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鴉雀無聲,內侍惶恐地用餘光偷瞄帝王的臉色,見他神色陰鷙,心臟猛地一哆嗦,嚇得再不敢多看一眼。
“噗通”
診脈的太醫冷汗涔涔地跪在了地上:“皇……皇上……”
夜臨風立即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他齜目欲裂地怒瞪着太醫:“皇后的身體究竟如何了?”
他不開藥診治,跪着做什麼?
太醫匍匐下身子,面如死灰的說:“娘娘小產了。”
小產!
夜臨風的身子不自覺搖晃幾下,耳邊嗡嗡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怔怔看着太醫,復又轉動眼球看向榻上痛苦不已的鳳綰衣。
“拖下去,仗斃!”
冷硬無情的命令,自他緊咬的脣齒間飄出,字字噬心。
“皇上!”太醫慌忙磕頭求饒,“微臣無能,求皇上恕罪!”
三位同僚跟着跪了下來,額頭磕得砰砰直響。
“叉出去——”夜臨風大吼道。
他不信,綰衣方纔還好好的,怎麼會小產?
“去,把太醫院的太醫通通傳來。”這些庸醫治不好她,宮中尚有其他醫術高明的大夫。
“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太醫痛哭流涕地哀嚎道,“娘娘已然滑胎,華佗難救啊。”
夜臨風面色一猙,一腳踹中太醫的胸口,將人踹飛數米。
“胡說八道!皇后才同朕說過話,豈會無故滑胎?”肯定是他們聯起手來,試圖哄騙他。
“娘娘脈象絮亂,是中毒之狀。”一名太醫顫聲稟報,沒勇氣去看不遠處嗷嗷直叫的同僚。
“中毒?”夜臨風愣了愣,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把話說清楚。”
太醫嚥了嚥唾沫,叩首道:“微臣等奉旨爲娘娘診脈,每日三次,今早娘娘的脈象未有異狀,必是診脈後,被人暗算,纔會導致見紅。”
夜臨風顫動的瞳眸猛然一縮:“你們說的是真的?”
“微臣不敢欺君。”太醫語氣堅定的回道。
“好!好啊!”夜臨風怒極反笑,“朕的皇宮裡,居然藏了個手段毒辣之人。”
這次加害的是綰衣,下次,是不是就要對付他了?
“查!給朕好好查清楚,可疑者一概拿下,不得放過一個!”
宮中侍衛立即出動,搜查宮闈,鳳綰衣居住的仁康宮,以及她來御書房前遇上的人,通通被列爲了盤查的目標。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朝臣、後宮的耳目。
“小小姐,”翡翠滿臉喜氣的進入房中,“奴婢剛纔打聽到一件大事。”
鳳卿卿描眉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沒好氣地睨着她:“能有什麼大事?瞧把你高興的。”
自打鳳綰衣回京,她的心情就沒好過,看誰都不順眼,除卻在夜臨風面前尚能裝一裝,在下人跟前,難有一個好臉。
翡翠神神秘秘地貼近她的耳朵,把御書房的事兒說了。
指頭猛地一顫,炭筆順勢下滑,在她的眉毛下滑出一道黑色的痕跡。
鳳卿卿顧不得整理儀容,一把拽住翡翠的手,不可置信的問:“真的?那賤人小產了?”
“千真萬確,”翡翠用力點了下腦袋,“宮裡已經亂套了,聽說皇上正命侍衛搜查下毒之人呢。”
“哈哈!”鳳卿卿仰頭大笑,尖利的笑聲刺得翡翠耳膜生疼。
“小小姐,”她忙擡手捂住了鳳卿卿的嘴,低聲提醒道,“當心隔牆有耳。”
鳳卿卿深深吸了口氣,勉強降弱了聲線,但那上揚的嘴角卻是怎麼也抑制不了的。
“她作惡多端,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
孩子?哼,她倒要看看,沒了孩子,那賤人拿什麼同她爭!
“替我更衣,我要去御書房探望姐姐。”鳳卿卿笑吟吟地說道,特地挑了件月牙白的長裙,披上白色大氅,帶着翡翠朝御書房行去。
殿中,仁康宮的八名宮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上首傳來的威嚴氣息,如泰山壓頂,逼得她們不敢擡頭。
在八人身後則跪着晨間與鳳綰衣碰過面的宮人,這些人個個臉色煞白,有一兩個膽小的,竟嚇得直哆嗦。
南楓跪在人羣左側,偷偷擡起眼皮,向內室望去,滿目擔憂。
“皇上,娘娘早晨服用的藥渣、點心、茶水都在這兒了。”內侍手捧托盤,小心翼翼地走到龍案前。
夜臨風向一旁的太醫遞了個眼色:“驗。”
太醫們當即來到御前,仔細查驗着器皿裡的東西,觀其色,嗅其味,就連鳳綰衣昨夜換下的內外衣衫,也沒放過。
與此同時,侍衛當着夜臨風的面審問宮人,這些人莫不是大喊冤枉,力薦清白。
“都給朕閉嘴。”夜臨風臉色一沉,冷冷瞪着七嘴八舌的下人。
暗藏殺意的目光,令衆人心頭大顫,紛紛噤聲。
“若叫朕查出是誰傷害了皇后,朕必滅他滿門!”他冷聲警告道,審視着衆人的神情。
宮人們皆是滿臉淚痕,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夜臨風未能瞧出些蛛絲馬跡,遂,冷哼了一聲,扭頭看向太醫。
“如何?這些東西有無異常?”
一名年過半百的太醫,磨着藥渣子,神情有些驚疑不定。
夜臨風豁然起身,攥拳道:“藥裡有毒?”
“請皇上稍等片刻。”太醫放下藥碗,擠開了一旁的同僚,將茶盞來回看了看,指頭蘸了些茶水,在鼻下一嗅,神色頓時大變。
擱下杯具後,他忙不迭碾碎桂花糕,嚐了一口。
“鍾老,你也發現了?”早先檢查過這兩件東西的太醫,急聲問道,似在向他確定。
老太醫滿心驚駭,身子一晃,竟咚地匍匐下去。
“皇上,娘娘正是爲這三件東西所害!桂花糕裡參有夾竹桃葉汁,娘娘服用的安胎藥裡,有藏紅花的粉末,而那茶水裡,更是放有麝香。”
‘轟’
一聲驚雷在屋中炸響,夜臨風心神皆震。
“你……你說什麼?”
老太醫無力地擡起腦袋,慘笑道:“這三味藥投放的分量極少,單單服用其中一種,只會致氣血不暢,若發現得及時,尚無大礙,可若三味齊用,且長期服食,身子骨再健朗的人,也扛不住啊。”
“你胡說!”仁康宮的嬤嬤尖聲大叫,“娘娘每日的吃食,經過層層檢驗,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皇上,奴婢們盡心照料娘娘,絕無半點怠慢,要是茶點裡參有墮胎藥,奴婢們怎敢拿給娘娘品用?肯定是有人在中途動了手腳,請皇上明察啊。”
“奴婢們是冤枉的,求皇上明鑑。”
八名宮女連哭帶嚎地嚷嚷出聲,哭成了淚人。
夜臨風眯了眯眼,危險的眼神挨個掃過下方的宮女。
這八人,是他安插在仁康宮的眼線,她們是否忠誠,他心裡有數,但東西是在仁康宮找着的,若說她們毫不知情,他不信!
“這麼多人聚在這兒做什麼?”
一道嬌柔的聲音從御書房外飄來。
夜臨風眼皮一擡,就見鳳卿卿一身縞素,悠然邁進了屋子。
那刺目的白,讓夜臨風很是不快。
他知道鳳卿卿素來與綰衣有怨,但她這副奔喪的樣子未免做得太過!
‘砰’
大手重重拍向龍案。
“放肆!”
鳳卿卿笑臉一頓,對上他冰冷的眼神,滿腔的暢快、喜悅,霎時澆滅。
“卿卿聽說姐姐出事兒了,特意前來探望。”她強裝出擔憂的樣子,可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卻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
“你的消息真靈通啊。”夜臨風冷笑道,眉宇間浮現了幾分狐疑。
宮中對綰衣恨之入骨的人,非她莫屬。
這事莫不是與她有關聯?
他在懷疑自己?
鳳卿卿心口大痛,只覺委屈。
夜臨風緩步從衆人之間走來,一步步逼近鳳卿卿身前。
大手無情遏制住她的下顎。
“唔!”好疼。
鳳卿卿悶哼了一聲,眼中泛起一層淚花。
“這件事最好不是你乾的。”猶如惡魔低語般冷酷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
她吃力地啓脣:“不是我……我沒有做過……”
夜臨風冷冷望入她那雙水汽瀰漫的黑眸裡,指上力道逐漸加重。
鳳卿卿哪兒受得了這種苦?當即疼得失去了血色。
“哼。”夜臨風漠然鬆手,看也沒看她,轉眸望向內侍,“把這些人通通帶下去,嚴加審訊,負責煎藥的太醫、藥童一併拿下。”
“是。”內侍小跑到房外,不一會兒,一批侍衛涌入房中,堵住了不斷喊冤的宮女的嘴,連拖帶拽,把人帶離房間。
一干外人離去後,夜臨風的面色仍有些難看,他舉步走向內室,卻在進屋時停下了步子。
“滾回你的箐竹宮去。”
“臨風!”鳳卿卿驚聲喚道,“你要攆我走?”
“在事情查明前,你給朕乖乖待在寢宮裡,哪兒也別去。”夜臨風仿若沒瞧見她受傷的神情,命令道。
鳳卿卿怒指着內室的方向,低吼道:“你要爲了她,禁我的足?”
“住嘴。”夜臨風蹙眉冷喝,“朕讓你回去,你沒聽見嗎?”
“我不。”鳳卿卿梗着脖子,倔強的盯着他,“你忘了答應過外公什麼?”
她在拿林家壓他?
夜臨風氣急,看着她的眼神裡暗藏殺意。
鳳綰衣有氣無力地躺在牀榻上,只一雙耳朵高高豎起,偷聽着珠簾外的對話。
腹部的劇痛並未緩解,可這點痛,與她心中的暢快相比,算得了什麼?
蒼白的脣瓣輕輕揚起,笑容裡帶着些許狡詐。
這次之後,夜臨風定會對林家深惡痛絕,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簾外的對持,以夜臨風主動示弱告終。
他生生忍下了這口惡氣,眼神往內室一瞥,見帳幔內並無動靜,這才放心大膽地擁住了鳳卿卿的香肩。
語氣溫柔的說:“鳳綰衣是朕手裡的一枚棋子,朕不能讓她有一丁點閃失,你聽話,暫且先回去,朕一會兒就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