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沒有扭頭,僅是頓了一下,手中的刀沒有猶豫的落下。
下一刻,一道黑影飛快衝過來,從她手下把小貓搶走。
雲涯動了動鼻尖,風裡飄來一縷清香,像是陽光和青草混合後散發出的味道,很好聞。
晏頌有很嚴重的潔癖,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
她蹲在那裡沒有動,微垂着腦袋,看起來有些沉默。
少年右手抓着貓耳朵,把小貓提溜起來,皺着眉打量。
小貓腳下沒有着力點,撲騰着四肢絕望的哀嚎。
“嘁……髒死了。”語氣裡的嫌棄不加掩飾,他又皺眉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孩:“喂,你哪個班的,上學竟然還帶管制刀具,好好一個小姑娘心狠手辣的,對一隻小貓咪下毒手,你是不是心理變態?”
那聲音如此驕縱而凌厲。
雲涯慢悠悠站了起來,她沒有急着擡頭,而是輕慢的理了理衣襬,僅是一個隨意的動作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少年見此眉頭皺的更深:“你聾子還是啞巴,我問你話沒聽到?”
雲涯柳眉輕蹙,依舊沒有擡頭,聲音淡淡道:“我很正常。”
女孩的聲音好聽的像是風中伶仃作響的風鈴,清脆悅耳,又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聽在耳裡彷彿電流襲遍全身。
晏頌愣了愣。
少女緩緩擡起了頭。
陽光從天幕斜射而來,耀眼的令人下意識眯起眼。
她就站在陽光下,披上了一層柔光,肌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一雙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泛着一層溫柔的波光,像是浩渺的星空,又似神秘的深海,帶着一種吞噬靈魂的魔力,把每一個看到的人,都墜入到那神秘而幽深的世界裡去。
等晏頌反應過來自己看呆了的時候,目光掩飾性的移向身後的垃圾桶,隨後嫌惡的收回了目光。
“原來不是啞巴啊。”薄脣勾起一絲扉涼的弧度,爲那張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冷酷,那雙顧盼神飛的桃花眼流露出一抹譏諷,下巴微擡,高傲之色盡顯。
人前的晏頌,陽光親和,完美無缺。
人後的晏頌……骨子裡的本質不會隨時光而消逝,惡劣淘氣,冷傲邪肆。
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啊。
雲涯微嘆,看着在他手中叫的無比絕望的小貓,眼中流露出憐憫的神色。
“它快被你抓死了。”
晏頌冷冷勾脣:“那也比被你用刀子捅死強。”
這時候他才發現不對勁,這女孩沒有穿校服,“你不是一高的學生?”
“不是。”雲涯擡眸看向他:“你如果再不鬆手,它真的要被你抓死了。”
晏頌看女孩眼中擔憂的神色不似作假,下意識就鬆了手,小貓突然就往地上摔去,雲涯飛快的彎腰去接,幸好,在小貓即將與大地做親密接觸的前一刻,被雲涯撈到了手中。
小貓往雲涯懷裡拱了拱,委屈的喵嗚叫着,那聲音,簡直委屈的不得了,仿似受了什麼虐待似的。
雲涯拍了拍它的背,以示安撫。
許是雲涯身上太過溫柔的氣息,讓小貓感覺不到危險,漸漸平息下來,乖巧的窩在雲涯懷中。
晏頌挑了挑眉,這貓是不是有病,跟要宰了它的人還那麼親密,他救了它知不知道。
狠狠的瞪了那貓一眼,貓兒瑟縮了下,趕緊往雲涯懷裡拱。
現在這種情況,也不適合給他做手術,沒有麻醉,沒有傷藥沒有紗布,貿貿然開刀容易感染,到時候比瘸了還要嚴重,現在又被晏頌一打攪,更沒辦法繼續。
雲涯也不解釋,抱着小貓就準備離開,晏頌下意識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那柔軟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愣了愣,在雲涯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望過來的瞬間,趕緊鬆手。
“你這是落荒而逃嗎?還是說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次對小貓下手?”少年譏諷的說道。
雲涯不想和他過多糾纏,他沒認出自己,不如就這樣吧,也挺好的。
這輩子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互不相欠,各生歡喜。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難道我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個虐待小動物的變態嗎?”少女說着輕輕一笑,陽光下溫柔美好的不可思議,怎麼看都和變態掛不上勾。
晏頌斜斜挑起劍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
雲涯扭頭看了他一眼,脣邊泛起一抹笑意,那笑容不知爲何,讓晏頌有些毛毛的……
下一瞬,只見女孩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刀子,纖長靈巧的五指把玩着刀子,那刀尖泛着冷厲的鋒芒,在女孩修長的五指間飛快旋轉,看的人眼花繚亂,生怕一不小心那刀子就把手指扎破了。
晏頌雙眼大睜:“刀子玩的這麼順溜,還說你不是變態?”
雲涯忽然貼近他,晏頌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湊過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背狠狠的抵在牆上,下一瞬,女孩欺身而上,冰涼的刀鋒拍在他的臉上,視線裡是女孩笑意溫軟的美麗臉龐。
“我如果是變態,第一個就先把你解決了,唔……皮囊不錯,你知道古代有一種刑法嗎?專門對付窮兇極惡的壞人,把人埋在土裡,在頭頂用刀子劃一個口子,然後灌入水銀,因爲水銀太重了,一直往下墜……人就會在極度的痛苦中掙扎,可是整個人都被埋在土裡,怎麼能掙扎的動呢?最後,人就會從皮裡解脫出來,得到一張完整的人皮,而人,卻還活着……,只有這樣,那些美麗才能永久的保存下來,不會隨時光的流逝變老,然後被歲月無情吞噬……。”
女孩溫柔的嗓音如同美妙的仙樂,然而說出口的話,卻令人忍不住發顫。
尤其是這種極致的反差,更是令人頭皮發麻。
“你……你……。”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容,晏頌牙根緊咬,忍不住說道:“你神經病……。”
雲涯挑了挑眉:“神經病是一種神經性疾病,行爲不受意識控制,而變態是一種生物學術語,是一種人格上的變異,他們殺人的時候,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我,現在很清醒……。”
雲涯眉眼盈盈:“你說,我究竟是神經病呢,還是變態?”
她問這句話時的神態,該死的撩人。
晏頌眼珠漸深,猶如一汪深潭,雲涯愣了愣,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吃痛中,刀子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身體翻轉,背狠狠的撞在牆壁上。
少年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撐在牆上,高大的身影壓下來,幾乎遮天蔽日。
鼻尖盡是濃重的男性氣息,夾雜着少年身上獨有的清香,一陣陣往她鼻子裡鑽去。
有那麼一刻,雲涯紊亂了心跳。
她竭力控制着心神,擡頭靜靜看了眼少年,“招惹一個變態,下場是很可怕的。”
那種如同死海般的平寂,有種令人心驚肉跳的殘酷。
晏頌勾了勾脣,目光落在她臉上,離得近看,少女的五官完美的挑不出一點錯來,猶如上帝精心雕琢而成,美的令人嘆息……
腦海裡有什麼一閃而逝,快的他沒來得及抓住。
他索性不再細思,心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女孩,否則這麼囂張的樣子,看着就讓人牙癢癢。
“是嗎,我倒想試試有多可怕,小妹妹,你已經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聽到這句話,雲涯破功了,忽然就笑了。
這麼腦殘的話,虧他也能說得出口,是不是在神壇上呆太久了,真以爲自己是朵花,人見人愛啊。
那燦爛的笑容比太陽還要刺眼,晏頌下意識跟着勾了勾脣,遂即意識到對方在笑什麼,臉色立即就黑了。
“有那麼好笑嗎?”
雲涯點點頭,笑盈盈的看向他:“讓我想起腦殘偶像劇裡的腦殘男主,自戀的以爲全世界都圍着他轉。”
雲渺喜歡看電視,雖然聽不見,依舊看的津津有味,他最喜歡看的就是華國的校園偶像劇,霸道校草愛上我這種腦殘劇,她沒事的時候陪渺渺看了幾分鐘,到最後實在忍不了落荒而逃。
臺詞演技尷尬的都要從屏幕裡溢出來了。
晏頌臉色又黑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雲涯勾了勾脣:“聽不懂人話?可惜,有的話我只說一次,聽不懂的話還是好好提升一下理解力吧。”
晏頌劍眉深擰,盯着雲涯的目光恨不得吞了她,深深吸了口氣,他忽然勾脣冷笑:“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妮子。”
“我的晏大少爺,我找了你半天,你怎麼躲在這兒?”不遠處忽然傳來少年驚訝的聲音。
晏頌幾乎下意識擋在雲涯面前,隔絕身後人探究的眼神。
兩人離得如此近,能清晰的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從遠處看,兩人像是抱在了一起。
少年說着走過來:“你和誰說話呢?”
“站住。”晏頌忽然厲聲開口,他說話的時候口鼻裡噴出來的氣息噴薄在雲涯臉上,帶着一種清香的菸草味道。
雲涯愣了愣,他竟然吸菸嗎?
那人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嘴裡咕噥道:“搞什麼嘛,神秘兮兮的。”卻到底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轉過頭去。”晏頌又冷聲吩咐道。
那帶着金絲眼鏡看起來極爲儒雅的少年聞言撇了撇嘴,只見那高大挺拔的身體幾乎遮擋的嚴絲合縫,什麼都看不見,不由得認命的轉過身去。
剛纔驚鴻一瞥間好似看到像是一個女孩子,晏頌從來不和女生糾纏,即使向他表白的女生能繞整個學校一圈。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蘇郡摸着下巴,晏頌故意遮擋着,就是不想讓自己看見,這動機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晏頌垂眸看了眼雲涯,眼底幽深一片,彷彿一輪漩渦,直把人的心神都吸引進去。
“別讓我再遇見你,否則……。”話沒說完,威脅效果已達滿分。
灼灼的桃花眼勾勒出動人心魄的風流意味,幾分冷酷,幾分清冷。
雲涯愣怔的瞬間,晏頌收手,垂眸捏了一把小貓的皮毛,冷哼道:“小東西,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看你能在這女人手中活幾天?”
小貓“喵嗚”一聲縮了縮腦袋,委屈的不說話。
晏頌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十七歲的少年已有一米八二的身高,看起來挺拔又高大,陽光下,透着一種少年的清浚與青年的沉穩,莫名的,讓人心動。
晏頌走過去一把摟住蘇郡的脖子,直接把人帶出巷子,根本沒給蘇郡回頭的機會,很快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巷子口。
雲涯嘆了口氣,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晏哥哥沒有認出我,既覺得鬆了口氣,又有點失落。”
“小時候傲嬌的小男孩,已經長這麼大了,和前世記憶中的眉目一模一樣,只是性格還是不怎麼好,但他能救你,其實本質還是很善良的。”
她喃喃自語着,小貓靜靜的縮在她懷中。
“是我讓他忘了我,可他真的忘了我,我又覺得難受,女人是不是很矯情?”
她溫柔的笑了笑,擡頭看了眼天空,明媚熱烈的陽光將她籠罩,漆黑的眼底水色瀲灩,倒映着蔚藍無際的天空。
她帶着詛咒降生,上天已經給她判了死刑,有些念頭一旦起,便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勢掃蕩她的理智。
阿渡哥哥說她不懂男女情事,那是他不瞭解她,以前不懂,但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如果還不懂,她就真的情商低到感人了。
“他像太陽一樣照亮了我的世界,追求光明是人的本能,我也曾幻想過……。”她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溫柔的聲音低低盤旋,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
“他吻我的時候,我有一種衝動,想要抓住他的手,緊緊的再也不放開,可是我突然就清醒了,我已身在地獄,又怎能再把他也拉入這地獄中去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這副畫面怎麼看怎麼怪異,落在外人眼中恐怕以爲這女孩精神不正常。
回到家,蝶姨看到雲涯衣服上都是血,嚇了一跳。
“這好好的出去一趟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你可別嚇我?”
雲涯晃了晃懷裡的小貓:“它的腳受傷了,都是它的血。”
紀蝶這才鬆了口氣,看到那髒兮兮的小貓,下意識蹙了蹙眉:“你在路邊撿的?”
雲涯點點頭,換了鞋子一邊往裡走一邊對蝶姨道:“麻煩幫我找一下酒精棉籤紗布和外傷藥,我給小貓處理一下傷口。”
紀蝶沒有猶豫就去了,很快提着一個家用藥箱走過來,對雲涯道:“讓我來吧。”
雲涯直接打開藥箱蓋,找出要用的東西,然後從包裡摸出小刀,紀蝶看的愣了愣,下一瞬,就見雲涯拿着小刀直接超準小貓的爪子下去,利落的割開皮肉,剜出玻璃渣子,整個過程不到三秒鐘,小貓反射神經弧過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喵嗚”叫了兩聲就安靜了下來。
雲涯熟練的給傷口上藥包紮,那認真的模樣讓紀蝶看的一愣一愣的,這樣的小小姐,渾身散發着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讓她一個女人都看的心癢了。
“好了,你現在不能沾水,但渾身髒兮兮的,實在有礙觀瞻。”說着抱着小貓進了衛生間,用毛巾沾溼了給它擦拭着身上的髒污。
很快,擦乾淨的小貓露出雪白的毛髮,小小軟軟的一團,看的人心都化了。
紀蝶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小姐從小就善良。
“這隻貓你要親自養嗎?平時那麼忙,你哪兒有時間照顧它,不過小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養過一隻波斯貓,一年就死了,小姐當時傷心了好久。”
紀蝶口中的小姐,只有紀瀾衣。
十年了,這個女人如同人間蒸發了般,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雲涯垂眸,“先養幾天吧,看看再說。”話落抱着小貓進了自己房間。
把小貓放在飄窗上,陽光傾灑而來,小貓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慢悠悠閉上了眼睛。
雲涯去洗了個澡,換了件家居服,倒在牀上就睡了過去。
她夢到了前世,腦海裡全是晏頌那張臉,他憤怒的質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少年眼底的痛苦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對不起,我不愛你。”她這樣說。
少年咬牙啓齒,“好,很好,紀雲涯,我晏頌tm的這輩子就栽在你手裡了,你要是不答應我,我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
學校樓頂的天台上,少年嘶啞的聲音滿是決絕。
“隨你。”冷漠的轉身,揚長而去。
少年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絕情,那一刻,他聽到心臟四分五裂的聲音。
他朝着她的背影大吼:“紀雲涯,我艹你祖宗。”
話落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
那一跳,晏頌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幸虧當時掉在了樹上,減緩了下降的衝力,否則非得當場摔出腦漿。
再次出現,他拄着柺杖,被莊姨養的脣紅齒白,氣色極好,整個人還胖了一小圈。
俊美的眉目一如既往,對着她燦爛一笑,仿似沒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紀雲涯,小爺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沒有人知道,她當時有多慶幸。
“傻丫頭,關心小爺就早說,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偷偷跑醫院看我,你就是喜歡小爺,你就承認吧。”
是啊,她是關心他,關心他死了沒,也許那一摔把他的腦子摔傻了,之後的他,變的更加肆無忌憚,她快被他折磨瘋了,一貫維持的淡定也差點破功。
後來怎樣了呢?
“紀雲涯,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她記得那一年,四季如春的江州竟然飄起了雪,所有人驚喜着南方的大雪,而她立在大雪中,滿心寒涼。
她身上長滿了刺,刺傷了愛她的人,而她自己,也遍體鱗傷。
最後定格的記憶中,是少年燦爛的眉眼和絕望憤怒的嘶喊……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
有淚珠從眼角流了下來,有些澀,有些燙。
手指顫抖着拂去那滴眼淚,她坐起身來。
夕陽從窗外漫灑而來,那極致絢爛的金黃卻染滿了落幕的憂傷,像是開的璀璨至極的鮮花即將凋零,像是悔恨青春的少年,像是遲暮滄桑的老人,深深的無奈和孤獨如潮水般將人淹沒。
小貓窩在飄窗上一動不動,卷着尾巴懶洋洋睡覺,那夕陽的光落在他身上,將它雪白的皮毛染成了金黃。
原來她睡了一下午。
坐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她拿起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機了,給手機充上電,她走到窗前,伸手輕輕摸了下小貓的腦袋。
小貓懶洋洋的擡了下眼皮,瞅了她一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好不好?”她輕聲問道,眉眼在金色的夕陽下溫柔的不可思議。
小貓打了個哈欠。
“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都說貓有九條命,那我叫你阿九好不好?”
小貓“喵嗚”叫了兩聲,雲涯輕輕笑了笑。
“阿九……。”
“真好,渺渺不在,你代替他陪我,好不好?阿九?”
小貓依舊不爲所動,彷彿外界發生天大的事情都無法動搖他睡覺的決心,人要活的像貓一樣簡單,就不會有那麼多煩心事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說着抱起阿九,抓住它的爪子看去。
阿九喵嗚了兩聲,便乖巧的窩在雲涯懷中。
這時紀蝶在門外低聲道:“涯涯,醒了嗎?”
雲涯放下阿九,擡手理了理鬢角,往外走去:“蝶姨,我醒了。”
“晚飯我做好了,下樓吃晚飯來吧。”
吃過晚飯,雲涯用小碗夾了兩塊魚肉,把魚肉惕乾淨刺,又用開水泡鬆軟了,端去給阿九吃。
阿九見了魚肉,雙眼呼的一亮,腳碰着碗,樂滋滋的吃了起來。
雲涯看着不自覺露出微笑,想着明天給它買些貓糧存起來,再在陽臺上給它搭個窩。
窗外的天色逐漸漆黑下來,如同一望無際的深淵,遙遠的星月在黑暗中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阿九吃飽了,又窩在原地睡覺。
蝶姨過來取她的髒衣服,沒過一會兒,外邊就傳來蝶姨洗衣服的聲音,一邊洗着一邊哼着小曲兒,蝶姨的聲線帶着江南女子獨有的吳儂軟語,寂靜的夜色裡,如同一首經年陳釀的美酒,沁潤心肺。
雲涯坐在書桌前,猶豫了半晌,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個藥瓶。
她纖白的手指緊緊的握着藥瓶,握的指骨都泛白了,漆黑的眼底在昏黃的燈光下,幽暗無垠。
閉了閉眼,她把瓶蓋打開,倒出一顆膠囊。
那藍白相間的膠囊越發襯得她的掌心纖白,指骨修長,她靜靜的看着那顆膠囊,眼底深處涌動着變幻莫測的流光。
腦海裡不期然,又浮現出少年的臉龐。
她的眼神忽然變的迷惘,就像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無助彷徨如同一張大網籠罩了她。
她從來就是個理智冷靜的人,即使面對再危難的手術,即使只有百分之零點一的成功率,她也只會堅信那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臨危不亂,冷靜的可怕。
助手傑克曾說,nyx,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感覺到可怕的女人。
她捏着那顆膠囊放進了嘴裡,眉頭深擰着,如臨大敵。
忽然她飛身跑進了衛生間,抱着馬桶吐得昏天暗地,吐得胃裡泛酸水,雙眼漸漸的有淚珠沁出來。
“呵……呵呵,果然,還是過不了這一關。”
她看着鏡子裡披頭散髮的少女,如同暗夜妖精,多了一種神秘而魅惑的美。
“nyx,你這樣下去不行,你最大的問題是心理上產生的排斥反應,你試着放鬆下來……別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nyx,難道你想永遠這樣下去嗎?你是個女人,你要記着你是個女人……。”
她垂眸,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冰涼的瓷磚,環抱着雙腿,腦袋沉默的埋在雙膝間。
令人絕望般的死寂。
就這樣吧、她想。
活在地獄裡的人嚮往光明,這本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因爲光明會照出你最醜陋最惡毒的本質,曝光在陽光下,慢慢衰老死去。
——
晏叔看到迎面走來的少年,立刻熱情的迎上去:“大少爺,您回來了。”
少年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揹着書包大步往樓上去。
晏叔看着少年挺拔高大的背影,雙眼笑成了狐狸眼。
他家大少爺長的比三少年輕時還帥,嘖嘖,怪不得外邊那麼多小姑娘迷他,他一個老頭子都想拜倒在大少爺的西裝褲下。
咳咳,他可不是老不正經,只是感慨一下他家大少爺的魅力值。
“晏叔。”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晏叔扭頭,便見一個秀氣的少年揹着一個大提琴走了進來。
少年穿着白西裝,一張很是秀氣的娃娃臉,尤其是那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靈氣逼人,真是讓人感嘆一句,好一個鐘靈毓秀的少年郎。
晏叔老臉笑成了菊花,褶子一道一道的,“哎呦,我的小少爺,您可回來了,怎麼樣,今天的演出是不是很成功?”
少年笑着點點頭:“今天觀衆特別多,其實剛開始我有點緊張,不過還好,媽媽一直陪着我,後來上臺的時候,我就一點都不緊張了。”
這時莊曦月和晏南陌從外邊走進來,晏叔笑道:“先生,夫人。”
少年往樓上看了一眼:“哥哥回來了嗎?”
晏叔笑眯眯道:“剛回來,現在在樓上呢。”
晏舸立刻像小鳥般往樓上飛跑而去,“我要和哥哥分享我的喜悅。”
莊曦月笑着搖搖頭:“這孩子,跟猴子似得跳脫。”
晏南陌挑了挑眉,四十歲的男人依舊看起來跟三十出頭似的,面容俊美,舉手投足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氣勢,但那雙微斂的桃花眼又爲他平添了幾分別樣的風采,魅力值爆表。
他身旁女子一襲水藍色繡花旗袍,外罩紫色風衣,墨發鬆鬆綰在腦後,溫婉美麗,優雅端莊,經時光雕琢,越發雲淡風輕,優雅動人。
“還不都是你慣的,慈母多敗兒,哼……。”
莊曦月斜了他一眼:“舸兒現在已經是大提琴十六級的演奏家了,這樣的兒子,我很驕傲,多寵一點又怎麼了?”
“那晏頌呢,你看看那小子,比老二還大兩歲,成天就知道打遊戲,快高考了,就不知道多看看書……。”
莊曦月更得意:“我們阿頌帶領的籃球社去年奪得了全國高校聯賽的冠軍,連cctv體育頻道都報道了,還有,阿頌哪次考試不是全級第一,奧數比賽還捧回了個二等獎盃,男孩子嘛,喜歡打遊戲不是很正常,再說了,阿頌長的那麼帥,現在可被網民奉爲國民男神了呢,比你這個爸爸不知道優秀多少倍,你還有臉說他?”
晏南陌懶得跟她計較,扭頭就朝書房走去。
晏叔這時開口說道:“夫人,先生,雲家送了請帖來,邀請你們參加雲小姐十八歲成人禮。”
晏南陌步子頓了頓。
莊曦月本來笑容滿面,聽到晏叔的話,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不去。”扭頭就往樓上走。
晏南陌嘆了口氣,看了晏叔一眼:“把禮備下吧,那天派人送過去。”
晏叔低垂着眉眼:“是。”
——
“哥,我回來了。”晏舸打開門,一本書忽然砸了過來,伴隨着少年冷酷的聲音。
“滾。”
晏舸趕緊閃身一避,書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晏舸彎腰把書撿起來,推開門走了進去。
“哥,誰又惹你了,怎麼這麼大脾氣?”
晏舸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少年坐在書桌前,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晏舸走過來的時候,趕緊把本子合上,胡亂的塞抽屜裡。
晏舸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輕笑道:“哥,你到底怎麼了?”
晏頌眯了眯眼,整個人被一股低氣壓籠罩着,誰碰誰倒黴。
“給我滾蛋。”
晏舸仿似沒聽到似的,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環顧整個房間。
真是乾淨的出奇,在這裡你看不到一丁點塵埃,白色的牀單被罩,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子書櫃……入目皆白,簡直白的眼瞎。
他哥從小潔癖嚴重,簡直到了變態的地步,而且他的東西誰都不準碰,否則他能跟人拼命,隨着越長越大,他哥的毛病也越來越嚴重,衣服從來不讓下人碰,都是送到專門的洗衣店,他的碗筷是單獨準備的,每次用過之後都要消毒,而且吃飯的時候他從來不夾別人的筷子碰過的菜,如此種種,簡直不勝枚舉……
活成這樣,到底累不累?他看着都覺得累……
他曾給他哥建議去看心理醫生,這絕對是心理有問題,結果招致他哥一頓毒打,後來他就再也不敢提了。
不過現在都長大了,他哥也不敢再隨便打他了,他也學聰明瞭,知道他忍耐的度在哪兒,所以都是擦着他的底線走。
不過前兩年,他發現他哥的一個秘密。
想到這裡,晏舸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狡黠。
“哥,是不是零花錢不夠了?要不要我支援你一點?我這次演出有好多報酬呢。”晏舸眨着眼睛,看起來很是可愛。
晏頌瞪了他一眼,眼珠黑漆漆的,深靜如同古井深潭,令晏舸下意識心神一跳。
“嘿嘿,我就知道不是,你每年都得一大筆獎學金,可比我有錢多了。”
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問道:“是不是因爲女孩子?”
他沒錯過他哥眼底一晃而過的水波,心道還真是因爲女孩子啊。
晏舸蹙了蹙眉:“哥,你有喜歡的女生了?”
晏頌別開頭去,冷聲道:“你再胡說我把你舌頭拔出來。”
晏舸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看來我猜對了,哥哥真的有喜歡的女生了呢。”
在晏頌殺人般的眼神望過來的時候,猛然彈跳開來,嘻哈道:“讓我猜猜是誰?葉瀟瀟?宋伊人?還是姜錦弦呢……。”
注意到晏頌越擰越深的眉頭,晏舸嬉笑道:“nonono,這些女生哪裡配得上哥哥,哥哥你說對嗎?”
晏頌哼了一聲,仿似再說算你小子識相。
晏舸忽然話鋒一轉:“有次晚上起夜,我好像聽到哥哥在睡夢中喊一個人的名字……。”
晏頌愣了愣,遂即臉色迅速陰沉下來,瞪着晏舸的眼神透着凜冽的殺氣。
晏舸仿似沒有注意到晏頌身上的低氣壓,自顧自的說道:“哥哥你說那個人欠了你東西,要是不還給你,你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晏舸眉眼彎彎的望來:“哥,你說她會是誰呢?”
晏頌冷着臉,“說完了嗎?說完就給我滾出去。”
晏舸笑嘻嘻道:“哥,你已經十七歲了,即使喜歡女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那個人欠你的東西,明顯就是你的心啊,因爲她把你的心偷走了……。”
晏頌忽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忽然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帶來的壓迫感令晏舸下意識抖了抖,戳中哥哥的心事,哥哥要發毛了。
早知道就不捋老虎鬍鬚了。
晏舸有些後悔,他哥瘋起來會把他往死裡揍,嗚嗚媽媽救我……
晏頌提着他的衣領就跟老鷹捉小雞似得,把他扔出門外,“砰”一聲門重重關上,他甚至聽到門落鎖的聲音。
晏頌一下子栽到牀上,腦袋埋在枕頭裡,胡亂抓了把頭髮。
腦海裡飄蕩着晏舸剛纔的話,在牀上翻來覆去。
這個晚上,晏頌做了個夢,一時是小女孩甜美的笑容,“晏哥哥……。”
然後又變幻成一張眉眼盈盈,溫柔絕美的少女面龐,在他耳邊呵氣如蘭:“你說我究竟是神經病、還是變態呢?”
那樣妖邪而溫柔的神態,揉雜成一種極致的風豔妖嬈,絲線般纏繞心扉。
他嗅到了她身上的幽香,如此動人的味道……
漸漸的,他覺得身上很難受,像是螞蟻鑽來鑽去,癢癢的,麻麻的,身下又脹又疼……
不知不覺中,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噴薄而出,他終於滿足的閉上雙眼。
第二天一早,晏頌看着白色的牀單上一塊污漬,很是扎眼。
他先是愣了愣,下意識往身下摸去,遂即俊美的面容就像熟透的茄子,突然就紅透了。
胡亂的把牀單揉成一團,往垃圾桶裡塞去,想了想又拿出來塞到書包裡,想着出門的時候扔到外邊的垃圾桶裡。
一早上他吃飯的時候就顯得心不在焉的,莊曦月還以爲他生病了,擔憂的要去摸他的腦袋試試溫度。
晏頌忽然拂開她伸過來的手,放下筷子背起書包就走。
“我吃飽了,先上學去了。”
莊曦月愣了愣,遂即無奈的搖頭:“這孩子,真是越大越彆扭。”
晏舸咬了咬筷子,忽然開口說道:“哥哥許是有什麼心事吧。”
晏頌平時騎單車上學,今天他故意繞遠了一些,繞到垃圾中轉站那裡,單腳支地,從書包裡拿出黑色塑料袋裹着的牀單,在空中拋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和成堆成山的垃圾混在了一起。
晏頌徹底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少見的笑容,忽然一蹬地面,單車飛馳出去,少年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下如一陣風般飛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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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家,吃過早飯,在主人上班上學之後,就開始例行的清掃工作。
大少爺的房間清掃的時候要格外注意,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錯,爲此莊曦月已經換了好幾個清潔工。
現在留下來的林嫂四十來歲,身材精瘦,容長臉,手腳麻利又細心,莊曦月對她很滿意,在宴家已經幹了整整三年。
莊曦月正坐在客廳喝茶,這時候林嫂從樓上快步走下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莊曦月先是驚訝,遂即輕輕笑開來。
“阿頌也長大了,是男人了。”
林嫂跟着笑道:“可不是,大少爺也是臉皮薄,怕咱們知道了笑話他,把牀單早揭下來不知道塞哪兒了,我找了一圈還沒找到,大少爺別看性子酷,其實還是很靦腆害羞的。”
莊曦月想到什麼,不由得搖頭失笑:“我當他早上失魂落魄,還以爲生病了呢,這孩子……不過他那書包鼓囔囔的,我還以爲他要發奮學習了呢,原來是把牀單藏書包裡了,我是他媽,還真會笑話他不成?”
“大少爺臉皮薄兒,夫人,我們就當不知道好了。”林嫂提醒道。
莊曦月點點頭:“他一心瞞着,我們再給挑破了,那多尷尬。”
林嫂看着莊曦月美麗溫婉的面容,心下嘆息,將近四十的人了,卻看起來依舊如同少婦般,風韻醉人。
夫妻恩愛,兩個兒子又一個比一個孝順優秀,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不過這位晏夫人沒有一點豪門太太的傲氣,就是對她們這些下人也和和氣氣的,是真正的書香門第之家養出來的真正的淑女。
能嫁到這樣的人家來,未來的兩位少夫人,可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林嫂想着,就看到莊曦月輕輕嘆了口氣,看起來有些落寞,林嫂很少看到這樣的夫人,不由得問道:“夫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莊曦月搖搖頭:“沒什麼,想到一個故人罷了。”
林嫂見此也識趣的不再多問。
莊曦月目光望向窗外,花園裡色彩繽紛,彩蝶紛飛,她目光不由得恍惚起來。
後天就是雲家養女的成人禮,萬衆矚目,高朋滿座。
可是雲涯呢?她纔是雲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可是她卻銷聲匿跡了十年。
十年了,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女孩的存在,忘記了她曾經是如何令人驚豔的神童,她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隨着時光的洪流,被無情掩蓋。
所有人只記得雲家養女姜錦弦,乖巧孝順,秀美多姿,是名副其實的名媛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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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涯其實是有苦衷的,以後你們就知道了,很令人心疼的原因,不是心理疾病,也算有卻不是最大原因
晏哥哥還是小少年,還沒認出雲涯,很快就會相認了,等待晏哥哥變忠犬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