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媽媽讓人將蘇府送來的賀禮擡進東屋。
夏嬰洛見是兩隻烏木箱子。
打開後但見裡面全是首飾、頭面、玉器、飾品,皆是女子所用之物。
崔媽媽見了眼圈有些微紅,道:“這些都是蘇小姐當年在府上所用之物。”
夏嬰洛輕輕撫摸着箱中的首飾,她從未見過生母的模樣。
但是現在,她的母親蘇氏卻好像就坐在她的面前,頭上戴着精緻的紅寶石頭面,在春光中向她微笑……
她有些猜不透蘇家送來這些東西的真正含義。
是表示他們接受她這個外孫女了嗎?還是原諒了夏幕天當初的孟浪?
這些首飾儘管是十多年前的東西,但放在如今也並沒有差到哪裡去,只是許多款式已經舊了。
夏嬰洛從中挑了些銀釵,與零碎的小物件賞了曉雲、平兒、以及紅棗和綠竹几個丫鬟。
又找出一對成色不錯的鐲子,給了崔媽媽。
“大小姐心裡有老奴就成了,賞這些物件做甚?”崔媽媽嘴上說着,卻是滿臉感激的笑。
“我喜歡看媽媽戴着這些……”夏嬰洛不容分說幫她將鐲子戴到手上,左右端詳,臉上透着得意。
“只要有我的,就有你們的,我身邊就你們幾個跟我最親,不賞你們賞給誰?”
夏嬰洛又挑了幾樣首飾,讓曉雲將東西先送去庫房,並讓她過後列出單子再拿給她看。
曉雲笑着應下了。
崔媽媽出去了,夏嬰洛將蘇府送來的信收好,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一隻錦盒上。
那是當初小公爺送她的賀禮。
她將錦盒打開,一支鏤空纏枝花卉紋的步搖露了出來。
它並不是純金打造,而是由一金一銀構成。
兩條如同滕蔓的花枝,纏繞伸展,一同託舉着末端那顆清透的水晶。
垂珠披散下來,顆顆鑲嵌着水晶,熠熠生輝。
夏嬰洛對着鏡子,將這支步搖插在了發間。
垂珠落在她的臉側,映襯着眉骨上方的紅色鳳痕,越發顯得她明豔動人。
就連一旁伺候的紅棗也看的呆住了。
夏嬰洛卻對着鏡子出神。
這支步搖一看便知是舊物,但卻是保養的極好。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爲何當初小公爺送了她這麼一件賀禮。
她正想着,突然曉雲急匆匆從屋外進來。
“大小姐,宮中來人了,召您進宮伴駕!”
夏嬰洛微微一愣。
身旁的紅棗忙過來幫她更衣。
曉雲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她雖然沒有進過宮,但她知道每次大小姐從宮中回來,都是身心疲憊。
她心中着急,哀求道:“今兒就讓奴婢陪您去吧!”
夏嬰洛對鏡輕輕搖了搖頭:“你留在梅園,還是讓紅棗和綠竹陪我去。”
“您信不過奴婢嗎?”曉雲是個直通性子,見大小姐不同意便有些急了。
“你這個傻丫頭!”夏嬰洛嘆了口氣。
她與香如從小伴她長大,焉能不知夏嬰洛是真心待她的?
只是她聽說宮中兇險,可自己又不能伴在她左右,這話便沒經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宮中之事還是紅棗她們知道的多些。”夏嬰洛正色道。
“而且……如果我此番進宮出了什麼事,她們也知該去找何人尋求幫助。”
曉雲驚的白了臉:“大……大小姐……”
“莫怕。”夏嬰洛露出一絲微笑安慰她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就是了。”
曉雲急道:“有您這樣打比方的嗎?要嚇死奴婢了!”
夏嬰洛淡淡笑了笑,一眼看到那支鏤空纏枝花卉紋的步搖。
“今日……就戴它吧。”
馬車到了宮門口,紅棗跟綠竹兩人留在車上,夏嬰洛跟着早已經等在那裡的內侍進了宮門。
內侍小心的在前面引路,兩人走的不急不緩。
夏嬰洛看似平靜,可腦子裡卻轉的飛快。
她需要提前揣測聖意,以及應對所有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錦郡主請留步!”眼看就要到靜心殿前,這時一人突然自偏殿中走出。
內侍見了忙施禮。
夏嬰洛只覺心頭一跳,垂下秋眸屈膝福了一福,淡淡道:“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風蕭然迎風玉立,錦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耀人眼目。
他輕輕點點頭,對道:“不必多禮。”
他伸手想要去扶夏嬰洛,卻被對方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太子一愣,往她臉上看去,只見她秋眸微垂,神色恭敬,沒有半分逾越。
太子目光中帶了幾抹深意,道:“錦郡主莫不是不想見到本王?”
夏嬰洛躬身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太子沒想到對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直接否認。
不由得輕笑一聲,道:“每次見你都會讓本王想起當日在聽雪崖上之事,想來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緣分。
不知錦郡主是否也會經常想起那時的事?”
這已是夏嬰洛第二次聽太子主動提起聽雪崖之事。
她的心中隱隱露出一絲不快。
聽雪崖可以說是她人生的轉折。
曾經,在那裡,她得到了鳳痕。
而後愛上了風玟宣,爲他拼盡了一切,然後反被他所殺。
今生,她重生在那裡。
鳳痕依然選中了她。
但這一次,她卻不想再重蹈覆轍。
夏嬰洛面上卻神色依舊平淡,自始至終她都與太子保持着一種淡淡的疏離。
“嬰洛那時得太子殿下相助,不勝感激!”
“……只是感激麼?”太子含笑望着她,眼神中帶着一份炙熱。
站在一旁的內侍低垂着頭,眼睛死盯着地面,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看到。
夏嬰洛突然向後退了半步,柔聲道:“太子殿下,嬰洛得皇上召見,如去的遲了恐會引起聖怒……”
“不妨事。”太子一步跟上前,整個人緊貼在夏嬰洛的面前。
夏嬰洛甚至可以感覺到太子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額頭。
“錦郡主,本王是認真的,從那時起,本王便認定了你,只要你願意,本王馬上去向父王提出封你爲側妃。”
“側妃?”夏嬰洛擡眼望着太子。
太子眼中含笑,也正回望着她。
他是如此自信的認爲她會答應。
夏嬰洛卻重又低下頭去:“太子殿下不要說笑,嬰洛身份低微,配不上您的高貴出身。”
太子眉頭一皺,聲音冷了幾分:“莫非你覺得側妃身份低了?”
他突然壓低聲音,在對方耳邊:“你應該還記得上次本王與你說的話吧?
只要你先太子妃一步生了本王的子嗣……正妃之位……指日可待。”
他緊緊盯着夏嬰洛臉上的表情。
他貴爲太子,位高權重。
無論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能得到。
不管是才藝、美貌、地位……
只要他點點頭,那些女子便會乖乖匍匐在他的腳下,任他驅使。
他自覺今日說出這樣的話來,對方一定會被他的誠意打動。
夏嬰洛卻恭敬施禮道:“嬰洛謝殿下錯愛,只是嬰洛心中只有對您的感激之情,絕無逾越非份之想,還請殿***諒!”
這話說的再明白沒有了。
太子愣愣的站在那裡,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又被對方拒絕了。
而且連絲毫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她甚至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直接拒絕了自己。
太子心中越想越是氣惱,冷冷道:“夏嬰洛,本王最後只問你一句……願不願意嫁與本王!”
他說這話的時候,幾乎要吼了出來。
一邊的內侍嚇的雙腿直打哆嗦,但卻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遷怒於他。
見太子動怒,夏嬰洛揚起頭來。
太子赫然發現她的眼中竟隱隱盛滿了水氣,彷彿要哭出來一般。
怒氣驟然卡在了他的喉嚨當中,不上不下。
“太子殿下既然如此問,嬰洛就只能回答您……不願意!”
太子驚愕的瞪着眼睛:“爲什麼?難道當我的妃子不好嗎?只要你願意,就是太子妃的位子我也可以給你……只不過你還需要等上一段時間……”
夏嬰洛知道太子妃之位不能輕易廢除。
即使因爲鳳痕的關係,皇后在背後支持太子,太子也需要等恰當的時機才能所有動作。
而且太子妃的背後還牽扯着衆多的利益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能輕舉妄動。
太子柔聲勸慰道:“你可先忍忍,只要時機一到,我必會讓你坐上太子妃的寶座。”
夏嬰洛微微搖了搖頭,將那盈盈的淚光逼退回去,轉眼間露出堅毅之色。
“太子殿下,嬰洛不明自己何處能配得上您,今日如我點了頭,他日便會被流言蜚語所淹沒。嬰洛只求殿***諒,莫要再強求!”
夏嬰洛說完此話抽身便走。
那名內侍逃也似的跟了上去,生怕太子改變主意,讓他們站住。
只留下太子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裡,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瓶。
本以爲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商賈之女,想讓她嫁給自己易如反掌。
卻不成想接連幾次他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
他可是皇帝的兒子!堂堂太子殿下!
居然會被一個女子幾次三番的當面拒絕。
他本想趁現在南方戰勢未平,三皇子不在都城之中之機,搶着與夏嬰洛訂下婚事。
這樣等風玟宣回來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夏嬰洛根本就不配合他。
他盯着不遠處的靜心殿,目中隱隱露出一絲厲色:“不管你同不同意……下次,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