叫住自己之初就知道露餡了,便不應聲,直接低着頭加快腳步,跳下臺階朝着下面一層跑了。
眼下敵衆我寡,若是不跑,恐怕還沒報復那個毀了他一切的男人就被抓了。
然後船上多了不速之客,很快就驚動了其他人,沒多久又有人發現副舵手死在操舵室裡,於是船長命人吹響警報號角,發動全員搜索,務必將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揪出來。
號角聲很快驚動了寂文樓和狄蓮等,也驚醒了睡夢中的顧傾城,她猛地爬起身,第一反應就是鷹隼回來報復了。
這一夜,她已經對這個狹小的房間佈局瞭如指掌了,也沒有任油燈徹夜不滅燃燒盡,聽到號角在短暫的驚慌之下,第一反應就是摸索着將油燈點亮,然後衝到房門口檢查一下門鎖是否完好。
等確認門鎖都是好的,這才鬆了一口氣,鷹隼不知道她在寂家的船上,更不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應該一時找不到這裡的。
若真是鷹隼來了,他的目標應該是毀了他辛苦建立起來的鬼魅海盜團的寂文樓,不會特地來報復她一個不相關的小人物的。
可即便這樣安慰自己,顧傾城還是很緊張害怕,側耳聽着房門,聽着外面的動靜。
甲板上咚咚咚的傳來來回奔跑的腳步聲,外面已經亂了起來,大概都在找這個不懷好意的闖入者。
外面的走廊似乎也有腳步聲傳來,聲音不大,也不是成片的,從腳步聲分辨,應該只是單獨一人,似乎正在一間間的推門。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去上面保護寂文樓,誰會跑這裡來呢?顧傾城大腦一轉,就聯想到鷹隼慌不擇路跑這裡了。
心,頓時再度提起,顧傾城雙手抵着門,控制不住的顫抖。
鷹隼其人,於她就是一場恥辱的噩夢,若不能親眼看見他消失在這個世上,她永遠難以安心。
如此想着,心中的恐懼慢慢化爲實質的仇恨,顧傾城在這一刻,臉上露出堅決,雙手也不抖了,心跳也緩了下來。
輕手輕腳的走到牀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這是從鷹隼房間逃走的時候順手拿的。輕輕的劃出匕套,鋒利冰冷的刀面展露在眼前,顧傾城閃過狠絕的眼睛映在刀面上,格外的冷酷。
握緊手中的匕首,顧傾城彎身快速將油燈吹滅了,然後又悄無聲息的溜到門邊,摸索着輕輕將栓鎖拔掉……
黑暗中,她盯着門口屏息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