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花枝探月影,天開月鏡照花妖。】
“這幾日他不斷聯絡朝中舊臣,那些人不是與我父親政見不合就是素有恩怨,你以爲我沒聽到風聲麼?他多年來隱忍不發,如今一朝轉了性子,我就猜到,他手中必定掌握了實證,我雖不知道是甚麼樣的證物,卻知道東西在甚麼人的手上。”
儷如心裡懼怕,已退到了牆邊,猛然撞在牆上,才發現已經退無可退。
嚴少卿步步緊逼道:“你也算聰明,居然找他來辦此事。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叫人查探過了,事發前除了來過仙宮苑,那龐老頭兒哪兒也沒去過!”
“你……你把他怎麼樣了?”
“不用我動手。我從前的這位岳父真是糊塗,他四處活動想翻舊賬,那無異於給西華公主沒臉,西華公主是當今皇上的親姐姐,親姐姐的宮闈秘事一旦公諸天下,當今皇帝還有顏面麼?更何況,我嚴家是甚麼樣的人家,他龐家是甚麼樣的人家,和我鬥?癡人說夢!我告訴你,他已被皇帝下令撲殺,秘密埋葬,就連我從前那位岳母……”嚴少卿頓了頓,狡黠地看了看儷如。
儷如忍不住問:“沈夫人?她,你連她也……?”
“哼,我還不至於對一個女人下手,她是自戕的,龐庭梧一死,她就隨他去了。也好,就讓龐家一家人,在陰曹地府相見罷!龐庭梧害我被皇帝疑心,本來唾手可得的官位也要暫緩,這是他們應有的下場!至於你……”嚴少卿走上前來,手拄着牆壁,臂彎將儷如環住。
“你……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方纔你敬酒不吃,現在只好給你吃罰酒了,你放心,我不會問你要那證物,你也自然不會給我,只是有一樣,我要你寸步不離在我身邊,我要時時刻刻看着你,直到你死!”
“妄想!”儷如憤怒地大喊。
“未必。你想活命,就得留在我身邊,不然,我現下要你的性命,就像碾死一隻螞蟻。”嚴少卿又笑了,笑得那樣深邃陰沉,儷如害怕他的這種笑容,究竟是甚麼樣的慾望,讓眼前這個男人變得這樣瘋狂。
“魔鬼,你簡直是個魔鬼!”
“不錯!我是魔鬼,爲甚麼?爲甚麼他們要奪走我的一切?!我生爲庶子已是不公,我更失了一條腿,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如今也更得不到想要的女人!這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是他們!你能報仇,西華公主能報仇,就連龐庭梧都能報仇,爲甚麼我嚴少卿不能?爲甚麼?!”
嚴昭明死時希望儷如“不要恨他”、“不要報仇”,龐玉櫻死時希望他能“舍了心中的恨意”,如果他們都是對嚴少卿是懷抱着希望的,那如今呢?如果他們眼見了嚴少卿的所作所爲,聽見了嚴少卿所做的這些話,他們會不會痛心疾首?會不會和儷如一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月姑娘,你快去看看罷!二爺在裡頭彷彿吵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是甚麼事,也不敢進去!”房門外響起楊媽媽的聲音,她帶着如月來了。
“少卿……”
“如月!你別勸我!”如月話還沒說,嚴少卿已阻止了她,“今日無論如何,我要帶她回去的!”
如月拉着嚴少卿坐下,緩緩地道:“本來你帶她回去也無甚不可的,只是現在歌姬星隱已名動長安,人人都認識她,你就這樣帶她回去,怕有不妥。”
如月給嚴少卿遞了一杯茶,道:“再者,你如今爲官的派令本就暫緩着,這仙宮苑裡多少達官貴人都在看着,再鬧出些風波來傳到皇帝耳中又是一樁事。”
嚴少卿道:“難道就這樣由着她?”
如月道:“不如就還讓她住在此處,我來看護她,等派官之後再爲她贖身,好麼?”
“這……”
儷如也想開口,如月卻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嚴少卿想了一會兒,竟然答應了,“我告訴你,你不要想着偷偷逃走,至少小釵還在我手上,你自己思量!”
嚴少卿和如月走了,儷如忍不住笑了,嘲笑自己的可悲,自己千辛萬苦逃脫了一個牢籠,自以爲聰明地留在仙宮伺機報仇,自以爲聰明地拉攏了龐庭梧,結果都是功敗垂成,那時趙易勸她遠離長安去尋海闊天空,可她偏偏不肯聽從,如今,她又陷進了另一個比從前更難逃脫的牢籠,她的夫仇、子仇還沒有報,她已經元氣大傷。難道這真是她與生俱來的命運?
“如月,你今天說的話,到底是甚麼意思?”如月的閨房中,嚴少卿坐在桌前,抿着如月爲他準備的酒,已有些醉意。
“少卿,你的心思我都懂。我知道如今你最在意的人並不是我了,可無論你變成甚麼樣子,我總是一心爲你好的。”
“如月,”嚴少卿將整個頭埋在如月的懷中,“我知道,如今只有唯有你我纔是最親近的人了。”
“少卿,你有甚麼打算?你父親被皇帝放了假,你母親也隨他回鄉了,你如今隻身留在長安,而她,也是孑然一身,你何苦這樣苦苦相逼呢。”
“如月,你不知道,我並不是真的想要他們的性命,我只是,只是不甘心……”
如月的眼淚流下來,就落在嚴少卿的頭髮上:“我懂,我都懂。可如今這樣做人,又有甚麼意思呢……”
嚴少卿也紅了眼睛,擡起頭來道:“如今,並不是我不肯放過她,是她不肯放過我了。你也見到了,她連龐庭梧都拉攏,她是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啊!這條路,我既然選了,就不能回頭了。”
如月道:“少卿,她畢竟和我有十年的姐妹情分,我只盼你不要傷了她纔好。”
“我知道你們要好,若你能勸得動她別再想法子對付我,我又何苦這樣對她呢?”
勸她?嚴少卿的話宛如一棵救命稻草,讓夾在儷如和嚴少卿兩人中間左右爲難的如月看到了希望,只可惜,如月早就應該想到的,如今的嚴少卿早不是從前的嚴少卿,現在的嚴少卿心心念唸的是佔有,佔有他認爲自己應得的而卻被嚴昭明奪走的一切,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制止他。
“阿離,我思前想後纔敢來找你,其實少卿對你有意,你並非是不知道的……眼下的形勢你自己清楚,我只勸你一句,你不如……就從了少卿的意思?”
或許,當如月來勸儷如的時候,她還活在自己編織的幻夢中不肯自拔,或許她是真的對嚴少卿說的每一個字滿懷希冀,然而無論如何,從這一句話開始,如月也開始走上了一條無可挽回的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