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嬰洛收拾停當,這才進了裡間。
卻見風若狐側着臉,手中的書已然掉到了地上。
夏嬰洛一愣。
她記得小公爺的警惕性非常高,之前不管走到哪都會帶着他的佩劍,怎麼這會警覺性如此之低?
她靠過去輕聲喚了句:“小公爺?”
風若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仍側着身躺在榻上。
怎麼會睡的這麼死?
夏嬰洛略一皺眉,她站在榻前傾過身子去瞧對方的臉,見他一隻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之上,卻還是睡着。
夏嬰洛便伸出手去推了推他,“爺?再不走就晌午了。”
風若狐仍依沒有反應,夏嬰洛詫異的愣了愣,回身看了看站在外面服侍的紅棗等人。
心裡思量着也許他是太累了,還是別叫醒他,自己一個人回夏府去好了。
想到這裡她便輕手輕腳的離開,帶着身邊的幾個丫鬟出了門去。
風若狐突然睜開眼睛,欠身向屋外看去,夏嬰洛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他心裡不由得生出一陣強烈的失落。
難道自己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嗎?
他會答應陪她一起回門便是想在多給予她些支持,也可以讓她在夏府能揚眉吐氣。
當然,更主要的一點是,他不放心她自己離開王府。
不知怎麼,從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刻,他總在擔憂,也許哪一天,她離開自己便一去不回了。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他又當如何?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信任一個女子,可對方卻告訴他‘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合作。’
爲何他所做的一切,都喚不醒她的那顆心?
每次從她的眼中,他只能看到那團滿是恨意的火焰?
他也曾暗中數次派人調查過她,但卻都找不到她憎恨風玟宣的緣由。
她就像是一個謎團,橫亙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夏嬰洛先是去了前院與鎮南王、姚王妃、王側妃辭行,而後便出了王府,上了馬車。
她現在乘的馬車比當初上官燕送她的那輛馬車更加炫目。
車內香爐軟榻,書櫃茶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車頂四面垂着紅色流蘇,微風吹過隨風搖擺。
夏嬰洛剛在馬車內坐定,但見突然自王府內涌出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侍衛,爲首一人正是風憶安。
他來到車前拱手道:“屬下護送夏主子出行。”
夏嬰洛正在詫異,回門也不需要這麼多的侍衛隨行吧?
就在這時,突然一人跳上車來,挑簾進入車廂後便悶不吭聲的在軟榻上坐定。
“小公爺?”夏嬰洛驚詫道:“您什麼時候醒了?剛纔見您睡的香……就沒敢叫醒您……”
風若狐不回答,只是不悅的哼了一聲,冷着臉在軟榻上橫臥下來,重新閉了眼,好似在假寐。
夏嬰洛眨着眼睛,搞不明白他爲何又是這般生氣的模樣,獨自暗忖了半天也不得要領,索性不去想了。
馬車向着夏府而去。
眼瞅着離夏府的大門越來越近,夏嬰洛的心情卻突然複雜起來。
曾幾何時,風玟宣陪着她也像這般風風光光的回門。
相攜的雙手彷彿無時無刻不在向衆人提醒着他們的恩愛,那時她全身心的浸入在對愛情的幻想裡,不能自拔。
但是現在,她的心卻沒有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她以手撫上自己的胸口,似要感受到它的跳動。
風若狐橫臥在榻上,半眯着眼睛將這一細節看在眼中,但心裡卻是誤會了。
他見她今天如此盛裝,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她之前在夏府的種種境遇,心中頓時涌出一絲憐憫之情。
馬車行至夏府門前,門口的小廝急急的卸下門檻,馬車長驅直入,直行在夏府正堂外。
風憶安帶着王府的衆侍衛分守在夏府的各個角落,隨車而行的衆丫鬟婆子隨時伺候左右。
曉雲眼中更是隱隱露出興奮之色,夏府下人中與她相熟的人俱都露出熱切的目光望着她。
夏府各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景象倒比過年還熱鬧。
夏府衆人俱都到齊,見小公爺先下了馬車,夏幕天剛想搶上前一步,卻見他忽地轉回身面向馬車。
夏嬰洛這時也挑簾出了馬車,但看着伸在眼前的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她微微一愣。
似是沒料到小公爺會親自扶她下車,但眼下這麼多人都看着他們呢,她也不好當面拂了對方的面子。
便大方的伸手放在他的掌心。
風若狐握住她的手待她從車上下來,這才與她一道來到衆人面前。
夏府衆人全都跪拜在地,齊聲道:“給小公爺、夏側妃請安。”
風若狐面無表情,也不發話。
夏嬰洛見老夫人由楊氏和苗氏扶着,也跪在前面,便吩咐曉雲道:“快去扶祖母起來。”
曉雲聽命上前扶了老夫人起身,老夫人顫顫巍巍的點着頭,眼中似閃動淚光。
楊氏站在一旁臉上滿是隱忍之意,苗氏則因爲上次她二子去賭坊被人扣下之事,這時見了夏嬰洛更是面露尷尬。
二妹夏初藍穿着拽地長裙遮起已微微隆起的腹部。
三妹和四妹卻都彷彿有些緊張,只不過三妹夏如月擡頭瞥了風若狐幾眼,臉上閃過一絲緋紅。
大爺夏崇凜,與其三個兒子也都俱在。
夏幕天硬着皮頭上前道:“小公爺,請到正堂內歇息。”
風若狐冷冷點了點頭,卻側身又瞅着夏嬰洛。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夏嬰洛自是不好與這小公爺再鬧彆扭,只得柔聲問:“爺還有什麼事吩咐?”
風若狐不說話,卻只是愣愣的瞅了她半天,續而轉身由夏幕天陪着進了正堂。
夏嬰洛被他盯的莫名其妙,卻也不好問個究竟,便也帶着身邊的丫鬟去了內宅。
老夫人屋內,曉雲、紅棗侍立左右,其他從王府帶來的丫鬟婆子也都候在一旁。
綠竹卻挑剔的盯着那茶水,最後只將那茶倒了,換上從王府自帶的茶葉與茶具。
衆人見了臉上俱都有些掛不住,但眼中卻都隱隱閃耀着一絲豔羨之光。
夏嬰洛在上首坐下,笑着對老夫人道:“祖母快坐。”
老夫人欣慰的笑着:“大姑娘在王府過的好,我這老婆子也就能閉上眼了。”
夏嬰洛責怪似的嗔道:“祖母說的什麼話來,這夏府上上下下可都指着您呢。”
楊氏坐在下首卻是一臉的不忿,接口道:“大姑娘是在王府過的舒坦了,可就沒想着拉扯一把你的這幾個妹妹?”
夏嬰洛秀眉一挑:“這幾個妹妹自有母親關照,本妃有什麼不放心的?”
楊氏憤憤道:“白府到現在也不肯接你二妹過去,聽說白府的大公子失蹤了,但這樣一來,你二妹的身子……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楊氏一邊說一邊轉頭望向坐在門口處的幾個小字輩。
夏初藍正絞着手裡的帕子,緊緊咬着嘴脣。
“莫非母親還在奢望與白府結親之事?”夏嬰洛不屑的冷哼一聲,“你可是太高看那白府了!”
“白府那可是皇商……”
楊氏剛想反駁突然見老夫人對她怒目而視,這才猛然想起現在夏嬰洛的身份已經是那高高在上的小公爺側妃了。
她若再這般針鋒相對卻是犯了逾越之罪。
見楊氏不甘的閉了嘴,夏嬰洛這纔不慌不忙道:“皇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日後白府若被聖上責難,難不成母親還要夏府跟着一起往火坑裡跳不成?”
楊氏心中詫異,本想仔細問詢白府爲何會被聖上責難,卻見夏嬰洛已轉了頭望向夏初藍。
“二妹坐近些。”她微笑着對夏初藍招呼道。
但這笑容卻在夏初藍眼中似刀子一般的可怕。
夏初藍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楊氏看在眼裡,不由得罵道:“你大姐叫你過去,你聾了不成!”
夏嬰洛就由楊氏這般罵着夏初藍也不出言制止,夏初藍心中憤恨,卻還不了口,只能輕移蓮步來到夏嬰洛面前。
夏嬰洛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夏初藍只覺得自己瞬間像被撥光了衣衫,沒遮沒攔的暴露在對方的眼皮底下。
夏嬰洛看了半晌,最後目光落在對方微凸的小腹上。
“差不多有三個月了吧……”夏嬰洛沉吟着。
夏初藍臉頰一紅,屋裡衆人的目光這時也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那凸起的肚子頓時便成了衆矢之的。
雖然夏府不準下人嚼舌根,但誰不知她那肚子是怎麼得來的?
還未嫁過去便有了身子,不管走到哪都是件丟人的事。
“二妹,你自己可有什麼打算?”夏嬰洛開口問道。
夏初藍咬着雙脣,臉上的神色飄忽不定,“我能有什麼主意……大不了橫豎都是個死!”
“住口!”楊氏怒道。
老夫人氣的捶打着胸口,臉色煞白。
夏嬰洛挑起一邊的眉毛:“那你現在便去院子裡跳井好了!”
夏初藍被噎的頓時沒了話,眼淚一下子便涌了出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楊氏鐵青着臉,一邊生夏初藍的氣,另一邊卻爲夏嬰洛的冷言諷刺憤憤不平。
夏嬰洛卻突然‘啪’地一拍桌案。
“你給我把嘴閉上!府裡還沒死人呢,你嚎什麼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