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很暗,風吹過耳邊的時候,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種幾乎要刮傷皮膚的冷冽。時缺從這種寒冷中睜開眼的時候,他正被人抗在肩上,快速的移動着。
額頭還在發痛,身上深深的乏力感也沒有褪去,時缺咬着牙努力讓自己無視胃被人頂着的鈍痛感,睜開眼看了看四周。
是監獄外的樹林。
周圍除了他和扛着他的人外,沒有其他人。
時缺並沒有安排任何人來救自己,所以對這個不請自來強硬的把他從監獄裡打昏帶出來的人沒有絲毫信任感可言,更何況他還沒在監獄裡待到他想要出來的時間。
他不認爲這個一出現就把他打昏的男人會是好意救他的人,比起這個,他更願意相信這個男人帶他出來的出發點只有單純的惡意。
時缺試着彎曲了一下手指,手臂上的酥麻感漸漸消失了,他抿起脣角,開始思索怎麼從這個男人手上脫身。
他能確定這個男人向他注射了一些能讓他安靜下來的藥物,不然他不會在清醒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後還只能稍稍動動手。
但是男人身上還有沒有那種可注射的藥物他並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清楚男人的身手。
男人的動作很靈巧,從樹枝中間穿插而過的時候,幾乎沒有被劃到。
“喂!阿刀!”
聲音從黑暗的樹林裡傳了過來,時缺閉上眼,他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地上,男人衝着發聲處做了幾個動作,沒有說話。
“那邊已經搞定了,你直接帶着他從這條路下去。”那個聲音又一次開口。
然後是一陣細碎的聲音,像是某個東西被扔到了腳下,時缺沒有動作,他能感覺男人擡起腳把那個東西踢到了離自己手邊不遠的地方。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毫不費力的拿到那個東西。
“我把你最得意的傢伙拿來了,這次任務可千萬別再失敗了。”帶了些調笑的聲音漸漸小了,風聲大起來,似乎把那個聲音給蓋住了。
男人沒有說話,時缺也沒感覺到男人有任何動作,他悄悄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到了背對着月光似乎在發呆的男人。
男人沒有看他這一邊,而是在看之前聲音傳過來的那個方向,時缺趁機斜眼看了看自己手邊的東西,心裡暗暗的興奮了起來。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是一把小巧的□□,外形像是已經被改造過了,不過對於以前經常接觸這些東西的時缺來說,要使用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
既然已經越-獄了,再回去也不可能,而他也不想被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帶去他無法掌控的地方,所以他必須拿到這把槍打倒男人然後離開。
男人蹲下了身,手伸了出來,等男人的手就要越過自己的手掌上方時,時缺猛的抓住了男人的手並翻起身一拳揮向了他。
男人的反應速度很快,時缺的拳頭從他臉上擦過去的時候,他也一拳擂到了時缺的腹上,另一隻手死死按住了時缺握住了槍的手。
“嘖!”
時缺煩躁的咬緊了牙關,一仰頭撞上了男人的額頭,膝蓋曲起來,頂開了制住他大半個身子的男人。
大樹被男人撞上,雪花從樹枝上脫落下來,紛紛揚揚的划進了視線裡。
時缺站起身,雙手穩穩的拿住槍指着男人,男人扶着樹站起來,在看清時缺手上的槍之後,眼睛裡出現了明顯的狠戾。
“把槍還給我。”男人嘶啞着聲音。
時缺沒什麼表情,對於男人說的話他也懶得迴應,手指在槍上緩緩摩擦過後,他直接扣下了扳機。
男人看起來並不像是被一把槍指着就會時缺問什麼他回答什麼的人,時缺也沒有心思在這種情況下在男人身上浪費時間。
砰!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時缺和男人的眼裡都出現了震驚。
時缺確定自己在拿到槍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上面安了□□,中槍倒下的男人大概也沒想到同伴給自己的槍沒有消聲,看着槍的眼裡滿滿都是憤怒與埋怨。
要逃。
時缺看着男人身上的血,煩躁的把槍塞進了口袋裡,他身上本來就已經背了一條人命,現在除了越獄他還又多殺了一個人,要洗清還不知道要耗多少精力。
想到還有一個一心想要幫他出獄的弟弟,時缺心裡的怒火頓時燒得更烈了。
時離還不能徹底離開他,他不能就這樣被麻煩纏的脫不開身。
時缺快步走了幾步。
槍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他茫然了。
他忘了確定那個人的生死,就這樣簡單的把自己的後背交了出去,左肩上劇烈疼痛感順着神經一路衝到大腦時,時缺蒼白着臉倒在了地上。
大錯特錯。時缺艱難的擡起了上半身,他回眼看向身後已經沒有了動靜的男人,男人手上還拿着槍,月光灑在他的背上,帶着雪花一起。
將死的男人似乎有意讓時缺被發現,纔會把自己槍上的□□也拿下來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警-察跟着槍聲搜到這裡,發現橫屍在這裡的犯人。
時缺皺起了眉。
自從入獄之後,他的大腦似乎就一直沒有好好運轉過了。撇開大意被人打昏從監獄帶出來,現在他居然還把後背留給了一個沒有死透的人,根本就不像是以前的他會做的事情。
費力的拖着身子靠在了樹上,時缺能感覺到脫力感又回來了,他低着頭,忽然有些想笑的衝動,明明心裡那種憤怒都快燒得他表情扭曲了。
四周的溫度越發的冷了。
時缺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有人走到了他身邊,顫抖着喊了一聲,“哥”。
來晚了,時缺很想這樣對着時離說一句,但是他突然想到了時離可能會出現的表情,話就堵在了喉嚨裡。
雪下的更大了。
任何人都不能從死亡的手下逃脫。
最後的意識消失時,時缺忽然有些慶幸這一次沒有看見時離的淚水。
似乎有一張熟悉的眉眼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時缺沒有去想,他溫順的任無窮無盡的黑暗包圍了自己。
他見過很多場死亡。
卻從沒想過自己會死在一個這樣的時間裡。
……
醫院的消毒水味一向都讓人忍不住難受。
聞到那種近乎陌生的味道時,躺在病牀上的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印進了眼底,陽光順着窗戶闖進了沉默的房間裡,帶着窗外的樹影一起入駐。
眼睛稍稍轉向了窗邊,時缺無意識的撐起了身子,坐起了身子看向窗外帶着溫暖氣息的天空。
沒死?
他握了握手,掌心溫熱的溫度給了他答案。
門外走廊上的腳步聲輕輕的,沒有人推開那扇緊閉的門,時缺看着手上扎進皮膚裡的針,藥水流進體內的感覺格外的清晰。
不知道爲什麼,時缺突然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的眼睛裡慢慢浮起了幾絲喜悅。
走廊上有細碎的聲音傳了過來,接着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時缺轉過臉看向來人的時候,清楚的聽到了門口站着的男人倒抽了一口氣。
時缺的面色有些不好了。
他認識那個男人,事實上他和這個人之間的牽扯有不少,這個男人似乎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而他入獄的原因正是因爲他槍殺了這個男人的哥哥。
“你騙了小泱,有一天你肯定會遭到懲罰的!”他把槍對準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這樣對他大喊,“你一定會後悔!”
時缺感覺血管似乎開始膨脹得發痛了,名叫席泱的男人盯着他的視線讓他格外的難受。
但是出現在席泱身後的時離讓他不由得放下了心來。
時離看着他,臉上滿是驚訝和喜悅,他推開席泱走到了牀邊,語氣裡帶着滿滿的興奮。
“尤漠……”
當時缺正準備回答的時候,耳朵裡的聲音突然擴大了,在耳廓裡來回轉着,一遍遍的提醒着他時離嘴裡那個陌生的稱呼。
時缺僵住了。
他睜大了眼,開始詫異剛剛時離對他的稱呼,陽光照在他身上的溫度似乎開始發冷,連着身體本該疼痛的地方,也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沒有任何知覺。
時缺擡起手摸向自己的左肩。
那一槍打中了他的左肩,血流出來的時候都像是從心臟上滑過一樣燒得他心口發痛,現在那裡卻是一片平整,沒有任何傷口和包紮過的痕跡。
開什麼玩笑。
時缺的表情越發的不好了。
這時,一直僵在門口的席泱終於忍不住走到時離身後,笑了出來。
他的話裡是自然而然的寵溺。
“笨蛋大哥,你的傷口在右邊,還沒有睡醒麼?”
時缺安靜了一陣。
時離叫他尤漠。
席泱喊他大哥。
右肩上遲來的酸澀感也在告訴他那裡曾經受過的傷,時缺沒有忘記,那是他親手用子彈打穿的肩膀。
……
原來他已經死了。
……
時缺看着席泱,目光漸漸陰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