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來,從衣裳的縫隙往裡頭鑽,儘管縮着脖子還是覺得冷,不僅冷,還困。
顧嫋嫋站在營帳外邊,目光渙散的看着前方,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在思考,自己是如何變成狗腿子的?
她記得自己剛從前世的噩夢中驚醒時,意氣風發冷靜果敢,可現在?竟然淪落到爲那個男人看門的地步……
她的尊嚴何在,她的骨氣何在!……
“倒茶。”
營帳裡傳來一聲低喚,顧嫋嫋立刻精神一抖,撩簾進去營帳,立刻一股暖氣包裹,她緩步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的茶壺將空掉的杯子滿上,然後小聲說道:
“將軍有事再傳。”
便小步小步的退了出去。
站在門口被冷風一吹,頓時精神抖擻,什麼尊嚴什麼骨氣,只有性命最重要,她要留着自己這條命孝敬爹孃賺很多銀子。
好在並不用守一夜,下半夜趙典過來接替,顧嫋嫋一步三晃的回到自己的馬車,脫了外衣捂進被子裡,從懷裡摸出一個熱乎乎的饃饃。
這饃饃是趙典來換班時給她的,吃了饃饃喝了些熱水,身子暖和許多,一仰頭便睡了。
次日是被馬車的搖晃弄醒的,睜眼一看天色才矇矇亮,看管她的士兵還在拼命晃馬車。
“好了別晃了,再晃就晃死了!”
得到應答,士兵鬆手,轉身離去。
顧嫋嫋穿好衣裳收好棉被跳下馬車,左右看看,直接鑽進了遠處的草林子,不多時鑽出來,取了水囊小心的倒了一點水洗手,然後歡快的跑到後方去領饃饃。
發饃饃的是宋衛城,看到她過來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拿了三個饃饃給她。
顧嫋嫋接了饃饃,看了宋衛城一眼才離開。
吃完饃饃小坐片刻,軍隊啓程,直到晚上天色擦黑才停。
顧嫋嫋都不敢多喝水,因爲實在不方便。
吃完饃饃之後就去了營帳,這一次士兵沒有攔她,她走到營帳前,和趙典打了聲招呼,便站在另一邊,當起了門神。
晚上依舊是趙典上半夜休息,顧嫋嫋守,然天氣實在太冷,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進來。”葉至珩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顧嫋嫋急忙轉身進了營帳,撲面的暖意讓她忍不住又是一個噴嚏。
“做什麼如此吵雜。”葉至珩埋首於桌案,沒有擡頭。
顧嫋嫋恭聲回道:“回稟大將軍,夜風太冷,民女打了幾個噴嚏。”
桌案後頭的人就擡起頭掃了她一眼,而後繼續手中的事情,不再理她。
顧嫋嫋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此時要不要退出去,又愈漸感受到包裹的暖意,便索性耍起了賴皮。
反正他也沒說,等他說了再出去也不遲。
暖暖的炭火在耳邊’噼啪‘作響,像一首催眠的旋律,慢慢的,顧嫋嫋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
再睜眼,人竟然趴在了桌案上,心中一驚,立刻起身,就見葉至珩一臉陰森的望着自己,唬了一大跳,急忙站起來,卻因趴得時間太長,手麻腳也麻,身子一歪就朝面前的人泰山壓頂。
葉至珩身手矯健,長臂一推,她的身體在半空中打了個旋,竟就神奇的站穩了。
“大將軍!民女……民女剛剛太累了纔會不小心睡着的……”一站穩顧嫋嫋別的不敢多想,立刻出言爲自己的行爲辯解。
“你這樣還替本王看家護院?”葉至珩冷睨着他,儘管是仰視的角度,也氣勢凌然。
“民女以後一定注意!”顧嫋嫋有些後悔,若是因爲貪睡丟了性命,那可真是蠢的可以。
“下不爲例。”葉至珩冷哼一聲,無情的揮手命令她離開。
得到放過,顧嫋嫋心中一喜,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出來營帳外面,看到趙典守在門口。
“已經是後半夜了,顧小姐回去歇着吧。”
顧嫋嫋點點頭,大步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
馬車晃啊晃,路上無聊又枯燥,顧嫋嫋打開車門問那士兵道:“大哥知不知道還有多久能到地方?”
“還有十天。”士兵頭也不回的答。
路上已經走了二十天了,現在竟然還有十天,這二十天來她除了在宋衛城的照拂下擦過幾次身子,剩下的時候就只能用水囊裡的水擦擦臉上的灰了,雖然冬天沒有流汗,但姑娘家比不得那糙漢子,這麼多天不洗澡,簡直難受的想死。
晚上時,營帳搭好之後便有探子帶回來消息,說在營地東面的林子裡發現了一彎溫泉,當時顧嫋嫋正和趙典一人一邊守在營帳門口。
聽到這個消息,顧嫋嫋眼中閃過一抹光亮。
好不容易捱到後半夜,和趙典交班之後,顧嫋嫋回到自己的馬車裡,在裡頭搗鼓片刻出來,肩上已經背了個小包袱,悄悄摸摸的往東邊走去。
然,這周圍都是有士兵把守的,想出去沒那麼簡單。
顧嫋嫋悄悄從懷裡摸出謎藥,看了看風向,揚手撒了手中的粉末,等了幾息,慢慢站起身撥開草林子一看,就見那站崗的侍衛已經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她嘴角一勾,大步走出來,按着那探子描述的方位走去。
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就看到一汪氤氳着熱氣的泉水,周圍的地面上覆蓋着白雪,她歡喜的脫了衣裳,輕輕跳了下去。
葉至珩忙到半夜,站起來活動僵硬的筋骨,然後起身走出營帳,徑直朝遠處的馬車走去。
到了馬車跟前,他駐足停頓片刻,伸手輕輕將窗簾撩起來,垂眼往裡瞧,以爲會和以前一樣看到一抹香甜的睡顏,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馬車裡頭空空如也,根本沒人。
葉至珩一怔,反步走到車前推開車門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退出來左右看了看,忽然吸了吸鼻子,找了個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穿過深深的枯草林子,就看到自己費勁心思操練的士兵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別說站崗了,恐怕敵人殺到主帥營帳都不知道!
而那個女人肯定是趁機從這裡跑了出去。
葉至珩的臉因憤怒變得凌冽,這裡可是荒山野嶺,若貿然闖入那就只有死的下場!
他擡腳直接從幾人身上踏過,循着那抹若有若無的香味追了過去,走了幾百步,就聽到細微的水聲,他眼神閃了閃,輕輕撥開面前的枯草,一眼看到溫泉池裡愜意泡澡的女人。
臉上神色明顯鬆懈下來,可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怒火。
“顧嫋嫋!”他猛然開口,一字一頓,冷氣嗖嗖。
顧嫋嫋正泡的舒服,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魂都快嚇沒了,一驚下扭頭,就看到站在樹下一臉鐵青的葉至珩。
她反射性的雙手護胸身子下沉,擡頭看着岸上的人,一時無言。
“穿好衣裳到本王營帳來!”惡狠狠的丟下這句,葉至珩轉身離去,然,走了幾步終是不放心,又退回來在隱蔽處等着,側耳聽動靜,估摸着她衣裳已經穿好才擡腳離去。
路過那幾個昏迷的士兵時,對着其中一個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
士兵猛的坐起來,看着面前一臉陰沉的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人走遠才瞪眼驚顫,張着嘴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動靜,士兵緩緩扭頭,就見一個身着錦麗華服的女子披散着烏黑的髮絲,若無其事的從面前走過。
直到人走了很遠,士兵才一個猛子站起來,叫醒了身邊的弟兄。
營帳裡,桌案後的葉至珩裝着一肚子氣,雙眼盯着門簾,看着門簾撩開,顧嫋嫋慢慢走了進來。
剛剛沐浴一番,她的長髮帶着水汽,柔順的披在背後,卻有幾根調皮的在頭頂翹起來,雪白的臉蛋只有他一個巴掌大,杏仁眼黑溜溜,帶着些忐忑和深藏的不馴,飽滿的紅脣微微嘟着,好像很委屈似的。
“你對那些士兵做了什麼?”深深吸了一口氣,葉至珩忍住拍碎她天靈蓋的衝動,沉沉問出口。
“沒做什麼,就是撒了一點謎藥……”顧嫋嫋低低的說,語氣很是無辜。
“只是撒了一點謎藥?”葉至珩語調上揚,“你知不知道一個營地失去了哨崗意味着什麼?”
顧嫋嫋眨眨眼,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不知道,你要問藥草如何搭配治什麼病她知道,可軍事方面,她一竅不通。
“失了哨崗,敵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整個營地的人都會死,你這個行爲,和通敵賣國一個性質。”葉至珩也平靜下來,緊緊盯着顧嫋嫋,像個操碎心的老父親。
顧嫋嫋悄悄撩了額前調皮的碎髮,小聲解釋道:“民女只是想洗個澡……再來民女也知道,營地周圍不是隻有這一層哨崗,敵人進不來。”
“啪!”葉至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將案上的書卷震的散落在地,桌案更是搖搖欲墜,快要塌了的樣子。
顧嫋嫋擡眼看過去,和葉至珩的眸子在半空中交匯,其中的暴雨狂風她看的清楚,隱隱的,她也明白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一件很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