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的走回房子裡, 二樓的琴房裡隱隱約約傳來穆唯一和尹空郡的聲音,時缺站在樓梯旁的角落裡聽了一陣,等身體裡殘存的脫力感褪去得差不多了, 便握緊了槍, 躡手躡腳的像樓上走去。
時家原本是黑道, 時缺從小免不了和一些灰色事件有接觸, 時天后來有了將時家洗白的心思, 可惜剛開始着手就遭遇叛變在死門關前來回,時缺費盡全力將損失壓倒了最低,到H市之後藉助席泱的力量成功的將時家洗白, 但他始終都提防着可能的傷害,槍從來都沒有離過身邊。
席泱也知道時缺在出入自己家時也帶了槍, 但始終沒有說過什麼。
被魏白帶出房間時, 穆唯一說過, 要是今晚時缺沒有死,就會先送尹空郡去死。時缺一路走到了琴房門口, 穆唯一輕輕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依舊是清亮的聲線,帶着些許靦腆。他給時缺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乖巧的大男孩,現在想起來,他大概也只有在涉及利益時纔會暴露本性。
畢竟最初那段穆唯一還不知道時缺身份的時間裡, 穆唯一沒有任何理由對他僞裝。
“你真的要殺我嗎?”尹空郡突然問了一聲。
尹空郡的尾音稍稍顫抖着, 可以聽出來他在強忍着恐懼, 穆唯一想了想, 聲音裡帶了些歉意, “其實你死了我得不到什麼報酬。”
“那爲什麼……”
“而且還有被你們公司那個姓柳的派人追殺的可能。”穆唯一輕輕打斷了尹空郡的話,語氣不變的溫柔, “但是沒有辦法,我只擔心不能殺了時缺。”
“可是,時缺已經死過一次了……”尹空郡勉強保持着鎮定,“他不是被那個叫阿刀的殺了嗎?就算是一命還一命,時先生也已經還完了。”
時缺眉頭一皺,他出去的這段時間裡,穆唯一居然已經向尹空郡說出了他的事情,對於時缺死亡的事情尹空郡應該不知道詳情,但尹空郡居然已經知道阿刀的存在了。
時缺並不想尹空郡知道太多事情,尹空郡和柳董來往的太緊密,一旦柳董知情,他僞裝至今的努力就會全部白費。
“他還沒有死。”穆唯一說得很慢,像是在故意強調什麼似的,語氣裡也染上了怨恨。
時缺屏住呼吸,悄悄的移到門邊,透過門縫向裡面看去,尹空郡坐在地上,雙手被綁在背後,臉色蒼白,穆唯一坐在鋼琴後,一隻手撫摸着琴鍵,另一隻手拿着槍,垂在身側。
穆唯一會音樂,會變聲,有醫師執照,會破解電腦,甚至會殺人。
他會的太多,卻好像唯獨對音樂情有獨鍾。
穆唯一緩緩的按響了一個鍵。
“時先生,沒想到阿白這麼快就放你回來了。”
握着槍的手指緩緩的收緊,穆唯一轉了臉看向門口,微微笑了笑,“進來?”
時缺其實並沒有指望自己的隱藏能瞞過身爲殺手的穆唯一太久,穆唯一不是moral的人,卻能被moral的人親睞指派那麼多次任務,一般人簡單的隱藏想要瞞過他,太難。
“你想怎麼樣?”時缺走進房間。
穆唯一併沒有擡起槍對準時缺,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神淡淡的看着時缺,嘴脣彎了彎,“要你的命,不是已經說了?”
“那你爲什麼不用槍?”時缺一針見血。
穆唯一像是剛剛纔想起自己手上還拿着槍一樣,微微一驚,好半天,才笑出了聲,“呃,和尹先生談話談得入神了。”
時缺語氣裡帶了嘲諷,“之前你在窗外的時候,不也沒有首先瞄準我?”
他回到房裡之前特意去琴房的那面牆看過,穆唯一應該一開始潛伏在了琴房外的樹上,那棵樹的位置並不偏,只要穆唯一願意,他可以直接一槍直接瞭解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時缺。
“如果不是吃定你並不是真的想殺我,我也沒有這麼大膽就進來暴露在你面前。”時缺看了眼坐在一邊的尹空郡,尹空郡的眼神很複雜,大概是還沒有接受自己的好友身體裡早就換了個人的事實。
穆唯一歪了歪頭,皺起眉,“我開始討厭你了。”
“我想聽你說實話,魏白隨時都可能衝進來,我沒有把握他能被藥放倒多長時間。”時缺說。
穆唯一皺起眉,朝着時缺走了幾步,後者沒有動,任他走到了自己面前三步遠的位置,用打量的眼神看了自己許久。
“你不喜歡阿白?”穆唯一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時缺笑了笑,“首先,我不是同性戀,第二,我不會對一個可能殺害了我父親的人動感情,無論是哪一方面。”
穆唯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時缺身後,笑了,“我告訴你事實怎麼樣?”
“什麼?”
“的確是阿白鼓動了時家的人背叛時天。”穆唯一翹着嘴角,“要我和阿刀去捕獵你的人,也是阿白,原本我們捕捉獵物時是不允許對獵物造成致命性的傷害的,但是阿白不一樣,他一向不看重他的獵物,阿刀會殺了你,也算是阿白的默許。”
時缺抿着嘴脣,神色變得冷漠了起來,穆唯一看着他似乎不準備相信的樣子,有些奇怪的問:“時先生不準備相信嗎?”
“你的話可信度並不高。”時缺漠然的說。
穆唯一彎了彎嘴脣,認真的說:“可是我從來都不會說謊,時先生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你並沒有說過你是老虎。”
“可是時先生你也沒有問過。”穆唯一無辜的說,“如果你問了,我一定會回答你我是,我並不喜歡說謊。”
時缺不說話了,他握緊了槍,心跳聲漸漸變得大而沉重。穆唯一的確從來都不說謊,魏白傷害時家的事情也早就有了論定,穆唯一說的那些話,只不過多了一條他被阿刀殺死是魏白默許的消息而已。
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魏白這種人說的話從來都沒有可信度,只不過是纏上他的一個瘋子而已,他查了這麼久,就只是爲了查出害了他的幕後黑手而已——能查出魏白還間接害死了時天,是他賺到了。
突然,尹空郡高聲喊了聲:“小心!”
緊接着,時缺只感覺手上一痛,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面前的穆唯一死死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力氣大的像是要掰斷他的手骨一般,腰腹上也被穆唯一用槍抵住了。
“阿漠!”
時缺重重的把穆唯一撞倒在了地上,被穆唯一扣住的手上的槍也摔了出去,穆唯一抵着他的槍被他握着生生轉了一個方向。
穆唯一被時缺壓倒在身下,眼底一沉,嘴角一撇,扣着時缺手腕的手一鬆,朝着摔落在身邊的槍探了過去。
砰!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的尹空郡一腳把槍飛踢出了門外,然後一腳踩住了穆唯一的手掌,“阿漠你小心他的槍!”
穆唯一不滿的皺起了眉,臉色變得煩躁了起來。
時缺則迅速的用空出來的手握住了夾在兩人之間的槍上,穆唯一的力氣意外的大,他握住穆唯一死死握着槍的手指一錯,才把槍從穆唯一手上拿了出來。
時缺鬆了口氣,扣住穆唯一的手後,慢慢站起了身,尹空郡臉還白着,看到躺在地上僅僅臉色變得有些厭煩的穆唯一,踩着穆唯一手掌的腳不禁鬆了些。
時缺用槍對準穆唯一,退了幾步,“阿郡,過來。”
尹空郡立刻鬆開穆唯一跑到了時缺身後,時缺皺起眉,沉聲道:“前面來一些,我給你把手鬆開。”
“……”尹空郡朝前挪了些,時缺掃了眼他露出來的雙手,視線又死死的釘住了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穆唯一,沒有握槍的手則從口袋裡拿出了一串鑰匙,推開小刀之後,小心翼翼的探到尹空郡的手間劃開了綁着雙手的膠帶。
穆唯一沉默着看着時缺始終對準他的槍口,尹空郡手被鬆開了,時缺瞟了尹空郡一眼,正準備開口要他出去,肩上就是一痛。
血流出來的瞬間,時缺扣動了扳機。
然後他愣了。
穆唯一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的槍,臉上笑的邪氣,尹空郡大叫了一聲,一把拉住還站在原地的時缺就要往外跑。
時缺沒有動,他能感受到血從他肩上慢慢流下去的觸感,溼-熱得讓人受不了,他慢慢鬆開了沒有打出一顆子彈的槍,任它掉落在了地上。
“時先生,你難道沒有想過,那些你推斷我並不想殺你的線索,其實是我故意留給你的假象?”穆唯一朝後退着,慢慢走到了窗前,他的槍口依舊指着時缺,“你看,雖然你對我保持着警惕,可是從你主動走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註定是這個結局了。”
時缺低低笑了笑,“你說過你不說謊。”
“所以我說我想殺你是真的,時先生。”穆唯一笑着,扣着扳機的手指慢慢收緊。
短暫的沉寂。
然後,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