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如此事情當屬辛秘,定要親信之人才可共享。可是鳳相卻突然告知於老夫,如此行事,不似鳳相謹慎的行事風格。雖然老夫才智比不上鳳兄之萬一,但也不是個看不透人情世故的。”
雲相神情微凜,而後重新坐回桌前,投向鳳相的視線不由變得灼熱起來,眼底深處涌起一派晦暗。
他同鳳相的關係,尚算不錯,但並非親密。平素政見亦是常有不同,雖然不至於起爭執,但也並非沒有摩擦。
更何況,他們雲家在朝堂之中的地位和鳳家全然不同。鳳家走的一直都是報效江山的明朗路線。
自天頌開朝以來,鳳家便對歷代皇帝治世起到了極大的輔助作用。到轅帝這一代,他對於朝堂的影響作用全然不遜於謙王。內有鳳相外有謙王,所以才令轅帝的這一代達到了天頌建朝以來的巔峰。
但是他雲家呢,卻在朝堂政治上毫無建樹,相反,他們能在朝堂之中立足有賴於後宮之中的雲家女子。
自開朝以來,他雲家的嫡女皆入宮爲妃,且恩眷隆重。尤其是前一世的雲妃,爲了給先帝解決一件棘手的困窘之事搭上了自己的殷殷性命,最後得以令那件環繞在先帝心中的心頭大患得以除卻。而他們一家亦是因此得蒙恩寵,在朝堂之上立穩了腳跟。
而他自從十年之前爲了轅帝登基做了不少血腥之事,忠心昭昭,日月可鑑,從而得來了這一左相之位。
如此不同的境遇和交集,卻令他們在此共享一份密報。雖然他籌謀欠奉,但也是經歷了諸多朝堂風雨,難免不會考慮到期間的危險和狡詐。
“雲兄有此顧慮,當屬情理之中。不過雲兄的顧慮當真可以拋卻腦後,因爲老夫不過是想和雲兄取得共識,共同爲皇上分憂罷了。”
鳳相說道,而後坦然接受雲相眸光的探究。沉頓片刻,便繼續開口,眸光微微發亮:
“如雲兄所言,最遲明日,皇上必定會發布廢黜太子的提議。屆時,滿朝文武必定譁然,反對之聲勢必高潮迭起。敢問雲兄,到時你該如何是好?是高呼我皇聖明,還是同所有人一樣上言令皇上三思。只怕在你心中,亦是兩難吧。
既是兩難,那麼就極有可能失卻恩寵,從天上落到地上。這般處境,老夫亦在期間掙扎。同是天涯淪落人,老夫和雲兄同朝爲官,亦是想……”
“鳳相,老夫不擅拐彎抹角,同時也不甚喜歡,所以有什麼事情還是直說爲好,畢竟光陰可是經不起蹉跎的,明日轉瞬即到,還是抓緊時間籌備爲好。”
雲相突然打斷他,氣息有些不穩,眉頭亦是緊緊擰了起來。鳳相的話他已經徹底明白,眼下他的處境已經甚是兇險。一旦明日行錯一步,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今日在勤政殿中,他已經當着轅帝的面說明了自己的觀點,保太子穩江山。只怕明日被皇上問及,若他表示贊同,難免會令皇上認爲他心懷別念,甚至準備與夢後爲伍,後面的日子勢必不會好過。
但若是他不贊同,同其他臣子一般反對,勢必會激怒夢後。而今的形勢對夢後甚是有利,只怕難免招致禍患。就算得以僥倖躲過,但他那宮中的孫女卻是難逃一劫,只怕不過幾日,他雲家便會收到噩耗以示警戒。
“雲兄果真是個爽快人。既是如此,那老夫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本相想請雲兄明日力保皇上旨意得以順利頒佈,從而勸導那些諫言的臣子,令他們不要冥頑不化。
朝堂之上,可是有幾個老頑固和雲兄關係不錯的,相信雲兄一旦出馬,勢必會令風波得以平息,不知道雲兄可能辦到?”
鳳相說道,眼底的光芒驟然變得犀利,話語亦是變得深沉,驟然有了分量。
“你讓老夫贊成皇上廢黜太子?你怎麼會……那你呢?你也開口贊成嗎?”
雲相有些錯愕,狐疑遍佈的神情之間夾雜着無盡的警惕,同時亦是有化不開的疑惑。
“不,有人唱紅臉就會有人唱白臉。明日老夫在大殿之上勢必會反對,這也符合今日老夫在勤政殿上的表現。畢竟咱們二人若是想法相同,只怕禍事也就不遠了。”
鳳相說道,心中不由涌起一抹黯然,連同眉眼之間亦是陰沉了不少,看起來不甚明朗。是啊,只要意見相同,就會招來禍事。哪怕一心爲君,亦是會招來無盡的猜忌和忌憚。
這幾年來,隨着皇上和謙王的嫌隙加深,他鳳家在這期間甚難做人,期間的如履薄冰令他不由心灰意冷,從前的那些意氣風發亦是蕩然無存。
他的孩兒清塵固然執迷不悔,但他若是回頭,只怕亦是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信任吧。恐怕也是過着和他一樣的日子。他已經對這樣的生活充斥着厭倦,如何還能令自己的孩兒再受煎熬?
所以一直以來,他雖然明面上對清塵嚴厲至極,屢屢讓他和謙王府劃清界限,同時亦鬧得極不愉快。但若是他不從中放水,他亦是無法遊刃有餘地跟隨謙王得得到這包裹着禁錮的自由。
“老夫明白鳳兄的意思了。想必鳳兄是想要借這廢黜之機以退爲進,從而保全住太子,令他暗中得蒙保護,以待東山再起之機。原來,鳳相已經爲自己選擇下一位伺候的主子了。
鳳兄這幾年受的煎熬,老夫都看在眼裡,所以有此想法老夫不難理解。但是鳳兄爲何會認爲老夫會同你合作來保全太子?畢竟老夫可是沒有像鳳兄一般受盡煎熬,宮中亦有云家女子幫襯。
況且以你現下這般言論,老夫只要出了門,進了宮,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狀,只怕你們鳳家,自此之後也就再無翻身之地了吧?這樣的事情老夫並非沒有做過,所以鳳相如此行事,未免大意了。”
雲相說道,神情之間不由閃爍出些許狠絕,而後湊近鳳相,字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