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初步弄清楚了宋朝政體設置的奧妙,但他也知道是明白是一回事兒,如何運用是另一回事兒。??具體如何操作他還沒有想好,反正自己年輕有的是時間跟他們耗,陪着他們玩兒,也不急在一時。且當下自己只是奉太后之命監國,雖然實際上掌控了部分權力,但名義上還沒有能親政,太后隨時可以應朝臣之請剝奪了他的權力,甚至將他廢黜,因而還不能玩兒的太過火,該忍還得忍。
而經筵作爲培養皇帝的重要手段,趙昺明白自己是不能公開對抗的,但是聽聽也未必有壞處,自己儘可留其精華,取其糟粕。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對,存在即是合理,何況理學盛行幾百年,至現代仍被部分人封爲經典,說明其中定也有可取之處。且他們那些勾心鬥角之術比之後世的厚黑要高明的多,那真是罵人不吐髒字,殺人不見血,忽悠死人不償命。
想通啦,煩惱也就沒有了。但趙昺卻還是高興不起來,他不覺得自己是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倒像是阿q先生的精神勝利法,學會自己安慰自己了。不過在這倒黴的時代,若是學不會這招兒,不知道哪天就得被憋屈死,或是抑鬱成精神病。爲了補償自己受傷的心靈,他下令晚膳再加一隻雞……
“外邊怎這麼吵?”趙昺看看窗外,天剛矇矇亮,可外邊卻像趕集一般的人聲鼎沸,被吵醒了當然不樂意,撩起帷幔喊道。
“官家,外邊聚集了大量的百姓,說是來拆除逆產的!”一個小黃門聽見趕緊進來回報道。
“拆除逆產?”趙昺疑惑地道。
“官家,前兩日文相出文告,告知城中百姓可以任意拆卸、搬走被懲處的叛賊家的房屋和剩餘財物。官家不知嗎?”小黃門回稟道。
“哦,朕知道。”趙昺猛然想起自己確實在朝會上說過此事,可想想又不對,又問道,“城中查封的逆賊宅院足有幾千間,怎麼這麼快就拆到這裡了?”
“官家不知,佈告一出,城中的百姓都瘋了一般,不顧陰雨不斷,僅兩天便將那些查封的宅院搬運一空,據說不僅將房子全拆了,連院子中鋪設的石板都搬走了,比之韃子劫掠還乾淨。”小黃門言道。
“那百姓們今天是來拆蒲府的?”趙昺聽了點點頭,心下琢磨看來國人搞拆遷是有傳統的,在沒有現代機械幫助下,只憑兩隻手就能在兩天的時間裡拆平了數千間房屋,連地磚都給扒了,這度若是拆城牆恐怕也用不了兩天就給夷爲平地。可估計若非誰扒了給誰,便也不會有如此高的效率了。
“這些百姓真是貪得無厭,現在居然連行在也想拆了,若非有護軍把守,只怕早就衝進來了!”小黃門有些憤然地說道。
“呵呵,拆就拆吧,反正咱們也帶不走!”趙昺卻笑了,其實這麼好的府宅給拆了,還真是有些可惜,若是留到後世肯定又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遺蹟。不過他覺着自己這個時候不拆,恐怕也留不到幾百年後,畢竟後世的人們可比自己敗家多了。
“真是可惜了!”小黃門嘟囔道。
“你也覺得可惜?”聲音雖小,趙昺卻是聽到了,爬起來問道。
“是啊,官家!”小黃門趕緊拿件衣服給小皇帝披上道,“小的自出宮還未住過這麼好的房子,拆了太過可惜。再說官家說過,我們還要回來的,若是拆了下次來便沒有地方住了。”
“嗯,說的有理,朕將來還要回來的,那就先不拆了!”趙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打了個響指道。
“官家說真的!”小黃門沒想到自己的意見陛下會聽,驚喜地道。
“當然!蒲家長子未除,這小子回來眼看自家的房子被拆了,人全被殺了,他又奈何不了朕,便會將怒氣撒在拆房的百姓身上,必會百倍的從他們身上搜刮回來的。再有你說的對,這麼好的房子拆了實在是有點可惜,是吧!”趙昺認真地說道。
“官家說的對!”小黃門也使勁點點頭道。
“好,那你就傳朕口諭說當下此爲朕之行在,不得擅動。”趙昺說道。
“是,官家,小的這就去傳諭!”能替陛下傳話,那就說明自己已經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小黃門自然興奮異常,說罷轉身就要走。
“回來!”趙昺又叫住小黃門道,“另外你再看看,這院子裡還有什麼東西咱們能用的上的,儘快都送到船上去,將來留着宮裡用。”
“官家放心,小的一定做好!”小黃門歡天喜地的去了。
“當個皇帝真累,連個身邊人都要防着!”趙昺看着歡天喜地地小黃門卻嘆口氣道。昨日他夜讀《韓非子》有關君王的篇章,據其總結君王身邊是有八種壞人,稱爲八奸,曰:同牀、在旁、父兄、養殃、民萌、流行、威強、四方。
一等人,是同牀,陪王伴駕美嬌娘,鴛鴦枕邊風吹響,撈取實惠入私囊;二等人,是在旁,親信侍從心不良,收受賄賂進讒語,騙的君主喜洋洋;三等人,是父兄,骨肉至親狠又兇,籠絡大臣討俸祿,暗造幾家小朝廷;四等人,是養殃,又管採買又蓋房,中飽私囊常吸血,搞得國家窮的慌。
五等人,是民萌,小恩小惠給百姓,收買人心裝聖賢,組團忽悠把錢弄;六等人,是流行,豢養說客騙美名,花言巧語說的好,實際都是大畜生;七等人,是威強,豢養打手和流氓,官員組織黑社會,騷擾百姓搶銀行;八等人,是四方,裡通外國禍心藏,巨型漢奸很混賬。
仔細琢磨下韓非子的話,趙昺開始覺的其肯定是個心理特別黑暗的人,而他肯定又沒當過皇帝,否則也不會拿這番話去忽悠秦始皇了,要照他這麼說皇帝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是壞人,起碼有這個嫌疑,因此必須處處提防,絕不能掉以輕心,否則被算計事小,**事大。
但細細品味也不無道理,自己喜歡獨處一室,甚至輪值的內侍都讓他們在門外聽喝兒,不就是擔心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自己在夢話裡胡說八道,把前世的一些事情,自己的打算,用誰不用誰,恨的想要宰了誰的機密都泄露出去,因而不得不獨寢,以防不小心泄露了天機。而防的就是那些身邊人。
至於話說半截,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不也是因爲放着手下的臣僚們看穿自己的底細。讓倪亮負責自己的警衛工作,同樣是怕那些心眼兒多的人趁自己睡着了把腦袋給砍了去,送給忽必烈領賞。而那些追隨自己的兵將們若說沒有利益相誘的因素在裡邊,實在有些冤枉他們。
而外邊的那些百姓不肯離城,多半也是擔心自己離開後家業被人劫掠一空,可聽說能免費將人家的東西搬回去,馬上就由可憐蟲變成了強盜,甚至連皇帝的行在都敢覬覦。若是城池被攻破,不定有多少人做帶路黨,爭先恐後的領着元兵來捉自己呢!且也會有人站出來稱小皇帝殘暴不仁,他們多麼盼望‘王師’的到來,歡迎詞都是現成的,換個擡頭就都解決了。
“朕這輩子註定要做孤家寡人了?”趙昺彷彿中了韓非子的魔咒一般,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也難怪皇帝們都愛稱孤道寡,看來老前輩們都比自己有覺悟,不像自己這樣患得患失……
在小黃門傳諭後不久,噪雜之聲漸漸平息,被擾了清夢的趙昺想睡個回籠覺,可腦子中滿是亂七八糟的念頭,卻怎麼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起身信步走出門。此刻天已經大亮,暴雨初歇,天空顯得異常藍,而飽受風雨摧殘的花園卻與這泉州城一般皆是滿地狼藉,小徑上遍是殘枝敗葉。
如此凌亂自然大煞風景,原本清澈的湖水也變得渾濁異常,趙昺圍着湖轉了一圈,想着天晴後元軍又要恢復進攻便也沒了興致,回宮簡單的吃了早膳,準備處理公文。不過這些日子事情該做的事情已經做的差不多了,現在除了例行彙報敵軍動態,糧食和軍資消耗及各部傷亡情況外,別無常事,他只需簡單看過,批個閱字表示自己知曉了便罷。
不過今天還是有點新鮮東西的,那是劉洙送上的作戰計劃,在前幾日的朝議上他曾提出過以水軍火箭船襲擾元軍大營,這會兒遞上來的正是詳細的作戰計劃。趙昺仔細看過,現劉洙搞的挺大,因爲連日暴雨晉江水位猛漲,大型戰船已經可以溯流而上,因而他欲出動五十艘大型戰船,以火箭彈和弩炮對沿江設立的敵營進行突襲,以打亂敵軍的部署,減輕城防步軍的壓力。
趙昺簡單的計算了一下,大型戰船一般配備十具火箭射架,五十艘就有五百具,一個齊射便能覆蓋方圓十數裡的範圍。當然吃過苦頭的蒙古人也不是沒有防備,他們的軍營距江岸尚有一段距離,但現在由於水位上漲,淺灘都變成了可通航的水道,那樣一來火箭彈便能覆蓋更大的範圍。
如今敵水軍力量略勝於無,絕沒有與宋軍抗衡的實力,因而這是筆只賺不賠的買賣。當下大雨初歇,元軍還未來得及移營,正是動突襲的好機會。趙昺提筆準備批准儘快實施,以攻敵不備,如果順利的話還能給敵來個火燒連營,予敵以重大打擊也說不定,可謂是本小利大。
“陛下,鄭主事請求覲見!”正當趙昺準備落筆時,王德走過來稟告道。
“哦,一定是有消息到了,讓他進來!”趙昺聽了立刻放下筆道。
不過趙昺心中卻有些忐忑,船隻未能按時返航,要說不着急那是假的,但他一直不敢表現出來,且說的輕鬆以免引起恐慌。而風高浪大,哨船不能出海,又有敵軍圍城想從6路獲得消息也十分困難。唯一能夠仰仗的只有事務局安插在沿海各州縣的探子們,無論船隊靠岸避風,還是毀於風暴中,那麼大的船隊都不會悄無聲息,沉了也會有爛木破板飄到岸邊的。
因此趙昺下令讓事務局儘快查明情況,迅回報,以便及時採取應對措施。但是一直沒有消息傳回,讓他更是心中不安。若是返航的船全部沉了,損失的只是些空船和水手,而回瓊的船卻是滿載人員和物資,那損失將是無法估量的,如何讓他不焦心。
“陛下,好消息!”鄭虎臣一進屋便揚着幾張信箋高聲道。
“哦,快拿來朕看!”趙昺聽了心頭的石頭先落了一半,急忙道。
“拿地圖來!”趙昺拿過地圖邊看邊在地圖上尋找。從泉州最後一批迴瓊的船隻行至南恩州時現將有暴風來襲,立刻前往海陵島避風,那裡距瓊州不過兩日的航程。而返航的船隻則到了漳州地域,他們現天氣不好也急忙在東山島靠岸避風。除有幾艘船由於措施不當脫纜被衝到岸上外,並無大的損失。
“陛下,此次能躲過風劫,全靠陛下明的風暴瓶,使各個船隊得到預警,靠岸避風,都稱萬幸!”鄭虎臣見陛下大舒了口氣,知道其已經安心了,再次施禮言道。
“唉,總算上天護佑,否則朕的罪過就大了。”趙昺卻是道萬幸,那可是上萬條人命啊!
“他們也是託了陛下的福,若是沒有陛下傳授他們預測風雨之法,又如何能脫險,說到底還是陛下之功!”鄭虎臣言道。
“是不是還有壞消息?”鄭虎臣一個勁兒的拍馬屁,這太過反常,趙昺皺皺眉問道。
“什麼也瞞不過陛下的法眼,瓊州也有消息傳來,卻也算不上壞消息!”鄭虎臣說着又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箋呈上。
“這也算不上好消息啊!”趙昺展箋看了看嘆口氣道,自己真是不得閒,越是不想做的事情,它卻偏偏找上門來,真是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