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若狐帶夏嬰洛出了夏府,沒有乘馬車,而是直接駕馬向孫府疾馳而去。
夜風乍起,吹在身上帶着絲絲涼意。
夏嬰洛眼見自己的兩個丫鬟都沒跟在身邊,更沒法去取馬車上那禦寒的披風,只得縮起身體,努力向後面的風若狐靠過去。
風若狐將自己的披風扯下,用其將她裹嚴。
夏嬰洛突然瞥見風若狐拉着繮繩的左手沾染着血跡,待仔細看時卻發現他的手掌不知什麼時候被割開了一道口子。
她突然想起剛纔他徒手躲避對方短刀的事,心裡暗忖,定是在那時被劃到了。
風若狐駕馬疾馳,眼睛雖然只看着前方,但卻對她的這些小動作了然於心。
“今晚你可曾怕了?”他突然問道。
夏嬰洛從披風裡只伸出個腦袋來,歪頭道:“未曾怕過。”
“那看爺殺人呢?”他的眼中閃過戲謔的神色,“你可知爺曾嚇暈過多少大家閨秀?”
“噗嗤!”夏嬰洛突然笑出聲來,“外人都道小公爺驍勇,原來卻只會嚇暈那些香粉胭脂。”
風若狐沒想到夏嬰洛居然敢當面調笑他,伸手捏住她的臉頰,“膽大包天的丫頭……”
夏嬰洛不滿的掙開對方的手,臉頰被他捏的生疼。
看着她生氣的揉着面頰,那樣子倒顯得更符合她年紀。
風若狐的眼底突然溢出柔光,他低下頭,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頭髮上面。
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觸感……自聽雪崖那一夜起,他便從未忘記過。
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她就像一株尚待開放的青蓮,雖未露出最真實的姿態,可她那淡淡的芬芳已然飄散開來。
只要聞到她的氣息,感覺到她的存在便會生出莫名的安心。
他的身體不由得緊緊靠在她的後背,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邊。
他就像是一個行走在沙漠中的人,貪婪而又急切的攥取着能帶給他生機的雨珠。
夏嬰洛明顯感覺到身後之人的情緒變化。
她一動不動的坐着,生怕自己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會讓他生出誤會。
他的嘴脣掠過她的耳際,最後停在她的髮絲之上。
帶着深深的眷戀與強烈的佔有之意,以及,那竭力壓抑的衝動與無奈。
他不知自己究竟應該拿她怎麼辦纔好。
有太多的人希望取走他的命,在他們的身邊存在着太多的陰謀、太多的陷阱。
他想護她周全,可是……卻一次次只能看着她獨自面對。
就像聽雪崖的那夜……她獨自撐起一切,將他保護在羽翼之下。
雖然他不知道她爲何會保護他,而且不惜冒着生命危險。
但只憑那一句話,他便相信了她:我絕不會將你交給任何人!
他平生第一次,爲她而生出恐懼之意。
他責怪她獨斷專行,怪她總是置身於危機的漩渦之中。
可是,她如果不這麼做,最後折損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他如何不知?
可是,他仍不能接受這一切。
他一面想護她周全,另一面卻不斷的被各種朝廷紛爭糾纏不清。
他真的害怕,會有這麼一天,當他趕去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然成爲別人的所有。
或是,永遠的離開他……
這種念頭在他的心中悄然滋長,不斷蔓延。
他的心,在這一瞬間,突然失控了!
感覺到風若狐愈來愈織熱的緊靠,夏嬰洛突然冷冷道:“小公爺可是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不得強迫我做那不願爲之事。”
風若狐身子驟然一僵,呼吸幾乎完全紊亂,他儘量向後坐直身體,防止馬兒的顛簸使自己再碰到她。
感覺到他呼吸逐漸恢復常態,夏嬰洛便不再言語。
剛纔她確實因爲小公爺火燒了風玟宣暗莊之事心情大好,便語氣隨便了些,但不成想會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
他的眼神,他的動作,無不透露出他的心意。
但她卻無情的在這種苗頭出現時果斷將其滅殺。
如果不去愛,就不會被傷害。
她就像一隻蚌殼,再次關閉了自己冰冷而堅硬的外殼,將他的一切都拒絕在外。
風若狐將她帶到孫府,孫子離一直都等在府門口,見狀急忙上前迎接。
他看着風若狐將夏嬰洛從馬上拎下來,於是上前見禮。
風若狐卻連馬也沒下,看着夏嬰洛整好衣裙對孫子離行福禮。
“小公爺如不嫌棄請到寒舍歇息下再走。”孫子離客氣道。
“不用了。”風若狐冷冷道,他重又變回那個周身都散發着暴虐之氣的冷麪閻王。
“有勞孫將軍照看錦郡主,風某在此謝過了……”說着風若狐在馬上一拱手。
孫子離大驚失色,忙拱手還禮:“小公爺言重了!這只不過是末將分內之事。”
風若狐撥轉馬頭,再也沒有看夏嬰洛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嬰洛知他是因爲剛纔在馬上被自己的話所傷,心裡不痛快。
可她又能怎樣?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對他生出情意。
三皇子府書房。
風玟宣的書房裡到處都堆放着名人字畫,以及各種失傳典籍。
在書房門口,整齊的站着兩排侍衛,他們手按佩刀而立,滿臉的蕭殺之氣。
院子裡顯得殺氣騰騰。
房檐下,風玟宣身邊的幾個謀士正焦急的等候在那裡。
這時自外面進來兩名侍衛,他們擡着一個昏迷的男子,急匆匆進了書房。
不多時,書房內便傳來茶盞破碎的聲音。
門外的幾個謀士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敢進去。
直接風玟宣怒氣衝衝的叫了他們的名字,這才磨磨蹭蹭的進了書房。
書房的地上躺着剛纔被擡進來的那個年輕男子,他的嘴角、鼻子以及耳朵裡不斷的向外滲着血跡,看樣子顯然是救不活了。
“三殿下……”幾個謀士都心驚膽戰,三皇子的脾氣他們可是知道的。
外人都道三皇子儒雅有禮,風度翩翩,但只有他們這些心腹之人才真正瞭解這位三皇子的可怕之處。
“一幫廢物!連個女子都不如!”風玟宣憤憤拂去桌案上的玉質鎮紙。
那鎮紙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粉碎。
幾個謀士噤若寒蟬,俱都低着頭,誰也不敢面對風玟宣的雷霆之怒。
只要一想到他苦心設計被夏嬰洛玩於掌骨之上他便覺得一股怒火涌上心頭。
他開始並不相信這剛剛過了及笄之禮的女子會懂什麼謀略,一切應該都是風若狐這隻狐狸在背後設計的。
但是這一次,他明明已經將風若狐的行蹤查的清清楚楚,特意挑了他不在城裡的時候動手。
夏嬰洛確實如他的計劃的那樣離開了孫府,可她的身邊卻帶着三十多名孫府的侍衛,這顯然是他所料未及的。
不管怎麼說她與孫府間並無任何瓜葛,他萬萬沒料到孫子離居然對她如此上心,那三十幾個侍衛俱都是處理拔萃之士。
如果當街攔截恐有不妥。
風玟宣設下了連環計,本以爲這一次定會將鳳痕之女騙來。
如果她到了繁華巷,到時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誰成想她故意在夏府拖住他派去的那些人,不管是威脅也好,恐嚇也罷,她軟硬不吃。
而且繁華巷又突遭意外,賭徒鬧事,最後不知怎麼大打出手。
一把大火,將那燒的乾乾淨淨,連同他安排在夏府附近的眼線一道都被斬殺殆盡。
這種雷霆手段不用猜他也知是誰做的。
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彷彿看到夏嬰洛眼中的淡漠與不屑,還有風若狐底眼冰冷如霜的寒意。
爲何她卻偏偏選擇了那隻冷麪的死狐狸?
他簡直被氣得要發狂!
明明只是一個看似普通的女子,卻長着一副七竅玲瓏心,而且她還處處與自己做對。
將自己對她的一番好意全倒進了陰溝裡。
他怨!他恨!
他恨太子不如自己卻能一直穩坐儲君之位,他恨皇帝明明知道他是衆皇子中最優秀的一個,卻偏偏對自己視而不見。
他恨太后,那個老不死的女人好似總在有意無意間偏袒風若狐,他明明可以順利娶到那鳳痕之女,最後卻功虧一簣。
他更恨莫香凝。
他忍辱負重在太子身邊許多年,卻沒想到被莫香凝算計,以至於在藥茶影響下失控,不得不娶她爲正妃,成爲他心頭的奇恥大辱。
他心中思緒萬千,都在此刻化做恨意滔天。
周圍的謀士突然見到往日冷靜風度的三皇子突然露出這樣的表情,全都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那隻死狐狸還說了什麼?”風玟宣怒道。
身邊一個侍衛俯***,探手伸向倒在地上的那男子,片刻回道:“此人已然斷氣了……”
風玟宣恨的咬牙切齒,盛怒之下,一把掀翻桌案。
筆墨紙硯落了一地,墨汁濺了那些謀士一身,卻無人敢應聲。
風玟宣怒氣衝衝,足足過了半盞茶時間才淡淡冷靜下來。
他不屑的瞥了一眼腳下的那片狼藉,好似剛纔失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待他轉過身來,臉上已掛着淡淡的微笑,他又恢復成往日那儒雅臨風的三皇子。
那些謀士要不是剛纔親眼見到,只怕都會以爲剛纔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風玟宣看着那些謀士道,語氣柔和道:“此事不知衆位愛卿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