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兵打仗,領兵打仗!整日就知領兵打仗,明明有他法可以暫行解決,可他就是一味地認準這個法子!
可是這個法子正是他最無法插手的,同時亦無法控制的,就算大業已成,所有的功勞亦是他一人的,他連分毫沾染都不得的。
天下統一,四海昇平,並非是他這個皇帝治理有方,而是他這個謙王領兵有功。功高蓋主的感覺,他還要忍耐多久才能真正地擺脫?他真是受夠了。
“皇上,局勢已經刻不容緩,此次戰役,北戎等待已久,之所以不出兵無非是等待一個時機罷了。而今時機就在他們眼前,他們怎能放過?一着不慎全盤皆輸啊,還望皇兄可以及早下令!”
姬墨謙望着龍座之上神思莫辨的轅帝,心中充滿了疲憊。過往幾年,每逢遇此問題,他這位皇都是如此。尤其當他被譽爲第一戰神被人歌功頌德之時,他們之間的交流就會變得更加艱困。
具體緣由,他很明白,卻也從中花了不少心思進行調和。只可惜效果並不顯著,而且還有越加惡化的趨勢。爲此他沮喪了許久,但如今卻發現自己的沮喪未免傻氣。
兩個人的矛盾調和,從來都不是隻靠單方的努力就是水到渠成。若無雙方共同協力而行,無非只是徒勞。
而他,亦是如此徒勞了許久。若是他當初將這份心思放於邊境之事上,只怕北戎早已不復存在,更不會有如此多的麻煩和糾纏。幸好他如今醒悟也爲時不晚,否則他失去的將會更多。
“好,朕應允你,即刻便下旨,一切依從你所言。”
轅帝終究還沒有衝昏頭腦,懂得大局意識。雖然思索良久,但卻也做出了十分明智的選擇。
“皇兄英明,臣弟領命。”
墨謙神色未變,面容之間依舊波瀾不驚,但是雙膝卻跪倒在地,對轅帝行之大禮,口中話語陡然而出:
“只是臣弟還有一請,還望皇兄成全!”
“嗯,說來聽聽。”
轅帝揉了揉太陽穴,而後側目看向他,低聲問道。
“請皇兄在下詔命臣弟領兵打仗之時,再下一道旨意,令臣弟和珍兒近期完婚,令珍兒入主皇家的族譜之事可以徹底塵埃落定。望皇兄成全!”
姬墨謙說罷,而後立即行禮,等着轅帝的答覆。
“胡鬧!領兵在即,你卻要朝堂爲你辦婚事,真是荒唐!明日開始,朝堂之上必定人心動盪,經不得一點風雨,而你認定的這門親事本就受不少老臣反對,到時候引起軒然大波,要如何收拾,你可曾爲朕考慮過?可曾?”
轅帝咬牙切齒地說道,神色之間皆是怒火,恨不得要將跪在地上的墨謙狠狠打暈。但是姬墨謙卻依舊面不改色,話語亦是行雲流水,毫無影響可言。
“臣弟自然爲皇兄考慮,不然這出生入死的事情又怎會奮不顧身?臣弟多年來浴血沙場,東征西討,其目的是何您心中自有定論。
您也該清楚,臣弟從未開口找您要過任何東西,分毫過分的要求都不曾提,多年來只爲您排憂解難。這個頭銜,這份榮譽,不過是臣弟爲了給您分憂解勞額而無法放開的束縛罷了。
皇兄,臣弟心儀素珍,非她不可。既是如此,就要給她一個名分,令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臣弟的身旁。可是皇兄屢屢推脫,始終給不下一個定論,臣弟實在無顏面對於她。
當然,皇兄也可以礙於那些腐朽老臣的意見,遲遲不給臣弟一個答案。那麼臣弟亦有一法,亦是可以萬全。那便是削去臣弟的王位,將臣弟從宗族中除名,自此之後再無謙王。這樣臣弟便可以以普通六禮迎娶珍兒,一切亦是皆大歡喜。”
“你,你……”
轅帝指着他,狹長的眼眸徑自睜大,所有怒火全都騰昇,令他幾乎喪失理智。只見他猛然抄起桌子上的一方墨硯,朝着姬墨謙扔過去。
然而姬墨謙卻傾身躲過,令那墨硯碎裂在地,噴濺而出的墨汁立時灑落在他的朝服之上,只可惜朝服亦墨色,很快便被其吞噬。
“好好好!你竟然爲了一個女子連王爺都不想做了,甚至還不惜爲了她威脅於朕,好啊,真好啊!……”
轅帝自龍座上下來,徑自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神情之間幾近猙獰。
“阿墨,你是不是以爲朕沒有了你便守不住這萬里江山了?朕且告訴你,別將自己看得太重了。那凌素珍想要入宗譜,簡直妄想!
朕不會應允,你且死了這條心吧。現下朕便頒旨,依如剛剛而行。你若識相,現下便離開,但若是執迷不悔,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皇兄,執迷不悔的又何曾是臣弟一人。這樣的執念,若是輕易能夠抽身,又怎會叫做執念?臣弟就在此了,等着文武百官上朝,等着您下旨肯同,今日,臣弟必是要求到這份旨意的!”
姬墨謙擡頭說道,神色之間依舊波瀾不驚,但其間蘊藏的力量卻令轅帝心生一驚,而後便轉化爲無盡的憤怒,眸色之間更是瘋狂顯現:
“好,你且跪着吧,朕不會應允的,不會!”
說罷,怒火沖天的皇帝便快步朝殿外而去。宮門隨之緊閉,聲響劇烈,而後整個殿中趨於沉寂,靜默落入心房。
姬墨謙依舊直挺挺地跪着,但眼眸卻不禁閉合,面色一片滄然,而後便是氣血上涌,一口鮮血隨之吐出。
他確實是過於衝動了,而且亦是將事情的走向陷入了一個僵局。可是他亦是沒有別的法子了,因爲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
開戰在即,只怕沒有幾年亦是無法全然結束的。而這樣的年月對於戰爭而言或許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遠離戰線的人而言,卻是可以有任何可能發生的。
鞭長莫及的痛苦,他親身體會,而他再也不能令這份痛苦再次發生。令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再深陷不測。或許他所做的並非周全,但至少比不做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