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料到她會忽然動手,葉至珩被掐了個正着,兩條長眉頓時攏在了一起。倒不是疼的,而是驚訝的。
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打他,而這個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他了。
奇怪的是,葉至珩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些甜蜜……
此時已經是接近子時,月亮高掛,山林間的草木輪廓都看的十分清楚,從‘長毛怪’的村落出來時,顧嫋嫋這才發現,在茅草屋的前後竟然長着許多赤練花,花開的豔麗,零零散散的圍着茅草屋,十分好看。
看來‘長毛怪’就是用這赤練花給葉至珩解的毒。
顧嫋嫋牽着葉至珩的手走在最後面,男人在中間,阿影在最前面開路,幾人都很沉默。
走着走着,顧嫋嫋的體力漸漸跟不上了,這幾天她都沒有好好的吃一頓飯,今日又受了這一頓驚嚇,此時雙軟發軟連吸口氣都覺得累。
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勁,葉至珩二話不說,立刻打橫將她抱起來。
“睡一覺,有本王在,你很安全。”
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方纔還帶着溼意的衣裳此時竟然已經幹了,陣陣溫暖隔着布料傳出來,十分暖和。
顧嫋嫋輕輕‘嗯’了一聲,沉沉的合上了眼皮。
輕輕的點撥像年幼時睡過的搖籃,寬厚的胸膛十分有安全感,鼓譟的心跳像動聽的旋律,顧嫋嫋睡的很安穩知道天亮才睜眼。
扭頭一看,發現已經快到城門了,說好只是送下山的男人,竟然還在。
她稍微動了動,葉至珩立刻低頭看她,發現她醒了,立刻將她放了下來,低聲問道:“睡的可好?”
“嗯。”顧嫋嫋點頭。
此時已經到了城門口。
男人停腳,背對着幾人在城門下站了片刻,然後轉身欲要離開。顧嫋嫋立刻追上去,急急問道:
“等等!還未問公子姓名?以後在哪裡可以找到?是常住在幽冥山嗎?我好送謝禮過去。”
聽見她的話,男人停住腳步,然後緩緩轉過身。
此時,葉至珩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視線如劍狠狠落在男人的身上,凌厲的眼神像在看戰場上的敵人。
男人輕輕一笑,如曇花一現,“我叫墨燃,謝禮就不用了,你不用去找我,要不了多久我會來找你的。”
說罷,男人轉身大步離去。
顧嫋嫋卻陷入了沉思,他說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找自己?爲什麼呢?難道他真的和自己的師父有關!或者他知道師父失蹤的一些事情也說不定!
“顧嫋嫋!”葉至珩的聲音壓抑着狂暴的怒火。
顧嫋嫋立刻回神,心中惦記着師父,沒有心思看他的臉色,她轉過身掃了他一眼,擡腳往城門走去。
守城的官兵看清來人之後,立刻開城門請兩人進去。
一路上,顧嫋嫋走在前頭,葉至珩走在後面,而阿影,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了。
進了城,顧嫋嫋暫且先放下了自己師父的問題,轉而想到了瘟疫,看城裡這蕭條的景色,可以肯定,瘟疫還沒有解決。
她的心沉了沉,老鐘的藥雖然可以壓制瘟疫的蔓延,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就是再好的要也失了藥效。
城裡染了瘟疫的病人,怕是要完了……
想着這些,顧嫋嫋的心情變得焦急起來,她不敢耽擱,立刻擡腳往臨時居所跑去。
而走早後面的葉至珩則是一臉怨念,薄脣抿的死緊,恨恨的盯了那飛快奔跑的背影一眼,還是屁顛顛的跟了上去。
顧嫋嫋着急的衝進臨時居所,正好看到士兵一連擡了好幾句蓋着白布的屍體出去,她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她快步衝進老鐘的屋子,脫口便要詢問血玉參到了沒有,誰知一進門就看到老鍾滿頭大汗的埋首在一堆血玉參之中。
聽見腳步聲,老鍾猛的擡頭,看見是她,頓時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嘴裡焦急的說道:
“草民真是沒用!血玉參昨日晚上便到了,可直到現在,草民都沒能將解藥調配出來!”
老鍾滿臉羞愧。
“您還特地告訴了調配的劑量於方法,草民真是蠢笨的很,就這樣還是做不出來……”
這個時候,顧嫋嫋哪裡有時間安慰老鍾,立刻將桌上的牛皮手套帶上,麻利的調配老鍾處理過的材料。
葉至珩匆匆趕到,走到老鐘的門前,本來還有些不爽的心情,在看到顧嫋嫋那張緊張認真的小臉時,頓時煙消雲散。
他靠在門框上,看着那張因爲緊張而通紅的小臉,細密的汗珠爬滿她的額頭,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膚格外的細膩,認真做事的她,格外的吸引人……
半刻鐘後,顧嫋嫋拿起調配好的藥方站起身,匆忙跑出去煎藥,因心中太過着急,就連門口葉至珩都沒有發現。
外頭早有人燒着熱水在等待,而兩間倉庫的門口,擠滿了患病的人,有些精神還算可以,而有些,則直接倒在地上,再也沒了呼吸。
現在,她快一分,能夠活下來的人就多一個,她滿一分,這裡面的人就會少一個。
顧嫋嫋抿着嘴脣,將藥材倒進大大的鐵鍋裡面,用鐵勺慢慢攪拌。
一炷香的功夫,藥的苦味瀰漫了整個臨時居所。
顧嫋嫋一個眼神,老鍾立刻拿着碗上前。
擠在門口的病人立刻蜂擁而上,葉至珩立刻上前將顧嫋嫋護在身後,官兵衝上來維持秩序,場面頓時穩定下來。
整整一大鍋湯藥分了個精光,好在是夠了。
湯藥發揮效力沒有那麼快,起碼得要兩個時辰。顧嫋嫋不敢大意,和老鍾一起細細觀察病人的情況,知道發現體溫下降情況確實在好轉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瘟疫是治住了!
“王妃真乃神人也!這困擾了幾千年的瘟疫,竟然讓王妃給治好了!下官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元忠十分激動,當瘟疫爆發之初,他就做好了身死的心理準備,此刻瘟疫治好了,他就有種撿回一條命的慶幸。
而一邊的老鍾卻不說話,他看着放晴的天空,神色有些悲傷。
顧嫋嫋看着他的樣子,心中也有些低落,若是自己的動作能快一點,那麼也不會死這麼多人,甚至老鐘的老伴也不會死。
“生死有命,你已經做到最好,不要想太多。”
看見她的樣子,葉至珩走了上來,擡手擦掉她頰邊的藥渣,眼神溫柔。
顧嫋嫋笑了笑沒說話。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瘟疫真的治好了!不枉費下官四處尋覓血玉參的苦心!”隨着這句極不要臉的話,沈青山從居所外大步走進來,臉上笑眯眯,表情有幾分激動。
先前,爲了防止沈青山逃跑,元忠一直讓人看緊他,昨日血玉參到了,元忠想着解藥已經有了,不怕他再燒城,便將他放了出來。
“下官這就要上報皇上,讓皇上也高興高興!”說着,申請申已經走到了場地中央,笑眯眯的朝葉至珩行禮。
“下官見過王爺,聽說王爺前些天外出有事去了,下官還以爲回不來了呢。”他臉上帶着笑,但話裡卻藏着針。
葉至珩淡淡掃他一眼,不與他計較,沒有理會他的挑釁。
就聽見沈青山繼續說:“正是治療瘟疫的關鍵時刻,王爺王妃雙雙離開,這陣子可是讓下官操碎了心。”
這句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這是在邀功。
葉至珩臉色淡淡,沒有說話。顧嫋嫋看了他一眼,頓了頓,也沒有說話。
老鍾則在幾人之間看了看,抿了抿脣,不敢說話。
可元忠是個直性子,他忍不了,他立刻笑眯眯的接了話。
“沈大人有所不知,王爺王妃離開是有大事要辦,且離開之前已經將做藥方的方法告訴了鍾大夫,沈大人天天待在院子裡,怕是不清楚呢。”
沈青山臉色一凝,他陰陰盯了元忠一眼,眼底含着警告。
可元忠卻不看他,分明是不買賬的意思。
偏這時候老鍾吶吶的來了一句。
“是啊,沈大人整日都待在府裡不知道,王妃離開前將藥方的製作方法詳細的告知了草民,只是草民腦子愚笨,沒有做好。”
這一下,沈青山的臉色徹底綠了,他心中氣惱不已,暗暗哼了一句:虎落平陽被犬欺!
沒能和葉至珩對上陣,竟然被兩個小嘍囉說教了,沈青山心中生氣,卻又覺得和兩個小嘍囉爭論有失身份,便一甩袖袍,側身看向了葉至珩。
“這次幸虧有下官的血月參,不然瘟疫根本沒這麼容易解決,魏王爺,您身子不好,不能勞累,這奏事的摺子就有下官來寫如何?”
聽見這話,元忠和老鍾都有些着急,讓他來寫那不就等於將功勞直接讓給他了麼!
顧嫋嫋也十分生氣,暗道沈青山不要臉,她撇了沈青山一眼,然後看向葉至珩,低低喊了一聲‘王爺’。
葉至珩卻沒有看她,只是淡淡對沈青山說了一句。
“沈大人剛正不阿,本王相信沈大人一定會如實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