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說的沒錯,魏王府裡的一切果然和她離開是一模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位,沒有一絲變動。
她擡腳跨進門,錢滿罐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穿過乾淨的小廳,來到內室。
地上桌子上,都是一塵不染,很顯然,這裡一直都是有人打掃的。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梳妝檯前,打開下面那一格,伸手拿出放在抽屜中的木梳,妃紅的梳子上飛着蒼蒼蒹葭。
這是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女凰陛下,這木梳一看就十分貴重,奴婢這裡有個錦盒,奴婢幫您裝好,省得磕着碰着。”錢滿罐十分狗腿的走上來,手中碰着一個墊着絨布的錦盒,十分精美。
用來裝這木梳也是正合適,便對錢滿罐道:“多謝公公,公公有心了。”
得了她的誇讚,錢滿罐的眼睛笑的只剩兩條縫,樣子看着賊實誠。
在魏王府短暫的停留後,司寇綰轉身離開。
坐在馬車裡,醬紫看着對面面沉如水一副思考神色的女凰陛下,心中站站,大氣也不敢喘。
似乎從皇宮出來之後,女凰陛下身上的氣壓就很低,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眼見着馬車在顧府門前停下,沉思的女凰陛下忽然擡起頭,目光閃着精光。
醬紫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陛下怎麼了?”
司寇綰擡眼看向醬紫,嘴角上揚,笑容明媚,輕輕搖頭說道:“沒事。”
“哦,沒事就好!”醬紫撫了撫胸口,這時馬車緩緩停下,她急忙跳下車,然後轉身來扶司寇綰。
回到顧府之後,司寇綰便去了正院,看了莊六娘之後,回到自己的院子,將裝有木梳的錦盒放在自己的梳妝檯上,然後用早上吩咐秋菊出去買的藥材,製作血清丸。
柔兒的生命就靠這血清丸撐着,現在最後一顆血清丸也已經吃完了,她要多製作一點,讓她撐到她找到解藥的那一天。
製作藥材在別人眼中或許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情,但是在司寇綰眼中卻是一個能讓她完全沉下心來思考的時間。
此刻她低着頭,一下一下將藥材搗成細碎的粉末,再將新鮮藥材搗出汁水,加入其它藥材,用小稱稱出何時的比例,這一切她都做的十分認真。
而同時,她的腦子也沒有閒着。
應對葉霖天的計劃已經有了,但是想要走這一步棋的話,首先要去的李慕的信任才行。
李慕這人狡猾的很,就從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用假死取代葉霖天的皇位這一點,就讓人感到可怕。
原先她還因爲他的身死而難過愧疚,可剛剛在皇宮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後,她便有種別人矇在鼓裡戲弄的憤然。
她不覺得他做這一切是爲了他,他爲的,只是他自己的私慾而已。
在細細的思考中,藥丸製作而成。
她將藥丸用小瓷瓶一份份裝好,等全部做好時,天色已經黑下來,秋菊和秋棠已經收拾回家,醬紫見她從藥方出來,趕緊吩咐丫鬟擺飯。
在藥方裡坐了半天,司寇綰覺得有些累,隨便吃了些飯菜之後便梳洗躺下了。
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卻忽然感覺臉上拂過一道冷氣。
這種熟悉的感覺,已經不需要睜眼,她便能猜到是誰,於是她閉着眼,假裝睡着的樣子。
身邊的牀榻往下陷了一些,明顯是那人坐在了榻上。
緊接着臉上噴灑熱氣,那股熟悉的令她着迷的氣息撲進鼻腔,她的呼吸陡然紊亂起來,眼皮顫了顫,卻依舊沒正眼,等待他的觸碰。
然而,熱氣在面前停頓,許久,在她忍不住快要睜眼時,聽見他說了一句話。
“嫋嫋,你有沒有話要和我說?”
司寇綰緩緩睜眼,在睜開的瞬間,眼底迷璃一掃,恢復清明。
朦朧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能看到他模糊的,卻依舊俊美的輪廓,他挺拔的鼻樑在月光與陰影中勾了出一道完美的小山峰。
她伸手,輕輕勾住他的脖子,低低開口:“你難道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確實有話想要和你說。”
“嗯。”葉至珩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調。
“阿珩,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葉霖天其實是李慕的?”她問。
“選秀大典時,他看你的眼神。”葉至珩低聲說。
司寇綰低低笑起來,“想不到你的觀察力竟然這麼好。”
“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個?”他有些不耐煩起來。
“當然不是。”司寇綰連忙說,“我是要找你幫個忙,我已經想到了對付他的辦法,但是需要你與我配合一下,要讓李慕以爲我們之間鬧崩,因爲我現在需要他的信任。”
在她說完這番話後,葉至珩的肩膀僵了一下,房間裡的溫度也在瞬間將至冰點。
“嫋嫋。”他低低開口。
“嗯?”司寇綰擡眸看着他暗沉的眸子,隱隱察覺出一絲不對。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
司寇綰怔住,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從何而來,難道自己對他的信任還不夠明顯嗎?看着他懷疑的目光,她的心中也浮起一絲惱火。
她不明白,她和他在一起經歷那麼多次生死,爲什麼還能因爲一個李慕便出現矛盾,一段總是出現問題的感情最終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夠愛。
可她的心意她自己最明白,她愛她,甚至曾經爲他險些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他呢?肯定也是愛的,不然也不會爲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言便跋山涉水去極峰摘霜花。
那是爲什麼呢?
司寇綰想不出答案,心中的怒火交織着委屈,紮在胸口上一陣陣疼,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至珩盯着她許久,忽然頹然一笑,猛然低頭壓在了她的脣上。
整個過程兩人都沒有說話,司寇綰心中還壓着怨氣,任憑他如何衝撞就是緊抿嘴脣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可她這樣的舉動似乎更加激怒了他的壽性,動作越來越猛,直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從脣邊溢出聲音,他才徹底罷休。
事了,他沒有半刻停留,直接翻身離開,伸手拿了拿了隨意仍在地上的褲子,穿好褲子卻沒看見裡衣,他轉頭找了找,只見他的裡衣竟然被甩到了梳妝檯上。
他走過去,伸手扯過裡衣,卻不小心帶翻了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
盒子應聲落地,一個瑩白的物件從裡頭滾落出來。
葉至珩的動作一僵,足足怔了兩息才反應過來,他彎下腰將那物件撿起來,兔子通紅的眼珠在夜裡發出嘲諷的光芒。
他扯了扯嘴角,將兔子放回錦盒,合上蓋子,放到了遠處。
而牀榻上的司寇綰卻並未發現這一幕,她心中還憋着氣,在他翻身離開時她也憤憤的翻身,面朝裡賭氣。
然而等了許久,卻等到一聲窗子被撞擊的輕響聲。
她不可置信的回頭,在屋裡裡四處看了一圈,卻哪裡還有人。
他……他竟然就這麼走了?連一句話多的話都沒有,只是來要了她就走了?
這個王八蛋!但她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司寇綰越想越氣,本就憋悶的心情慢慢變成委屈,鼻子忽然有些酸,喉嚨口也想被什麼東西梗住。
她咬着嘴脣睜大眼睛看着帳頂,心底翻滾的情緒才平息一些。
可經了這一遭,她哪裡還睡的着,一直睜着眼睛到天亮。
不想被爹孃看出不對勁,司寇綰早起在正院吃了個早飯就出門了,她先去了一趟李府。
自從前天被司寇綰安慰過之後,李綺華的狀態就明顯有了好轉,每天都按餐吃飯,不管有沒有胃口,都會強迫自己吃幾口,所以臉色看着比前幾天好了許多。
看到司寇綰進來,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自己在丫鬟的攙扶下坐起來,又吩咐丫鬟端了凳子,擡手招呼司寇綰坐在身邊,最後將自己的丫鬟全都趕了出去。
司寇綰見狀便也將絳紫揮退,於是屋裡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李綺華擡頭,重新恢復光身材的目光將司寇綰上下看了幾眼,眼底釀起笑意。
“嫋嫋,昨天容妃來看我了。”
司寇綰腦子一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彎了彎,打趣道:“怎麼?要給我跪拜行大禮嗎?”
“你是我師父,給你跪拜行大禮不是正常的麼。”李綺華的臉色卻十分認真,頓了片刻又說,“這一次多虧嫋嫋你的開導,如果沒有你的這些話,我只怕還在鑽牛角尖。”
“你是個聰慧的姑娘,就算沒有我你自己也能想開的,只是會饒些彎路罷了。”司寇綰溫柔的撫摸她的頭,表情溫柔,像一個寵愛她的大姐姐。
李綺華看着面前目光柔和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忽然笑道:“自我清醒過來之後,再看眼前的境況,回想那些往事,竟有種做夢的感覺,我還記得第一次和你見面時,是抱着與你打一架的心去的。”
提起這個,司寇綰腦中立刻浮現了在皇極山帳篷裡的一幕,不禁‘噗嗤’笑出聲。
那時候,真是青蔥茁壯的年紀呀……
“嫋嫋,我想求你一件事情。”笑過之後,李綺華的表情忽然便的嚴肅,目露懇求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