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另一雅間內偷聽的夏嬰洛心中猜測,風若狐這是故意想激怒王爺,讓其動手,這樣他便可以有了不回府的理由。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鎮南王卻漸漸冷靜了下來。
“你隨本王回去,其他之事都由你。”
風若狐側目看着鎮南王,“明日我推薦二哥任治水官一職……”
“不可!”鎮南王駁道:“你這是想要你二哥的命!”
“爲何二哥要我的命就行,我要二哥的命就不可?”風若狐嘴角向上挑起,露出不屑的弧度。
鎮南王臉漲的通紅,怒斥道:“不管怎樣,他是本王的兒子,你的二哥!”
“他是你兒子……我就不是你兒子了?”風若狐獨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鎮南王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可嘴上依然強硬,“休要再跟本王廢話,昨日皇后已在宮中爲你指婚……
欲將戶部侍郎楊府家嫡女楊雪怡嫁與你爲側室,你若不跟本王回去,本王就命人將那花轎擡來此處!讓你們在這聚仙樓拜堂!”
王爺啞着嗓子吼完,風若狐當即怒目瞪他,“王爺若真敢擡來,小爺我便敢當街砍了她!”
父子倆人俱都沒有退縮之意。
夏嬰洛與上官燕躲在另一邊偷聽,到後來兩人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小。
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上官燕遲疑的眨着眼睛,試圖聽的更清楚些。
突然自他身後伸過來一隻大手,猛地抓在了他的肩頭之上。
上官燕嚇的一回頭。
只見風若狐黑着一張臉站在他們身後。
夏嬰洛也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而且之前他們還沒有聽到一點響動。
“咳咳咳,在下與夏小姐只是……”上官燕欲圖解釋,可他剛張口,就聽風若狐怒喝一聲。
“滾!”
上官燕立馬‘嗖’地一下不見了。
速度之快,不禁讓夏嬰洛瞠目結舌。
可等到雅間內就剩下他們二人,夏嬰洛卻感到有些不自在起來。
風若狐的面容帶着濃濃的寒意,他定定的注視了她,終於開口打破了彼此間的沉寂。
“你剛纔聽到了多少?”
夏嬰洛嘴脣翕動,本不想實說,可風若狐的那雙眼睛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晃得她的內心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大部分……”她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情緒,但在對方過於專注的目光之下,她最終還是偏過了臉,避開了他的視線。
“……剩下的那些……你可想知道?”
夏嬰洛一愣,不可置信的擡眼向對方望去。
但見他神色鎮定,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只不過,夏嬰洛真的不敢相信這位冷麪閻王能主動開口對自己說關於他自己的隱秘。
那些事……對於他來說,很可能會成爲他的弱點。
而現在他卻主動問她,是否想知道?
“小公爺當真想說?”
“你若想聽,小爺我便說與你聽。”夏嬰洛只覺心頭突然間好似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纏繞其中,胸口有些悶氣,又有些痛……
她的身子不由得一晃。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被對方扶住了。
“我不會娶楊府之人。”風若狐緩緩地,一字一句道,他認真的打量着她的臉。
那還帶着幾分幼稚的面龐,色如滴血的鳳痕……
夏嬰洛微微定了定心神,“小公爺欲娶哪家的女子與我何干?”
“及笄之禮時,你可將那步搖收下了?”
夏嬰洛面色微滯,“……那與禮不符……”
“那你可有別的選擇?”風若狐步步緊逼。
夏嬰洛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結果身子卻撞到了身後的牆上,她再也避無可避。
“您究竟想怎樣?”夏嬰洛心中雖已隱隱猜到對方想法,可不知爲什麼,平時聰慧的她此時卻只想着裝糊塗。
“不如……我們再合作一次……”
“合作?”夏嬰洛一愣,豁然擡首時正迎上風若狐那灼灼雙目。
其實真那及笄之禮後她便知道,自己已然無從選擇,不只是皇帝,就連皇后也在日日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一日未嫁,那些人便一日不得消停。
而她要對付的人……還很多,這些人如果將她盯死了,以後的事情將會很難辦,她甚至可能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
只是……即使她真的嫁了……可又能嫁給誰?
前世的遭遇已經讓她徹底不再相信愛這種東西。
她害怕,她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思前想後,這時她能選擇的……真的只剩下眼前的這個男人。
不過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見她定定的望着自己,風若狐突然伸手撫過她的面頰。
此舉雖然帶有些輕浮的意味,但卻是由這位有着鐵面狐狸之名的小公爺做出的,所以夏嬰洛
並未感覺出孟浪。
因爲她知道對方想要的東西並不是鳳痕,而且反過來說,如果自己真的嫁給了他,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只怕就連鎮南王也不會同意。
“想這麼多做甚。”風若狐似一眼便猜到了她剛纔的心中所想,“我們只是合作,爺不會真的動你……”
自他的眉間閃過一抹窘迫,但轉瞬即逝,夏嬰洛並未察覺。
“如此合作……好似是小公爺您吃虧了呢。”夏嬰洛將自己的思路掃清後,恢復了以往的鎮定。
“如此說來,你是答應了?”風若狐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因爲確實如您所說,我別無選擇。”夏嬰洛淡然一笑,“只是在這之前,我想與您有約再先,以做爲我們合作之憑據。”
“但說無妨。”
“取紙筆來。”
風若狐返身出了雅間,不一會門口便有夥計送來筆墨紙硯。
夏嬰洛思索片刻,在紙上一揮而就。
風若狐看着面前的那張兩人以合作爲由的‘憑證’,心中苦笑。
但見上面寫着三條:第一,不可強迫她作自己不想爲之事;第二,來去任她自由;第三,合作結束之即便爲和離之時。
風若狐凝視着這三條‘約定’,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她一直都是倔強的,獨立的存在。
她不是溫室的花朵,她更像是生長在山野溪谷旁邊的無名小花。
夏嬰洛的目光也落在第三條‘約定’之上。
“有朝一日我們彼此間的合作結束,那麼即爲和離,我不會耽誤小公爺您再娶新的妻室。”
風若狐雙手在袖中攥緊成一團,眼眸似輕輕一顫,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麼?”
夏嬰洛對着他突然款款福禮:“再無其他,請爺尋好日子娶小女過門便是。”
風若狐只覺自己呼吸一滯。
縱然他早已告誡自己,這場婚事只是一次合作,但他的的內心卻禁不住亂跳的厲害。
過了許久,他才穩定了心神,開口道:“那你便回去準備待嫁之物,小爺我明日便上朝去請辭……”
“不可!”夏嬰洛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風若狐本想明日上朝再向皇帝辭官。
只有放棄他的官職,皇帝才能對他放心,只不過銘風堂的堂主,他卻是推脫不掉的。
他只能永遠在皇帝的背後,甘當那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爲了聖名而染紅自己的雙手。
夏嬰洛看着風若狐道:“明日小公爺可自薦做那治水官。”
風若狐劍眉一挑,“你這是何意?”
夏嬰洛卻是微微一笑,“只要您接了那治水官之職,我自有辦法讓那太子失了皇帝寵信。”
風若狐看着她,道:“你有幾分把握?”
夏嬰洛伸出纖纖五指。
五分?風若狐心中遲疑。
但緊接着夏嬰洛的手復又翻到背面去。
十分?
風若狐眼中一亮。
“好。”他點頭道,“那便等小爺我的好消息吧。”
“……只是……”夏嬰洛語氣中突然帶了些猶豫。
風若狐一愣,“只是什麼?”
“只是治水官之職甚是辛苦,小公爺您上次傷勢才愈……”
夏嬰洛看着眼前這位外表冷漠的好似冰山狀的小公爺,嘴脣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還有呢,繼續說下去”風若狐輕聲道。
夏嬰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此刻,這位小公爺的語氣中少了往日那冰冷的疏離和警覺,倒是多了幾分柔緩。
“我想既是我們雙方合作,自是希望小公爺您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完成與我約定的事宜。
而且有些事……希望您不會揹着我纔好……”
風若狐將寫有約定條款的紙張折起,放入懷中。
夏嬰洛偷眼見他臉上並沒有發怒的模樣,也沒有一絲不悅的表現,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只是她並沒看見,風若狐在離開雅間的時候,眉間漸漸舒展開來,以往那道深深的‘川’字也化爲溫潤的平和。
等夏嬰洛出了雅間,風若狐早已離開。
不多時上官燕的輕咳之聲從樓梯上傳來。
夏嬰洛秀眉微挑,挖苦道:“上官公子輕功真是了得,這次如不是親眼得見,只怕連我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上官燕面容窘迫,有些尷尬陪着笑,“那隻狐狸……沒對您怎麼樣吧?”
夏嬰洛故意嘆氣,“怎麼樣也晚了……”
上官燕的眼睛瞪得滾圓,“什……什麼?他,他對你……”
夏嬰洛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狡黠,“託上官公子的福……我只能嫁過去以保名節了……”
‘啪嗒’一聲,泥金摺扇自他的手中墜落到地上。
上官燕驚駭的張着口,一張美豔絕倫的臉瞬間變得像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