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大哥這膽小的性子,與父親倒是同出一轍。血脈傳承,自然便是如此玄妙。”
南宮御徑自將視線投向南宮晰,話語之中帶上一抹調笑之意,聲音與清風相混合,倒也有幾分動聽。
“你這臭小子,就喜歡調侃你大哥。”
南宮晰作勢要給他教訓,但是神色之間卻揚起一抹溫潤清透的光澤,徑自攬過他的肩膀,對他說道:
“血脈傳承,自來就是如此玄妙。你這慣好玩笑的性子,也承襲了父親,是不是?尤其是心中明明難受到了極致,卻還要裝成一副雲淡風輕,你這副樣子,可是和父親如出一轍呢。”
南宮晰說到這裡,視線漸漸溫熱,摟着南宮御肩膀的手徑自收回,而後狠狠在南宮御胸前捶了兩拳:
“大哥得去前面招待前來弔唁的客人了,你莫要在這邊呆太久,抓緊過去好生幫幫我。一會兒便是入棺之禮了,你且快些換好孝衣過來。身爲南宮府的二公子,可是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說罷,便徑自轉身,而後離開。腳步飛快,倏爾便消失在走廊之間,被飛掠而過的風聲所掩蓋,而後再無蹤跡。
南宮御依舊靜靜陳立,眸光迎向那明亮的日光,徑自闔上眼眸,兩行清淚立時淌下面容,徑自滴在那未乾的衣襟之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縱然從前苦痛交織,艱阻重重都未曾讓他有過分毫落淚的衝動,但眼下這件事,卻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痛。
除卻仇恨,除卻大業,他在這世上所擁有的寥寥無幾。如今這寥寥無幾的重要一部分被硬生生地奪走,連皮帶肉,血肉模糊,而他卻是連反抗都是無法行進的。在死亡面前,一切努力隨時都可成爲無能爲力。
“父親,你且安心。我應允於你的必定會實現,那些你所珍之重之的物件我皆會竭力捍衛,哪怕是賠上我的命,亦是在所不辭。”
南宮御緩緩擡頭,眼中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但卻幽深陰冷,且帶着十足的殘忍嗜血:
“所以,您且同這漪瀾湖一起護佑於我,明日之事必定順利而成,毋庸置疑。”
說罷,便徑自躍入迴廊,徑自朝更換孝服的偏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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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南宮御準備妥當,且來到府內會客廳內。卻被眼前的這一番人滿爲患定住了心神。
位列其間的主位以及客位上,皆坐着南宮一族其他旁支的長輩以及後裔。或在低聲交談,或抹淚哀傷,但他們的視線發覺南宮御的存在時,所有舉動全都停歇下來。
“小御,快些過來!”
正與族中長商榷入土事宜的南宮晰看到南宮御,立即走了過去,然後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在原地杵着。
南宮御深深看了他的大哥一眼,而後雙手交觸,躬身向在場的族中長輩行禮,聲音清然如風:
“給各位宗伯請安了!”
“不敢當,不敢當!今個這是怎麼了,日頭打西邊出來了麼?堂堂東宮太子竟會向我們行禮,真是令老朽等人受寵若驚啊!”
人羣之中,一位滿頭鶴髮的老者緩緩起身,溝壑深刻的面容之上漾着陰沉不已的笑意,視線犀利如刃。
“三伯,您這言辭可是不當啊,如今天頌朝堂,國主正值盛年,東宮儲君亦是未立,雖然您年入暮年,但還是要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的。”
左偏側的一隅,一個年輕的男子出言反駁道,語氣之中帶着濃濃的不滿:
“一人不當,全族遭殃。還是謹言慎行爲好啊。”
“哼,謹言慎行?老朽一輩子就不信這四個字。人活一世,就當表裡如一。如今都也已經有所作爲了,只差天堂地獄,就算咱們有心向之,會有人信嗎?會有人認嗎?最後都是一個誅殺,還能如何?”
南宮雲粱嘴角泛起濃濃的戲謔之意,腳下的步伐微微停頓,回頭調轉,徑自看向臉上紅白相間的年輕男子,視線更加銳利,仿若能刺破人的心臟:
“南宮欒,不知你那個從良的小妾可還安好?聽說她揮霍如流水,想必你家那本不殷實的家底都快被她折騰光了吧?
這一點可就是你孃的不對了,爲何不加以管束一番?雖然她出身****,但好歹也跟了族弟幾年,御人的本領總該是會一些的吧?不會一直奴性不改,等着旁人使喚了吧?”
“你!”
南宮欒氣急敗壞,徑自準備上前同南宮雲粱理論。但看向周圍人臉上的多樣表情,又考慮到自身的處境,索性止住了腳步,死死咬住嘴脣。
“三伯,少說兩句可好?如今父親已逝,族中僅有您和四伯可以支撐。可四伯自幾年之前就已經渺無蹤跡,所以僅有您足以服衆。”
南宮晰出面打了圓場,徑自伸手準備攙扶南宮雲粱回位,並且吩咐門口的侍從奉茶。然而剛剛觸碰到他的衣袖,就被南宮雲粱推開,令氣氛更加凝滯。
“晰侄這句話未免擡舉老朽了。南宮一族已經歷百年,族中首位一直是你們這一支,而我們自是唯你們是從的。如今你又承襲了城主之位,這主持大局的夥計自然該你來纔是,怎麼又燃到我這個老頭子身上來了?”
南宮雲粱一邊說着,一邊將視線轉移到一言不發的南宮御身上,話語更是刻薄,好似宣泄,又好似故意爲之:
“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住族中老少之事,無力挽回所以才如此謙遜吧?若是老夫接了,只怕就是愚不可及了是不是?
御侄,既然尊老朽一聲子宗伯,老朽就顧念這場血脈之緣。你且和大家說說,巫雨山那邊被人洗劫破壞的事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眼下芳弟靈柩安置成了一個大問題,你到現今還無話可說嗎?”
“什麼!這是真的嗎?”
南宮雲粱話音落下,偌大的會客廳內頓時沸騰一片,引得外面之人皆向裡看來。
“小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三伯說的,可是真的?”
南宮晰亦是滿臉錯愕,徑自將視線投向南宮晰,眼底火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