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天一大早,趙姨娘趕到齊芬房間,將齊芬從被窩裡抓起來。
“姨娘,嗯……我還要睡,姨娘做什麼?”
齊芬睡眼惺忪,連說出的話都帶了濃重鼻音。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睡?因你成婚在即,夫人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便能不敬她了?”趙姨娘厲聲訓斥。
“晨昏定省今天才開始免,我這不還沒懶牀,姨娘便來了。”齊芬不以爲意道:“況且,是她自己說的不讓我去,我纔不去的,哪裡是不敬她。”
趙姨娘道:“她讓你不去你就能不去了?你非嫡女,尊貴地位皆是不比,人家就面上一說,你還真不去,傳出去,外人該說你不敬嫡母了。”
“我……有那麼嚴重麼?”齊芬覺得姨娘這是大題小做了。
趙姨娘看她聽不明白,心下微嘆,嘴上耐心了些,“她是嫡母,免你晨昏定省,一來,博個善待庶女的名聲,二來,沒你在跟前晃悠,不會礙她的眼,可是她如此,你卻不能真不去。她本就不甚喜你,再者這段時間,齊茹日日去她處請安,這個戳她心的半路嫡女,她看了心裡不氣?齊茹有安城大長公主靠背,她收拾不了,可姨娘勢單力薄,你身後無人,她能不處處尋你錯處,借你出氣?你不去,不正給她編排你的理由。”
齊芬聽罷,一個激靈地從被窩裡爬起來。
是了,她怎得忘了這茬。先前見齊茹膈應夫人的心,她還看笑話來着,卻不知無形中竟牽連自己。
若她不去,夫人有心編排,從這件事兒中總能找到理由的。
看來,是不能懶了。
趙姨娘來得很及時,這個時候,只要齊芬梳洗快些,就能趕上平日請安時辰。
齊芬梳洗,趙姨娘再旁幫襯。
見婢子拿了海棠花的玉簪插於齊芬頭上,平日再平常不過的裝束,趙姨娘卻閃了閃眼睛,將那玉簪拿下,淡淡說了句,“你已定了親,無需用心打扮了,樸素些便好。”
齊芬微微皺眉,“玉簪而已,齊瑩平日都是金簪步搖寶玉珠子的,齊芫齊茹打扮更是不凡,我只插個玉簪,如何不樸素了?”
趙姨娘解釋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容顏生得本是頂尖,若隨她們打扮,你是想讓你祖母罵你狐媚子?”
祖母最不喜她這幅傾國之容,打扮的過了,沒準祖母變了法折騰她,姨娘說的對,是該打扮得樸素。卻爲何,平日她插玉簪便已夠素,姨娘卻似乎覺得,今日應更樸素?
是有什麼算計?
齊芬這樣想着,但隨即搖頭。不管姨娘有什麼算計,都不會害她,便聽姨娘的話罷。
梳洗完畢,趙姨娘看着長髮柔潤入絲、飄然垂於背後,頭上只戴了一朵新鮮梅花的女兒,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至齊二夫人院裡,齊瑩齊茹以及張氏早已到來。
瞧見齊芬的裝束,齊二夫人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對於庶女,她雖心不甘而背後動作,但爲不漏名聲,明面上都不刻薄,該賞賜的擺件兒及衣食住行從不曾少。齊芬打扮得這麼窮酸,幾個意思?
這就掛不住臉了?趙姨娘臉上淡淡輕嘲,與齊芬一起行了個挑不出錯的禮。
齊二夫人忍着惱怒喚起身,卻不叫坐,由兩人站於廳中。
齊瑩淡淡垂首,細品手中茶,外一切大小事似都不進心。
倒是齊茹環視了屋中衆人後,甜聲道:“母親,怎不讓五姐姐與趙姨娘入坐?”
齊二夫人皺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簪纓世家等級森嚴,一切之事都有規矩,妾室庶出卑賤不得與嫡出平等,你沒受過正經的嫡出教育,不知道這些,乃情理之中,母親不怪你。”
齊茹身後的櫻兒微微變臉,齊茹卻似乎沒聽明白,“母親說的是,可讓茹兒不解的是,爲何前幾日趙姨娘與五姐姐都有,就今日特殊?”
“母親說過,今日起免了五小姐請安,是以,她那專屬庶出的位置早被撤下,換成嫡出的了。”齊二夫人道。
趙姨娘是妾,晨昏定省是沒有位置的,只能站着侍奉,齊芬不一樣,庶女爲半個小姐,因此較之地位高些,有坐。
“那如此,倒是茹兒多事兒了。”齊茹笑道。
齊二夫人嘲道:“無妨,不懂就多學,只要用心,早晚將嫡庶的規矩學成。”
齊茹應聲,又謝齊二夫人。看得櫻兒好不氣惱。
齊瑩放下手中杯,瞥了眼齊芬的髮飾,淡笑道:“五姐怎今日如此清素?”
齊芬道:“往日便是如此,只六妹沒發現罷。其實在我看來,天成之貌當是不一樣,不用過多打扮便已是平常的胭脂水粉比不上的。”
齊瑩並不氣惱,“喔?五姐的高見,只是世間大多數的女子並未有五姐一般的天成之貌,你這番話,豈非諷刺了世間多數女子?或許,你是意指我與你十妹妹蒲柳之容?”
齊芬心生薄怒,沉聲道:“我沒這意思,六姐會錯意了。”
齊瑩淡笑:“清者自清,五姐若無心此意,何需急着解釋。”
齊茹抿了口茶,舉止優雅地擦了擦嘴。
齊二夫人心裡冷哼,一個庶出的賤人,只靠副狐媚子的樣貌便能與她瑩兒鬥,不自量力。
趙姨娘心急,卻是明白,這個時候,她是不能插話的。
才說幾句就被齊瑩繞過去,齊芬心裡惱得不行。她的話本來就對,天生麗質本就不是胭脂俗粉能比,當然,這其中也有鄙夷之成分,可誰讓齊瑩嘴這般厲害,說她諷刺世間女子,豈非讓她得罪世間女子?
齊芬惱,齊瑩轉頭看向齊二夫人,淡笑道:“娘本意今晚將嫁妝送去五姐院子,眼下五姐已來,正好,這便將嫁妝給五姐,待會兒讓五姐帶走。”
趙姨娘眼皮一跳,看齊瑩一副雲淡風輕的臉,思襯莫非她已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