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開口說過話嗎?有沒有說因何故齊王要將他打成這樣?”杜子衿沉默了片刻,又接着問。
安筱毓搖頭,伸手摸了摸杜子衿的額頭,確定溫度真的已經降下來了才放心。“一直也沒有開口說過話,如今連喘氣都困難,墨桑每天都要爲他施針將損壞的肺腑中積存的血水排出來,若不然怕是早就……”
杜子衿皺着眉頭,心中卻在猜測是什麼原因,齊王之前還跟三房狼狽爲奸,因何一下子就反目成仇了?還下此狠手,是因爲杜子靈的事情,還是因爲之前的陰謀沒有得逞,齊王惱羞成怒……
“你爹爹會去處理此事的,你就安心養病,好好照顧自己吧。”安筱毓見她愁眉不展,便長長一嘆。
之後,杜子衿便再沒有開口說話,整個人懨懨的,精神不濟。爲了杜淳海與前世基本如出一轍的悲劇,也爲自己的復仇,更擔心即便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前世的悲劇。
安筱毓只當她是因爲杜淳海的緣故,只叮囑了她好聲休養,讓子樂閣裡細心伺候着,便又匆匆離去兀自忙了。
冬至馬上要到了,是京中盛行的傳統大節,亦稱“冬節”或“亞歲”,節前家家磨粉搓“冬節圓子”,備酒做菜,設祭祀祖,頗爲隆重。民間有“冬至大如年”之說,也有於冬至掃墓者,至冬至起八十一天,分爲九個“九”,爲寒冬之期。
因着杜淳海傷重垂危,府中誰也沒有心思應付兩日後的冬至,可是作爲一府主母的安筱毓卻不能不管不顧。每日依舊要有條不紊的指派事務,迎來送往,又要應付外頭那些來打探杜淳海傷勢並與齊王發生什麼過節的好事者,還要每日去紫霧院盡己所能的幫上一些,忙得是腳不沾地。
齊王打傷杜淳海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又因定國公杜淳風不願息事寧人,決意徹查背後真相替杜淳海討回一個公道。
然後齊王卻是聲稱並不知情,大約是府中侍衛誤認杜淳海是行刺的賊人,這才動了手,一時失了分寸。得知此事齊王也是十分震驚,態度良好的配合盤問調查,並把兩個傷人的侍衛交出來,任由杜家發落,竟是完完全全將要把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
杜淳風對他這種瞞天過海、李代桃僵的狡詐手段很是不忿,事情拖了好幾天沒有進展,反而被誣陷杜淳風仗着手中軍權和帝王的寵信,故意冤枉抹黑齊王,好助未來的子婿太子上勢。
杜淳風軍人出身,最是氣不過那些彎彎繞繞的虛僞狡詐做派,他直接衝上齊王府,親自動手將齊王胖揍一頓。
頓時京中一片譁然,大片的聲討定國公的罵聲中,常德帝卻是沉默着不發話,只勒令齊王在府中自省禁足,卻是默認了杜淳風的做法。
不過即便這樣,也不能挽回杜淳海瀕臨絕境的生命。自被打傷之後,痛苦煎熬支撐了半個月,最終還是在臘八的前一日夜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永遠的去了,享年三十九歲。
停靈七日,杜淳海破敗的身體再也經不住更長的日子,在一個寒風凜冽,杜家闔府匆匆送了他下葬。
幸運的是,出殯這日,綿延了近兩個月的雨歇了個空隙,所有送殯的人都沒有淋到一滴雨。
所有人都在議論安慰,說老天有警示,杜老三雖不能善終,不過這輩子該享的福都已經享過了,並不可憐。
待到送殯的隊伍從山上回來,不知怎麼的,一向瞞的嚴實並不知道杜淳海出事的杜子靈卻是知道了,驚的一下子從牀上摔了下來,這一次腹中的孩子徹底的摔沒了。
大約,所有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若是杜子靈無知無覺的生下齊王的孩子,最後如何面對也不知道。孩子沒了,就徹底斷了關係,說不定也是幸事。
離去的人已經永遠的去了,留下的人還要繼續過日子。三房經此打擊,一下子也沉寂安分下來,再也沒有人敢隨意出頭鬧事。
進入了臘月,寒潮降臨,雨勢倒是小了些,卻依舊沒有停。
這個冬季對於杜家而言,是蕭瑟低迷的。雖然已是臘月,京中各家也開始置辦年貨開始爲過年做準備,慢慢的走親訪友也開始走動起來,但是相較往年,還是相對冷清了一些。
齊王被杜淳風狠狠揍了一頓,都是打在臉上和手腳上,也是好幾天下不來牀,整個臘月都躲在府中不敢出去見人。
杜淳風血性手段,以及常德帝的沉默,讓齊王坐實了打死人的罪名,一時間暴戾僞善的名頭傳的塵囂直上。
太子消極拒婚,人也蕭條,閉門不出。
京中少了兩人的爭鋒相對,一下子平靜許多。
倒是五皇子,風頭越來越甚,頗得朝中一些保守的老古董以及御史臺那些自命清流御史們的好感。
出兵南疆的大軍已經順利抵達,在最初的兩次交鋒中,身爲主將的蕭夜離表現出過人的機智和神勇,初戰告捷,士氣大漲,蕭夜離也一下子贏得了所有人的服氣。杜子衿無意間聽得幾句,一顆心也漸漸落下。
天氣越來越冷,雨越下越小,漸漸的幻化爲潔白晶瑩的雪白,大瓣大瓣的落下,漸漸又有傳聞說是通往京城的各處到道路堵了,大雪封路等等。
二十日以後,以賣糖瓜、糖餅、江米竹節糕、關東糖、草炒豆等物,是爲“祭竈“準備的。臘月二十三,祭竈節,這一日是常言所謂的小年。臘月二十四灑掃,掃房以後,全家就要開始籌辦年貨,請香蠟紙碼、供品,寫對聯、剪窗花、買掛錢、年畫、鞭炮……京城內外,大江南北,到處洋溢着歡歡喜喜搞衛生、乾乾淨淨迎新春的氣氛。
二十五日以後,賣芝麻橘、松柏枝等物,爲除夕之夜做準備,貨物齊全,琳琅滿目,價格也相對的漲高,京師諺語有“臘月水土貴三分“之說。
之後,年一日一日的近了,一直到臘月三十的除夕,每日都有應景的事情。
因着連日的大雨,今年算不得是個豐收年,索性定國公府一貫富庶,不差這一次半次的。安筱毓就索性吩咐下去不用上供年貨了,除了時鮮的果蔬六畜,其餘的先留在莊子裡屯着,免得路上大雪封路危險,等開春之後再一應校算。
隨着過年熱鬧起來,府中親人長逝的傷痛也漸漸的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