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傢伙真煩人, 明明只是個經紀人。”時離面無表情的說着,手上的菜刀重重的剁到了砧板上,底下的豬肉立刻分成了兩半。
他今天被魏白襲擊昏過去之後, 直到時缺回家上樓叫他才終於醒過來, 錯過了再次和魏白爭鋒相對的時間, 時離對此感到萬分的怨念, 尤其是當他注意到時缺有些心不在焉之後。
時缺站在一邊, 手上拿着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雞蛋,表情淡淡的,看着時離好一會兒, 才慢慢的把雞蛋放在了案臺上,轉身準備出去。時離皺起眉, 一把拉住時缺的手。
“他對你做了什麼嗎?你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時缺頓了頓, 眼底突然一亮, 像是剛剛纔發現時離在和他說話一樣,然後眼神又灰暗了下去, 他側過臉,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平靜的說:“沒事,今天出去走了一圈,有點累。”
“唔——”時離細細看着時缺, 像是要從時缺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出來, 可惜時缺表情總是淡淡的, 除了眼神有些飄忽之外, 也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這樣似乎更嚴重。時離抿起了嘴脣, 放下菜刀,推了推時缺, 說:“你去休息休息,等我把粥煮好了再端上去叫你——你臉色太憔悴了。”
要是平時,時缺一定會推辭幾句讓時離不要擔心,可是現在他完全沒有那個心情,思維也沒有轉到那上面去,“嗯”了幾聲之後,就慢吞吞的朝着樓上走了過去。
身後時離擔心的視線直到他進門之後才消失,時缺按着有些隱隱作痛的額角,慢慢躺回了牀上,他側過眼看着窗外的漆黑的天空,明明是很安靜的夜裡,耳朵裡的雜碎響聲卻吵得他睡不着覺。
演戲最重要的是能夠將自己的思想感情徹底變成劇中人的,然後用着那個角色會用的頻率來呼吸,說着那個角色纔會說的話,動作神態都跟着角色的思想一起來變化。
如果時缺沒有辦法體驗一個啞巴的思維,他就沒有辦法去完美的演繹這個角色。因爲他自己都無法融入這個角色的話,就不能帶給觀衆任何感動。
所以魏白讓時缺真正嘗試了一把開不了口的悲哀,看着一切悲痛的事在眼前不斷髮生,明明已經被逼到絕望了,嘴巴卻依舊連聲音都無法發出,那些悲傷就哽在了心裡,無法發泄,即使是看到了開心的事情,也沒有辦法感嘆兩句,甚至連笑出聲都做不到。
“你不能露餡。”魏白在他躺上那個儀器之前,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他只是說,時缺不能露餡,而不是說時缺必須拿到那個角色,只是這細微的差別,時缺就猜到了魏白對讓宮鳴琅拍重簡電影的執着。
但是他不能輸。
時缺閉上眼,學唱歌,學跳舞,這麼多以前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他都扛過來了,讓他在演戲上止步,根本就不可能,不說是爲了掩飾好尤漠的身份,單是爲了這些日子他付出的努力,他都不能在試鏡上輸給宮鳴琅。
時缺握了握拳,努力忽略耳朵裡的雜音,他側過身,從牀頭翻出了手機準備定鬧鈴,按了幾下之後,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心下不由一沉。
充電器連上之後,時缺開了機,還沒來得及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到底有多少,手機便震動了起來,時缺手一抖,來電就接通了。
“尤漠!你特麼又關機!又關機!”尹空郡幾乎被逼瘋的聲音瞬間從那一頭轟炸過來,“關機有獎嗎?有嗎?你告訴我,有獎嗎!”
“……”時缺默默的把手機拿遠了一些,等手機裡尹空郡的聲音小了下去之後,才把手機拎了回來。
“……”尹空郡那一頭詭異的沉默了。
時缺等了一會兒,主動開了口,“阿郡,你……”
“尤漠!你果然把手機扔一邊了!你、你、你、你、你、你要造、造反嗎?”尹空郡氣得舌頭都打結了,他粗喘了幾口氣,勉強鎮定下來,“尤少爺!尤大少爺!你都不體諒體諒我的心情嗎?啊?!”
時缺張張嘴,聲音沒出來,他皺了眉,咳了幾聲,“抱歉,手機沒電了,我今天……一直在寫曲子,所以沒有看手機。”
要是被尹空郡知道他又在這個節骨眼兒被魏白劫去其他地方了,估計尹空郡能一翻白眼氣昏過去,在尹空郡消氣之前他註定和清淨無緣。
這樣想着,時缺把心裡僅有的一些心虛也忽視了過去,手機裡尹空郡沉默了一陣,傳來的只有一些細微的敲打鍵盤的聲音。
“咳咳。”隔了一會兒,尹空郡纔不情不願的說了句,“曲子寫出來了?”
“沒有,還在找靈感。”時缺話說的面不改色。
似乎能體諒寫曲子的難處,尹空郡沒有再多說什麼,告訴時缺以後要隨時注意通信後就一本正經的談正事,“你和魏白的事情公司已經壓下來了,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引起多大騷動,不過一些後續工作還是要做。”
“幾天後等你拿到《爲王》的角色,公司會安排一場新聞發佈會,到時候除了宣佈你正式迴歸外,也會宣佈《爲王》的事情,在最後會安排你解釋和魏白的關係,回答的臺詞試鏡結束之後再交給你。”
尹空郡沉默了一陣,聲音突然變得漠然了起來,“阿漠,你有沒有發現,這些安排都是以一個前提在進行的。”
似乎感受到了尹空郡話裡的沉重,時缺也不由正色了起來。
“《爲王》角色?”
“嗯。”尹空郡聲音發冷,“公司對你的另一個安排,如果失敗,演唱會取消,你可以接着休息,一個月,三個月……或者半年。”
“尤漠,在這個圈子裡,你已經消失了快三個月,這裡的新陳代謝快到什麼程度,這些年你也看到了,其餘的我不多說,你自己想。”
說完,尹空郡就掛掉了電話,時缺拿着手機,坐在牀邊,一言不發的看着黑暗的手機屏幕,許久,才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試鏡失敗,就退出這個圈子。
時缺冷笑了一聲。
開什麼玩笑。
他倒回牀上,疲憊的閉上了雙眼,前幾天他還在因爲跳舞而各種腰痠背痛得睡不好,到了現在,他居然又因爲這兩天的轟炸而無法入眠。
世事變化太過無常,他根本無法把握,只能被風浪推着一起不斷前進,即使前方出現的不是海岸而是峭壁。
是被推着他的海浪拍死在峭壁上,還是被溫柔的推上沙灘獲得拯救,都只取決於重簡伸出的那隻名叫《爲王》的手。
沒有人會願意放棄好不容易從劫難中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的命。
幾天後,《爲王》試鏡。
《爲王》的角色只有三個,重簡安排了三場試鏡,第一天是啞巴,第二天是聾子,第三天是剩下的正常人,因爲重簡已經宣佈了啞巴的角色只在宮鳴琅和尤漠之間選定,所以第一天試鏡的時候,時缺並沒有見到多餘的人。
宮鳴琅是在時缺到達休息室後一會兒匆匆趕到的,一直在趕通告的他時間被安排的死死的,魏白幾乎沒有給他多少休息時間,一直勞累在前線的他一進休息室就衝着沙發走了過去,平日裡平易近人優雅有禮的他連向時缺打招呼都是在閉上眼休息了幾分鐘後。
“你臉色不太好。”宮鳴琅慢慢坐直了身體,開始恢復平素的有禮形象,“沒有休息好嗎?”
時缺笑了笑,連着幾天,他因爲莫名的焦躁一直在練習封堯教他的舞步,到了晚上就開始忍不住回想那天被記憶追趕着卻說不出話的場景,一遍遍的體驗着說不出話的悲哀,根本就沒有停止過這種無意識的自虐行爲。
“你黑眼圈也很重。”張了張嘴,時缺終於在卡了幾秒後發出了聲音,他不自然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掩飾了剛剛那短時間的破綻,“工作很忙?”
宮鳴琅禮貌的笑笑,“其實也習慣了,再休息幾分鐘就能調整過來了——尹先生呢?沒有跟着你嗎?”
時缺頓了頓,“他在外面,不知道在做什麼事。”
宮鳴琅嘆口氣,笑容變得有些無奈,“可能是去找他了吧,小魏也去了,雖然我說他去了也只會讓他更不高興。”
他沒有說出“他”是誰,但很明顯那個人就是重簡,時缺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宮鳴琅一陣,開口問道:“爲什麼魏先生一定要你演《爲王》?”
重簡明裡暗裡的整蠱宮鳴琅,讓他在試鏡上失敗了一次又一次,這種事已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了,如果只是爲了賭氣,魏白對這件事的執着在時缺插-進來的時候,肯定會讓步,但是魏白卻絲毫沒有考慮讓宮鳴琅放棄這部電影。
“其實也沒有什麼。”宮鳴琅笑了笑,神情變得淺淡了些,話裡也像是帶上了看不見的枷鎖一樣,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束縛感。
“只是我不小心告訴了小魏他說這是他的最後一部作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