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漫擊催花鼓,花下輕傳弄月簫。】
當如月來告訴儷如嚴少卿已經答應和如月遠走高飛的時候,儷如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她馬上想到這裡面一定有新的陰謀,不知嚴少卿又想出了甚麼詭計來對付她,可是她看見如月那樣真切和高興的神色,又想起趙易對她說的那些話,或許是自己庸人自擾罷。如果一定要相信的話,她選擇相信如月,況且嚴昭明也囑咐過“不要報仇”,或許真是自己當局者迷,或許趙易說的話是對的?或許這真的是嚴少卿、林妃嫣和林儷如最好的結局呢?
“你們甚麼時候動身?”
“恩,後天一早。”
“去哪兒?”
“父親從前在江西多年,我們打算去江西舊宅。那兒天氣好,風景也好……阿離,我真開心。”
“如月,我也爲你們高興,”聽如月憧憬起美好的未來,儷如的心彷彿輕鬆了許多,“我也爲我自己高興,我從來沒想過,放下仇恨是這樣自在的一件事情。或許從前,我們都錯了……”
如月緊握着儷如的手,心中感慨萬千,可是不一會兒又眉頭緊鎖。
“如月,你怎麼了?”
“我心裡總還有些擔憂。你知道的,他對你……其實我勸了他很久,他也想了很久,才肯答應和我走,可是我總覺得,不太踏實。”
儷如笑了:“怎麼會呢,他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沒問題的,別這樣患得患失,你是思慮過甚了。”
“阿離,如果我臨走前,對你還有請求,你會答應我麼?”如月的神色十分凝重。
“你此去千里,你們一走,我也打算回洛陽去,我們倆恐怕也無再見的時候了,你有甚麼心願未了只管道出,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如月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你先答應了我,好麼?”
儷如點點頭:“到底是甚麼事情?”
“甚麼?!你瘋了?!”如月對儷如附耳,儷如又驚又怒,“你要我去幫你試試他?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這是我對你唯一最後的請求,真的。我知道他心裡有你,可是他說甘願放棄你跟我走,他說他已看透了,你無論如何是不會回去他身邊的,你說得對,我怎麼會沒有懷疑呢?他現在就在我房中,我求你,你就只是去試試他,我就守在門外看着,不會有事的,好麼?”
此時的如月多麼悲哀,爲了她心愛的男人,她這樣猜疑和不安,而儷如心裡說不出是甚麼滋味,世上的人心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她一次次趟着渾水,一次次爲別人犧牲,早已苦不堪言,她不能拒絕如月,如月和她之間的恩義她沒有忘,如果這真的是她唯一最後的請求,她也只好答應,不過,她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
儷如從枕頭下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揣在袖子中防身,臨走時,如月爲她奉她上一杯酒,感激地看着她,儷如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決絕轉身,沒再看如月一眼。
“後天一早你們就走了是麼?”儷如進到如月的房中,嚴少卿果然已等在那裡。
“是。怎麼?你捨不得我麼?”嚴少卿的話語雖輕佻,神色卻和如月一凝重。
“我既答應瞭如月,就保證絕不再去追究你從前的事情,你可知道,如月對你一片赤誠,她已爲你這個魔鬼着了魔,她對你放心不下,竟然求我來試探你。”
“哼。如月對我自然是好的,這世上我唯一最親的人也只有她了。”
“你明白就好。你放心,你的那些事情,你自己不說,我也從來沒對如月提起過,你們只管去海角天涯。”說完這些話,儷如轉身就要走,嚴少卿卻用身體擋住房門。
“你幹甚麼?!”儷如立刻警覺起來,捏緊了袖子中的匕首。
“何必這樣急着走,今日一別,往後再無相見之日了,你就沒甚麼話對我說麼?”
“讓開!”不知是不是情緒有些激動,儷如感覺頭有點痛,腳也發抖了。
“你就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說?你看着我!看着我!”嚴少卿粗暴地抓住儷如的胳膊,步步緊逼,將她推到睡炕上。
此刻儷如已察覺有些不對勁,怎麼自己腳步虛浮,頭昏腦漲,手也無力,只能勉強撐着身子坐在牀上,卻沒有動彈的力氣。
“我……我和你之間,有甚麼話好說?你快讓開,我要回房了。”雖然沒有力氣,儷如還是強打精神說了這些話。
“你爲甚麼不看着我?我就真的那麼令你討厭麼?”嚴少卿已走上來用手箍住了儷如的脖子,青筋畢現。
“是!”儷如想喊出來,聲音卻恨疲軟,“我討厭你!我恨你!如果不是因爲如月跪下求我,我真不願意放過你!”
“好!那你就再恨我一次罷!”嚴少卿說着,強橫地扯去儷如的外衣,露出雪白的肌膚。
“放開我!放開我……”儷如此刻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唯一的反抗,只有氣若游絲的吶喊,她知道如月就在門外,“如月!如月……”
沒有如月,沒有人來救她。儷如倒着,像任人宰割的魚肉伏在砧板上。酒!是那杯酒!如月給她的那杯酒,讓她連擡手抽出匕首的力氣都沒有,如果可以,她情願犯殺人罪,將眼前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嚴少卿從來都不是一隻溫順的獅子,她在如月懷中的溫順,只不過是他苦心壓抑的僞裝,這個瘋狂的魔鬼,纔是真正的他。他將自己活了十九年所有的屈辱、苦痛、不甘還有渴求全都發泄出來,淋漓盡致,他眼中邪惡的光是鋒刀利刃,讓儷如承受剝膚之痛,也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從此,儷如再不會再對他仁慈,他也絕逃不出命運的審判。
如月。她在門外看着這一切,緊握雙手,指甲深深刺進她的掌心,留下一道道紅印,耳上垂着的珍珠隨着她的身子發抖,不知是後悔,還是絕望。
當月光消盡,日光初現,又是全新的一天。
儷如端正地坐在如月的牀上,披着被撕扯過的外衣,靜靜坐着。
她在等,等如月來,她知道如月一定會來。
她沒有哭,她所有眼淚,已經給了最愛她的嚴昭明。嚴昭明說過,“不要哭,要笑”,嚴昭明還說過,要“好好活着”,“大爺,你放心,我絕不會去尋死,”儷如自言自語,“但您要我不要報仇,我如今是絕做不到了。”儷如錯了,從嚴家逃出來的那一天,她已經決意復仇,可是在遇見如月之後,她爲甚麼如此猶豫?是她自己一步步走錯了,她的彷徨難決,她的不忍心,已經害死了丈夫和孩子,如今更害了自己,如果復仇是一條歧路,那現在的她走的又何嘗是一條正路呢?她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