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嫋嫋也想起來了,前世在船舷上主動和李慕說話,親暱的和他吟詩作對的,就是這個女人。
“落顏姑娘。”李慕舉止有禮,微微向後退一步保持了足夠的距離,說話的語氣不失禮,卻也沒有過分的親暱。
落顏楞了一下,忽然就看了顧嫋嫋一眼,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明瞭。她嫵媚的脣角勾起,笑看着顧嫋嫋,語氣親切,可眼底卻閃着針對的光。
“咦,這不是顧小姐麼,今日可真是巧了,竟然在這裡遇到兩位熟人,更沒想到顧姑娘和李公子竟然認識呢。”
這句話可把顧嫋嫋給說蒙了,前世她是見過她,可這一世卻從未見過她。
看出她迷惑的表情,落顏淡笑道:“看來你是不記得我了,兩個月前我去一家綢緞鋪子買布料,我看中一匹布料,你上來說你要,我不肯,你就讓你的丫鬟把布料搶了。”
顧嫋嫋腦子轉了轉,猛然想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
那是三個月前了,她在綢緞鋪子裡訂了一匹新款布料,去的時候這位叫落顏的姑娘死抱着她的布料不肯給她,她一氣之下就吩咐秋菊和秋棠把布料搶了過來。
想起這件事情,她就有些理解,爲什麼前世裡,這個女人在明知道她是李慕的妻子之後,還總是故意當着她的面對李慕動手動腳,原來還有這麼一件前因在。
落顏說完之後臉上就露出一絲委屈,萋萋望着李慕,一副像忍住委屈卻又實在太委屈所以忍不住的可憐模樣。
想必前世裡這位落顏姑娘肯定也將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說給他聽過,結果不用說,肯定是李慕在心裡又給她記了個恃強凌弱欺軟怕硬的壞印象。
顧嫋嫋便也擡頭看向李慕,沒有絲毫要解釋一下的意思。
見兩個女人都望着自己,李慕眉宇間透出一絲嚴肅,默了片刻,沉聲說道:“顧姑娘不是那蠻不講理之人,她如此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聽聞此言,落顏有些驚訝,頓了好半晌才做出表情,“原來是我誤會了,只是顧小姐當時態度凶煞,着實將我嚇到了,其實當時顧小姐只要好好和我說一聲,我這樣綿軟的性子是一定會將布料讓出來的。”
言下之意是想要顧嫋嫋給她個解釋。
“你沒有誤會,我當時就是看你好欺負所以搶了那布料。”顧嫋嫋微微一笑,聲音無比甜美,不過說出的話卻讓對面兩人愣住了。
落顏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她想了千萬種回答,卻唯獨沒想到竟然是這一句。
要說這落顏,是落花閣的頭牌,只賣藝不不賣身的那種,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家道中落被人買到了花樓,因其悲慘的身世和美貌的容顏,讓京都男人爲之瘋狂。
李慕就是其中之一。
“李公子,你看,她竟然……竟然當着你的面還要欺負人家!”怔了好一會兒落顏才反應過來,跺一跺小腳扭一扭小腰,直往李慕身邊靠。
顧嫋嫋挑了挑眉毛,覺得這場景十分有趣。
李慕不着痕跡的往旁邊挪了一步,落顏沒有靠上他強健的胸膛,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好在反應快,不然就糗大了。
她看看李慕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再看看顧嫋嫋趾高氣昂的模樣,心中總算是明白了,這兩人就是姦夫yin婦一對!
臉早就氣變了型,當着李慕卻也不敢說什麼狠話,跺跺腳要回屋裡去,走了兩步卻覺得腦子一陣眩暈,人直直倒在了地上。
顧嫋嫋低頭看着地上如貴妃醉酒的落顏,判斷一瞬,確定她並不是在假裝,是真的暈倒了。
可是,這又與她有什麼關係。
摟了摟身上的披風,擡腳從落顏嬌嫩的身子旁邊走了過去。
“顧姑娘,她似乎並不是裝的,好像是真的暈倒了。”李慕也看出不對來,大聲喊了顧嫋嫋。
“關我什麼事?”頭也不回的丟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屋。
前世裡,落顏幾次三番的找她麻煩,甚至還僱了流氓想要佔她便宜,好在她隨身帶了剪刀將流氓嚇走了。
這種女人,死不死與她何干。
剛剛在牀上坐下,外頭忽然嘈雜起來,她懶得理會,翻身準備睡覺,安靜的夜空中卻爆出一聲淒厲的哭喊聲,那極度悲慘的聲音只有人在極度悲傷下才會發出來。
她驚的一下坐起來,對秋棠道:“出去看看。”
秋棠應聲出門,不一會兒回來,小臉煞白。
“小姐,船上好多人暈倒了,有一個已經快要沒氣了!”
安靜一瞬,顧嫋嫋坐起來,穿鞋披衣開門走出去。
此時天色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船上點了許多火把,將甲板照的亮堂。
甲板上橫七豎八的倒了許多人,還有些蝦米裝躬着身子,一副難受到極點的模樣。
李慕穿梭在人羣中,滿臉焦急,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見她出來,立刻大步過來,凝重的對她說道:“我懷疑大家是中毒了!”
顧嫋嫋沒有說話,從他身邊走過,來到最近的一個病人身邊,是個男人,已經昏迷不醒,臉色清白,脣角有些許泡沫,手腳時不時抽一下。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這副模樣,先前第一個暈倒的落顏被憐香惜玉的李慕移到了船舷邊靠着,氣息已經有些微弱,看來是離死不遠了。
“有沒有看出什麼來,大家都是一起發病的,我懷疑是和船上的食物有關。”李慕緊緊跟在她身後,語氣有些焦急。
“船伕都中了毒,現在船已經停了,隨波逐流,如果不將人救過來,我們也會死在船上。”見她一直不說話,李慕低低補了一句。
“如果能找到解藥,你的落顏姑娘我也會順便給她一味藥的。”顧嫋嫋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
李慕一怔,隨後勾了勾嘴角,眉眼間都是笑意。
顧嫋嫋暗暗算了算身上的血清丸,只有兩顆,就算拿出來也只能暫時壓制兩個人的毒性,根本派不上用場。
“乾糧都放在哪裡?”她低問。
“船艙,我帶你去。”邊上一個倖免於難的男人大聲的說,立刻拿了一根火把上前帶路。
顧嫋嫋跟着他下了樓梯,進到一處類似倉庫的地方,火把將空間照亮,可以清楚的看到這裡放了許多饅頭糕點,還有大桶大桶的水。
她先認真檢查了乾糧,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又將視線放在了水缸上頭。
揭開水缸的蓋子,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她招手想讓男人把火把往前挪一點,卻忽然聽到秋棠的尖叫。
“啊!……你幹什麼,小姐小心!”
顧嫋嫋迅速回頭,就見男人醜陋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明滅不定,眼珠是瘋狂的紅色,他手中按着一把匕首,刀尖上低着鮮血,秋棠捂着腰臉色蒼白的倒在地上。
“你什麼意思?”顧嫋嫋瞳孔一縮,一瞬間已經明白了,給這些人下毒的,肯定是面前這個男人!
男人‘嘿嘿’的笑,笑容有些呆呆的,瞳孔時而放空,“都得死,全部都要死,一個都跑不掉!”說出這句話,男人握着刀朝顧嫋嫋衝過來。
倉庫本來就小,裡頭又堆滿了東西,顧嫋嫋靠在水缸前,兩邊都是死角,根本避不開。
男人衝過來的瞬間,她猛的楊手一撒,雪白的粉末揚了他一臉迷了他的眼,男人不停慘叫。
這粉末是她出發前做的毒粉,這種毒粉一旦接觸到眼睛會讓對方的眼睛灼痛流血,一刻鐘內會失明。
顧嫋嫋趁機從男人臂彎下逃開,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圖,忍着眼中的劇痛憑着感覺一壓胳膊,正好抱住她的身子,反手將她壓在地上。
不等她反應,一刀戳了下來,凌厲的刀鋒擦過她的面頰戳進她耳畔的木板裡,力氣用的大,刀鋒戳的深,一時拔不出來。
顧嫋嫋反應迅速,在男人攻擊她時她已經伸手摸向腰間的銀針,男人一刀戳偏,她的銀針已經夾在指尖狠狠扎進他的皮膚之中。
這個銀針上淬了烈性麻藥,這種麻藥會在兩息之間讓人失去行動力。
男人感覺脖子一痛,一陣麻木感從脖子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心中暴起一陣怒火,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手抓起地上的匕首,一手狠狠一抓,剛好抓住了顧嫋嫋的腳踝。
“都要死!都給我去陪葬!你們都是害死她的兇手,去死去死!”男人一邊大瘋一邊拖着她拉到正中間,後背從利口拉過,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感覺到匕首落下來,她瘋狂掙扎卻掙不開腳踝上的鐵鉗。
冰冷刀鋒劃過她的脖子,耳邊出來瘋狂的腳步聲,緊接着身子被狠狠帶了出去。
‘嘭’一聲巨響,是肉體砸在地面的聲音。
‘啪’的脆響,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顧嫋嫋睜眼,看到一臉驚慌糊糊喘氣的李慕,他撿起地上掉落的麻繩將昏倒的男人緊緊綁縛住,又拿起插在樓梯上的火把,才扭頭看向她。
似乎是認真打量了她一遍,確定她身上沒有窟窿眼,放大的瞳孔才慢慢復原,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一絲血色。
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聲音還有些嘶啞,“傷到沒有?”
顧嫋嫋還有些驚魂未定,粗粗喘了幾口氣,人才漸漸回神,“沒事。”說着就推開他的手想要站起來,腳一用力便鑽心的疼,男人用了狠勁,她的腳踝快要被拽斷了。
見他咬牙忍耐,李慕上前將她一把抱起,火把就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啞聲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有危險。”
“事情和你無關,你不用說對不起。”事情本就與他無關,自然也無需他說對不起,“你先放我下來,秋棠被刺了一刀我要看看她的傷勢,還有大家到底中了什麼毒,我還沒有查出來。”
李慕眉眼間閃過一絲心疼,猶豫片刻還是不捨的將懷裡的人兒放了下來。
腳在地上站穩,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疼了,轉身到秋棠身邊,她人已經昏倒,額頭全是冷汗,腰部的衣裳已經被鮮血打溼,明顯是失血過多。
她急忙接下腰間的香囊,拿出她視線做好的止血粉,輕輕拉開貼在傷口上的衣裳,將藥粉撒了上去。
藥粉落在傷口上很疼,昏迷的秋棠皺了眉,輕輕哼了一聲,又昏迷過去。
隨手撕了身上的衣裳,給秋棠簡單的包紮了傷口。
李慕一直背對着她,知道她站起身才轉過身來,問道:“怎麼樣?”
“還好沒有刺到要害,傷口也不是很大,沒有生命危險。”
李慕微微點頭,舉着火把走到水缸前,用火把一照,探頭去看,卻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嫋嫋上前,低頭看着水缸裡的水,粗略看一眼似乎沒什麼,但仔細看就會發現,水有些發綠。
“這些水都是免費發給船客喝的,晚上的時候大家幾乎都喝過這缸裡的水。”李慕解釋。
“你沒喝嗎?”顧嫋嫋下意識問了一句,又想起來,這廝有個習慣,就是坐船的時候不吃不喝,餓死都不吃。
“坐船我通常不會吃喝。”
聽他解釋,她只淡淡的應了一聲,伸手用食指點了一滴水,放進嘴了嚐了嚐。
“你傻了嗎?!”李慕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她將沾了毒液的手指放進嘴裡,“你是嫌命長了嗎?”他臉色已經鐵青。
顧嫋嫋懶得理他,仔細品了嘴裡的味道,努力回想藥書上的記載和小時候師父讓她嘗過的毒草,隨後終於想起一樣毒草來。
“這是斷腸草,將斷腸草搗成汁倒進了水缸裡,顏色並不明顯,加上晚上大家吃東西時天色昏暗,也瞧不清楚。”
李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握着火把的手發青,“那你還往嘴裡送?”
“我不傻,我百毒不侵。”
李慕還想說什麼,已經被顧嫋嫋打斷,“現在已經知道大家中的是斷腸草,這毒倒是好解,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藥材我設呢都做不了。”
“我有。”李慕沉沉說道,“上船的時候我看到有個老頭挑着擔子,裡頭都是草藥,只是不知道里頭有沒有你要的藥材。”
“走!”
兩人從船艙上來上了甲板,李慕打着火把低頭尋找賣草藥的老頭,尋了一圈,沒有找到人。
“去屋裡找看看。”
中毒的人有些還在屋裡沒有出來。
兩人一人拿了一根火把,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