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明月照花枝,對月看花有所思。】
風流倜儻的嚴府二公子嚴少卿的第二次喜宴。
高門深宅的官宦之家嚴府一年內舉行的第三次喜宴。
嚴家的每一場喜宴,都是萬衆矚目,這一場,商賈鉅富與人臣權貴的完美結合,更是不例外,被長安城的所有人作爲談資,經歷了一整個新年。
嬌憨蠻橫的新娘吳悅榕,與他的表哥夫君,攜手踏入了這深宅。
“表哥,你怎麼還不掀蓋頭?”吳悅榕見房中沒有動靜,自己掀起了蓋頭。看見嚴少卿坐在桌子旁,嚴少卿對她擺擺手,十分溫柔地道,
“表妹,你過來。”
“表妹,今後咱們就是夫妻了,喝過合巹酒,往後咱們夫妻一體。”
吳悅榕本來就年紀小,一杯交杯酒下肚,臉色都紅了,映襯着柔光,像個穿了大人衣服,還塗了紅胭脂的小孩子。
嚴少卿又斟滿酒杯,道:“表妹,來,咱們再喝一杯,願,年年歲歲似今日。”
吳悅榕笑着道:“怎麼是年年歲歲似今日呢?表哥要再娶妾不成?我可不依。”
嚴少卿道:“有妻如表妹,我足矣。來,飲盡此杯,夫妻恩愛,年年歲歲似今日。”
吳悅榕笑道:“好!”說着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有一滴酒順着她櫻桃般的嘴角滑過脖頸,只聽“咕嘟”一聲,是酒入情腸的聲音,美酒入肚,少女身姿妙曼,胸口起伏,是穿腸而過的情藥,此情此景,任何人都會感到身熱心動,可此時,日日流連歡場的嚴二爺,只有滿腹憂愁。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嚴少卿將醉得不省人事的榕表妹安頓在婚牀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今日的關過了,往後日日夜夜,還要過無數的關。他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只是爲了別人一句“修身養性”的話麼?他從前,是最放蕩,最無莊,可是,他又未必不是最深情的。
而酣睡的表妹,在月光的映襯下,分明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鮮花,她雖然刁蠻驕橫,卻是最無知和最無辜的,她才十三歲,讓自己的身子,與她做真正的夫妻,無疑是在戕害一個稚嫩鮮活的生命。他對她,無非只能是哄騙着,像長輩逗弄一個兩三歲的可愛孩子一樣,過一日,算一日罷。
第二天一大早,嚴府中人是被嘈雜的爭鬧聲吵醒的。
龐玉櫻的父親,退休御醫龐庭梧。長安京兆尹韋澳。長安官媒馮正則,還有,司戶佐周熹。
“哎哎哎,龐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高聲說話的人,是嚴家二夫人。
龐庭梧道:“夫人不必着急,老夫今日,是爲了小女的事情而來。”
二夫人道:“龐大人,令千金已經入土爲安了,我們兩家,好歹也算是親家一場,我家剛剛辦完喜事,你 帶這麼多人來我家,還,還帶着你女兒的牌位,是甚麼意思?”
一旁的京兆尹韋澳道:“嚴夫人,龐御醫日前外出尋訪藥材,一去半年,一回長安,就聽聞自己痛失了愛女,而你嚴家,又娶了新婦,本官今日來,就是來主持公道的。”
儷如和嚴昭明走到廳中的時候,正聽到“主持公道”這幾個字。
二夫人道:“主持的哪門子公道?雖說玉櫻死於非命是我們的疏忽,可死後極盡哀榮,她的喪事,我家可是沒有半點含糊的。再說了,我們小郎還要爲她守節不成?還不能娶妻了不成?”
韋澳道:“龐小姐的死是其一,其二是,今日我請了官媒的馮大人和周司佐來,爲的就是這親事。馮大人,請你來說罷。”
一旁的馮正則站起身來作揖,周熹也跟着站起來,馮正則提高了嗓門道:“不知嚴大人可在府中?且請嚴大人出來說話!”
二夫人待要攔着,嚴祁已經從後堂出來了。一看廳中坐着這些人,趕忙見禮
“各位大人,有失遠迎了!”又回頭對二夫人道:“怎麼幾位大人來了,你卻讓小廝回我說沒事呢?哼。”
馮正則道:“二位大人,我官媒的周司佐應承了嚴、吳兩家的三書六禮,卻是一時大意,婚書坐實,龐小姐的戶籍還未及消去,貴府就行了婚禮,龐小姐雖已去,二公子只能納妾不能娶妻,再娶正室,卻是罪犯重婚。如今,龐大人不肯消去戶籍,到京兆尹來告,我也只好攜周司佐登門致歉,還望兩家和解。”
龐庭梧道:“哼,沒那麼簡單,我女兒嫁到你家才三年多,怎麼就得了急病去世呢?官府的記錄老夫也去看過,我女兒根本不像是病死的!更不是窒息而死!分明是你們殘害,韋大人,您是京兆尹,又一向不畏權貴,公私分明,今日,就請韋大人主持公道!”
這一位韋澳大人,儷如是聽說過的。
今年夏天的時候,國舅鄭光家中的一個莊吏私吞租稅,橫行鄉里,觸犯了律法,依仗着鄭太后的威儀四處爲禍。就是這位韋大人,將這莊吏抓捕,在皇帝面前據理力爭,依法查辦的。他的那句“朝廷的法規若只能在貧困的百姓中執行,這樣的旨意我不敢領。”流傳於世,儷如對他十分欽佩。
正在說話的時候,嚴少卿和吳悅榕也聞訊趕來。廳中黑壓壓的一大堆人,嚴昭明怕二人不明就裡,叫儷如先去小聲道明原委,不要鬧了起來,叫四鄰笑話。
沒想到,那吳悅榕聽了之後反而笑道:“哼,憑他是什麼樣的官,如今,我纔是嚴家明媒正娶的二奶奶,我爹爹,也是中書省賜的正三品官銜,理他做甚麼!我去打發了就是!”
儷如趕緊道:“好妹妹,我知道你能幹,可眼前的情勢,自有老爺夫人做主,咱們是不便說話的,還是……”
“哎呀!嫂嫂!你怕甚麼!對他們呀,客氣甚麼!”吳悅榕說着,快步走進了大廳。
儷如站在那兒哭笑不得,心想這吳悅榕也太不知輕重了,今天是免不了一場大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