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軍船隊在陳奕軍的掩護下於丑時一前一後進入陽邏堡外圍水域,此時的月亮還未落山,將江面照的的白亮亮一片。趙昺端着望遠鏡目不轉睛的看着江北岸,長江在這裡拐了個緩彎兒,由西北轉向正西,而陽邏堡正處於這個拐角處,船隊行於此處都會放慢速度,調整風帆,若是有敵軍埋伏於此發起突襲,將是最好的時機。
“稟陛下,陳奕發來信號,前方的敵哨船皆以被清理乾淨。堡內的敵軍未發現異動,其部已經佔據上游水域。”鄭永回稟道。
“好,計劃不變,各船以右舷接敵,進入射程後以火箭彈攻擊陽邏堡。”趙昺看着空蕩蕩的江面暗鬆口氣,看來這張玉還不是一般的託大,在戰鬥一觸即發的狀態下,水寨外連個警戒船隊都不派,只用幾隻哨船充當警戒,其在大型戰船面前,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輜重船隊向左岸靠攏,戰船靠右岸行駛,各船火箭發射架填裝爆破彈!”鄭永隨即令觀通手發出命令調整隊形,做好戰鬥準備。
得益於平日嚴格的訓練,各分隊接到命令後,在行進中有條不紊的迅速調整隊形,戰船分隊脫離大隊靠向北岸。火箭船分隊在進入戰場後在離岸約兩裡處落帆駐泊,炮船分隊則在距岸裡許之處遊弋,社稷號等幾艘甲級大型戰船在攻擊線內下錨,作爲火力支撐點使用,並加強攻擊力。
“目標,前方堡寨,火箭彈無差別覆蓋射擊!”船隊剛剛就位,而陽邏堡內的敵軍似乎也發現了不對,敲響了警鐘,趙昺不待戰船停穩便下達了開火命令。
‘嗖、嗖、嗖……’開火的命令一下達,佈置在社稷號上的二十多部發射架率先發射,一百五十多枚火箭彈呼嘯着衝出發射管,在火藥的推動下,拖着尾焰衝上天空,飛至最高點後畫了條弧線一頭紮了下去,在陽邏堡水寨中爆炸。而這時戰船已經籠罩在硝煙之中。
“發射、發射……”不斷下達的口令聲中,一枚枚火箭彈沖天而起,開始還能分得清個數,可當四十多艘火箭船先後加入戰團,已然分不出彼此,在夜空中駐留的橘紅色尾焰編制出一張大網,籠罩在整個陽邏堡上空。
‘轟、轟、轟……’火箭彈紛紛落下,又炸裂成無數的碎片,無情的收割着一切生命的同時,又點燃了泊在水寨中的戰船,引燃了房屋和營帳,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紅了黎明前最爲黑暗的時刻。
‘嘭……’堡寨是個封閉的空間,熊熊燃燒的大火往來衝撞,形成了道旋風捲着火舌升起,在空中燃盡爆裂,形成一個個火球又從空中墜落,散向四方。
“目標首堡,延伸射擊!”趙昺看着戰場,陽邏堡共分成首堡、上堡、中堡和下堡四個堡寨,除了首堡位於北部外,其它三堡都沿江邊一帶,在地平面上構成了一個三角形。當下沿江的三堡在數輪火箭彈的不斷轟擊下已然被摧毀,如同一個個鍊鐵的高爐冒着數丈高的火苗,其中的敵軍只怕不是被炸死,就被燒死,讓煙燻死。他下令火力延伸,集中火力突擊首堡。
“陛下,敵船突圍了!”鄭永指指江邊的水寨,有敵船趁火力轉移的方向的時機,拼死撞開寨門衝向江面,欲圖逃走。
“令炮船攔阻射擊,不能讓他們逃了!”趙昺透過硝煙看去,只見衝出的敵船個個帶煙冒火,不及升帆便欲順流逃走,他下令道。
“是,遵命!”鄭永立刻下令遊弋在前的炮船進行攔阻射擊,追殲逃脫的敵船。
轉眼間,如雷的火箭彈爆炸聲中又夾雜着隆隆的炮聲,被擊中的敵船或燃起大火,或是中彈進水傾覆,或是慌不擇路擱淺在江邊。敵軍兵丁紛紛跳水逃生,現在正是寒冬臘月,雖然江水沒有結冰,但也是冰涼刺骨,人即使躲過了葬身火海,也難逃被凍死的命運。
“陛下,有敵船請降,如何處置!”在宋軍猛烈火力的打擊下,走投無路的敵船紛紛放倒桅杆,豎起降旗請降,鄭永請示道。
“讓他們就地落帆下錨,有違令者即刻擊沉!”趙昺冷冷地言道。
“陛下,陽邏堡已然盡毀,是不是停止轟擊?堡中尚有不少百姓、商家在其中。”鄭永今天有些奇怪,過去小皇帝攻城雖也會動用火箭彈,可是往往適可而止,免得傷及無辜百姓和財物。而像今日連續轟擊了足有半個時辰了,尚未下令停止,似乎已經忘記其中的尚有百姓,這讓他十分奇怪,小心地問道。
“唉,繼續發射,將此地夷爲平地,已決敵重建軍堡之念。”趙昺嘆口氣道。
“陛下……陛下如此恐遭他人非議!”鄭永猶豫了下還是說出自己的擔憂。
“你看鄂州城頭!”趙昺苦笑着悠悠地道。
“陛下,城頭聚滿了敵軍觀戰,卻似無出援之意。難道……難道陛下是做給他們看的?”鄭永轉身向南岸的鄂州城看去,雖然離着還遠,但此刻城頭被燈籠、火把照的通明,上面站滿了敵軍兵丁,卻是靜悄悄的,即未擊鼓助威,也未鼓譟吶喊,更無出援之意,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錯,其中正有此意。”趙昺點點頭道,“韃子攻城掠地常以屠城相脅,威懾敵軍,迫使守軍出降。今天朕以火箭彈覆蓋射擊夷平陽邏堡,除了剪除敵水軍的威脅外,還有便是以此懾敵。讓他們明白若是抵抗,陽邏堡便是榜樣!”
“原來如此,陛下此戰乃是殺一人而欲活萬人。”鄭永想了想道。
他知道護軍在復國之役中最早參戰,並參加了收復江浙地區幾乎所有大小戰役,卻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整;同樣文天祥部和江鉦部分別自廣西和江西出發攻州掠府,從海邊直殺到長江邊也是疲憊不堪,已成強弩之末。而鄂州城池堅固,兵力強盛,城中居民衆多。強行攻城不僅護軍將付出極大的代價,百姓傷亡同樣慘重。
小皇帝正是通過摧毀陽邏堡顯示火器之威,從而震懾鄂州城中的守敵,使得他們軍心渙散,不戰而屈人之兵,使得城中百姓免受兵火荼毒。因而即便陽邏堡中有無辜亡於炮火,與之破城付出的代價相比也是划算的,也正暗合兩害相權取其輕之意……
直到寅時初,炮擊才逐漸平息,在整個過程中鄂州城始終未敢派出一船一兵出援。天大亮後,待島上大火熄滅,趙昺遣兵登岸搜索殘敵,尋獲萬戶金印,而佩印者屍體被燒的不成人形,無從辨認。據俘虜所言,萬戶張玉在第一輪火箭襲擊中便被炸死。檢點戰果,此戰共擊沉、焚燬敵船四百餘艘,俘獲敵船二百艘,降兵五千,共殲敵萬餘,他們多數都是死於火箭彈的狂轟濫炸和燃起的大火之中。
收拾好一切,趙昺下令收兵,押着降船繼續溯流而上,在據鄂州城二十里外的青石磯靠岸。這時文天祥已經聞訊前來迎候,他率護軍二旅、親衛旅一團、山地旅及炮團登陸,輜重船駛入南湖陸家港。令鄭永領水軍就地立水寨,將降兵歸入陳奕軍中,防備自漢江有敵來援。
文天祥知道陛下駕到,已經在南湖北岸的徐家鎮預備了駐蹕之地,這裡位於大營的北緣,湖上又駐有水軍,安全還是有保障的。但趙昺沒有去行宮,而是令二旅統制李振領兵安營紮寨,自己前往大營看望衆軍將士,以提振士氣。
“臣等參見陛下!”趙昺行至大營,謝枋得、陳夫人及謝翱領懷恩、威勝兩軍衆將已在營外迎候,見聖駕到來,齊齊施禮道。
“免禮,諸位臣工辛苦了!”趙昺見了急忙下馬上前一一攙扶道。
“陛下領軍千里來援,臣怎敢叫苦!”謝枋得再施禮道。
“是啊,臣等聞得陛下三戰便平定江浙,收復臨安,無不欣喜若狂!”謝翱笑着言道。
“此乃衆將之功,朕卻不敢居功啊!”趙昺打着哈哈道。
“今晨一戰,陛下便盡滅敵陽邏堡敵軍,臣等卻圍城近月尚不能破城,真是汗顏!”文天祥搖搖頭慚愧地道。
“這位是許夫人吧?”趙昺看到一位女將站在末位,身披鎧甲,腰懸寶劍,上前兩步相詢道。
“臣妾正是許氏!”許夫人聽問叉腰施禮道。
“朕早在瓊州便聞夫人大名,只是無緣相見,今日一見真乃巾幗英雄啊!”趙昺虛扶下道。
“陛下收留幼弟,又將其教養成人,臣妾感恩不盡!”許夫人再施禮道。
“陳相爲國捐軀,朕理應收留,如今陳墩已是朕的左膀右臂,國之棟樑了!”趙昺當然不吝美言誇讚,反正又不花錢,拍着伴在身邊的陳墩肩膀道。許夫人聽了陛下的誇讚自然是眉開眼笑,陳墩卻是連番白眼,但他只當沒看見。
“陛下,外邊寒冷,還請帳中休息!”文天祥看諸位見禮已畢,也寒暄了幾句,便上前請陛下進帳休息。
在文天祥的引領下,趙昺領衆將進帳,大帳中生着火盆,比外邊暖和了許多。衆將再次見禮才依次坐下,而後他向大家通報了朝中情況和當前局勢,告知衆人能否穩固江東皆在鄂州和江陵能否攻下來,這是保證長江防線的基礎,因而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攻下鄂州。
接下來文天祥也想陛下介紹鄂州的戰局,如今懷恩和威勝兩軍一路北上,攻城拔寨勢如破竹,但也損失頗大。不過一路上不斷有義軍來投,加上編入的降兵,兵力不減反而壯大了許多,現在擁兵五萬,加上鎮守各地的不下十萬之衆。只是編入的新軍未來得及整訓,戰鬥力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且戰事緊急幾番惡戰後也未加休整,疲憊之下又攻鄂州,幾次攻城都以失敗告終,使得士氣不振,物資匱乏。
前時董義成艦隊押送物資到來,冬衣皆已經發放到每個人手中,物資經過補充,他們是邊作戰,邊輪番休整,士氣有所恢復。如今他們已經控制了東邊的陸路通道,敵軍卻仍能從江上得到補給,因而圍城之計難以奏效,不得已才請調水軍增援,沒想到驚動了皇帝,親自領兵前來。不過今晨一戰,陛下輕取陽邏堡,殲滅敵水師消息傳開後,全軍是士氣大振。
趙昺又讓衆軍一一詳細說明了攻城失利的原因,情況與他判斷的差不多,在缺乏重武器的支援下,通過寬闊的護城壕都成問題,即便登城成功,卻也因爲後續兵力難以跟上,而慘遭失敗。後來也想過挖掘地道入城,不過因爲周圍多湖泊,又臨長江,地下水豐富,且水位很低,深不及丈便有水滲出,因而難以成功。另一方面城中守敵多爲北人,他們不僅擅長野戰,也精於守城,且作戰勇猛,曾多次出城發動反擊,並不好對付。
接下來,趙昺又問了周邊民情。文天祥稱百姓還是心向王師,盼着他們能儘快收復舊土,紛紛組織義軍助他們攻城,當做內應。但其中也不乏有專心仕元的,其中播州楊家就不肯投降,並據守要隘抗拒王師,他們只能繞過播州北進。此外還發生過破城後,有士子以死明志,自盡而死的事情發生,以示忠於元廷。
文天祥反應的另外一個情況就是缺乏有治理地方的官吏,他們攻下州縣後,只能或從軍中幕僚選調,或就地徵辟有才學和威望的士紳充當地方牧守。這些人中難免有魚龍混雜之輩,觸犯律條,可當下又無人可用,只能申飭教訓一番,他深感憂慮,擔心日久生變,希望能從行朝中選派官員赴廣治理地方。
趙昺聽了一一記下,不過此時重中之重是攻克鄂州,再回首整飭地方。而後他宣佈明日犒軍,獎賞有功,爭取一鼓作氣攻下城池,收復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