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心的張氏,重生之嫡女不乖,五度言情
張氏用兇狠冷厲的目光,一個一個掃過屋中諸人的臉,玉姨娘膽顫心驚,石姨娘平靜中帶着一絲驚訝,曹中睿和曹中雅顯得義憤填膺,武姨娘和曹中敏半低着頭,根本看不清表情,俞筱晚則是驚訝中帶着一點關切,明明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是水火不容,她還這樣關切地看着自己,張氏真覺得牙根癢癢。
目光轉向老太太和曹爵爺,張氏瞬間調整了面部表情,悲悲慼慼地道:“請老太太、爵爺明查,我是被人陷害的,若靈芝真是我偷的,我哪敢這般大張旗鼓地要求查帳?就算要查,難道我不會藏到府外去,再來質問此事嗎?”
曹清儒威嚴地贊同道:“的確,沒人會這麼蠢,夫人你放心……”
曹清儒說到一半,“咯嗒”一聲響,將他的話給打斷了,是老太太將茶杯放到兩人之間的小榻几上。曹老太太素來舉止端方,萬不可能放個茶杯還弄出這麼大的聲響來,必定是有話要說,曹清儒忙住了嘴,恭敬地請教,“母親有何訓示?”
兒子這般恭順,曹老太太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和藹地道:“不是什麼訓示,就是想問一問媳婦,你說你是被人陷害的,那是誰陷害你,你可有計較?”
張氏恨不能直接說是武姨娘,但她也知道這樣太着痕跡,而且她是正室,須得有正室的寬宏和氣度,便佯作思索了片刻後,才緩緩地道:“應當是真正偷了這靈芝之人。失竊一事是今日忽然揪出來的,她措手不及,聽說要搜屋了,怕被我們抓住,纔出此下策,想嫁禍於我。”
老太太聽得一笑,“可是,曹管家不是已經封住了後院中的每個小院了麼?誰這麼有本事,將靈芝藏到夫人的房間裡去?難道是曹管家幫的忙麼?”
曹管家聞言並不驚惶,只無奈地道:“老太太真會打趣人。”
武姨娘以袖掩脣,輕笑湊趣道:“不是老太太會打趣人,是夫人會打趣人……若是在旁人的屋裡搜出了靈芝,那個人必定是內賊,可在夫人屋裡搜了出來,就與夫人沒有半點干係。”
張氏大怒,這個賤婢!以前她哪裡敢這般同我說話,現在不過是有了一個要嫁入王府的姨侄女,老太太想將她擡爲平妻而已,便這般囂張了起來!
張氏與曹清儒成親二十餘年,對丈夫的喜好十分了解,知道他最喜歡柔弱可憐的女子,當下也不強辯,只悲憤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眼眶一紅,豆大的淚水就緩緩流了出來。
曹清儒果然將心偏向了張氏,微微蹙眉道:“武姨娘,你怎麼說話的?”
話不算重,但語氣卻很嚴厲,武姨娘臉色未變,只低頭吶吶道,“請爵爺息怒,妾身只是想開個玩笑。”
曹清儒蹙眉道:“玩笑怎能亂開?”
武姨娘一慣地伏低做小,今日會這般夾槍帶棍地說話,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知道了張氏的陰謀,若讓張氏得逞,她們姐妹和吳麗絹都只有死路一條,而且爵爺也難免因此而厭惡敏兒,因而她對張氏恨入骨髓;二是之前曹中敏不住向她打眼色,拋來驚惶求助的眼神,想找她到一旁商議一下,可張氏盯人盯得緊,母子倆沒法子單獨去一旁聊天。但她與兒子心意相通,差不多猜到了箇中原由,自是心中發涼,忽聽得曹管家稟報說在張氏的屋中發現了靈芝,母子倆都是莫名驚喜,當然想將這罪名落實在張氏的頭上。
因此,她纔會在察覺出老太太似乎不大信任張氏時,一時情急,插了句嘴,以她側室的身份來說,的確是有些僭越了。
張氏隱含得意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神情和語氣卻顯得隱忍又可憐,“爵爺息怒,我知道武姨娘只是有些累了,希望早點將家賊定下來,好回屋歇息而已,並非刻意針對我。”
曹清儒的眉頭皺得更緊,已經隱約有了怒氣,“急什麼?總得查清楚,難不成你想就這樣將罪名加在夫人頭上?”
武姨娘駭了一跳,慌得從錦墩上滑到地面跪下,“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曹清儒道:“那就閉嘴!”
武姨娘連忙應下,曹中敏不忍心看姨娘受指責,身爲兒子又不能駁斥父親,眼光只盯着腳前的地面,雙拳在袖中握得緊緊的。
曹老太太不便在衆人面前打斷兒子教訓妾室,待他說完了,才慢聲道:“的確是要查清楚,那就按着規矩來。靈芝是在夫人的屋裡搜出來的,就得由夫人來證明不是你做的。你之前說的那些算不得證據,你得先指出你院子裡今日出入的人中,有哪個可能嫁禍於你。就象你說的,事出突然,要嫁禍給你,也只可能是今日行事。”
因爲在曹管家召集外院小廝的這段時間裡,各院的管事媽媽已經把今日各院人員的出入情況都彙報了,雅年堂裡只有張氏和曲媽媽中途回去過,院子裡的丫頭們,除了紫兒、碧兒跟着張氏出去了,其他人中只有兩個婆子去廚房取過飯。所以“今日出入的人中”,沒一個是能嫁禍的。
張氏一聽就沒詞兒了,原本想豁出去說是武姨娘,這會子也說不出口了,因爲老太太把路給堵死了。她心裡把老太太翻來覆去罵了幾千遍,臉上擺出副受了天大委曲般的悲傷戚容,淚眼巴巴地看向爵爺,哽咽道:“老太太、爵爺,我實在是不知是誰幹的,若是我張苑偷的靈芝,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太太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若是在別人屋裡搜出了靈芝,也這樣賭咒發誓一番,難道也就清白了嗎?”
張氏無話反駁,身爲媳婦也不能反駁婆婆的話,只能弱弱地說一句“媳婦真是冤枉的”,然後就用帕子捂着嘴抽抽搭搭地哭。
曹中雅這會兒也聽出來了,老太太根本就不相信母親,她忙站起身來,深深一福,“祖母請息怒,雅兒相信不會是母親做的。母親打理後宅這麼多年,要銀子多的是辦法,何必非要當家賊?況且雅兒聽說,公堂之上,也是由官老爺查案審案,咱們家的官老爺就是老太太您呀,雅兒求老太太審問清楚,還母親一個公道。”
曹中睿也長身而起,一揖到地,“請老太太、父親聽睿兒一言,此事實在蹊蹺,的確要一查到底,可母親今日一整天都在延年堂陪客人,怎麼會知道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呢?但老太太睿智,您一定能查出來的。”
老太太雖然不滿意張氏,但對這對嫡出的孫兒孫女的表現卻是很滿意,神情恭敬,語氣誠懇,就事論事,顯得聰慧又孝順……孝順張氏,不論怎樣,都比不孝父母的混帳子孫要強。只是要說這事情與張氏完全無關,她卻也不相信,總覺得張氏是想擺武姨娘一道,所以纔會拿話頂着張氏,可兩個孫兒都這樣拿話捧着她,讓她有點騎虎難下了……
在曹家,老太太是長輩,她不發話,旁人也不好接着辦事,屋裡頓時靜得可以聽到繡花針落地的聲音。俞筱晚看看曹中睿又看看曹中雅,讓她吃驚的尤其是曹中雅,居然能說出明捧暗衝的話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過想爲張氏解憂,卻是不可能的!
俞筱晚示意杜鵑將茶盤端到自己跟前,端起一杯,捧到老太太的面前,輕柔笑道:“老太太先喝茶。”老太太接過茶後,她又端起一杯,嫋嫋婷婷地走到張氏面前,“舅母切莫悲傷,只要您是冤枉的,老太太和舅父一定會還您一個公道。”
她雙眸清澈見底,盛滿關心與安慰,神情真誠無僞,卻看得張氏脊背一寒,垂下睫毛躲開她的目光,隨即又氣血翻騰,什麼叫只要我的是冤枉的?難道你還想證明我不是冤枉的不成!
張氏卻也實在是擠不出眼淚了,順勢抹了抹眼角,接過了茶杯,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俞筱晚柔柔地笑道:“晚兒扶您坐下?”說着真的扶住張氏的手臂,送她到軟靠上坐下,這才向着老太太和舅父深深一福,笑盈盈地道:“不知晚兒可否說上幾句?”
老太太笑道:“晚兒只管說。”曹清儒也道:“有何見解,說來聽聽。”
俞筱晚道了謝,用憐憫的目光看向張氏,“晚兒相信那些靈芝不是舅母放在屋子裡的。”張氏聽得心中一鬆,旋即心又一提,這丫頭會幫我說話?
又聽俞筱晚道:“若是想查清楚家賊是誰,晚兒覺得還是應當從源頭查起。”
她轉過身,看向王嫂子。王嫂子還在廳中的地板上跪着,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擡頭一看,俞筱晚那雙清澈見底的杏眼,不知怎的幽暗起來,卻又亮得驚人,眼底彷彿有什麼能洞悉人心的東西,她不由得渾身一哆嗦,連忙低下了頭。
俞筱晚聲音輕柔:“之前舅母和武姨娘都已經對過帳冊,靈芝沒有人領用,可的確是在倉庫裡丟失的,而王嫂子又說不出有什麼可疑之人出入過倉庫,那麼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嫂子,按說,應當是要打板子,打到她招認爲止。”
王嫂子是曹府的家生子,管倉庫已經有好些年頭了,婆婆還是曹爵爺的乳孃,算是個可信的人,老太太一是給她婆婆臉面,二是的確相信她,覺得丟失了物品,只是她失職,纔沒有刻意去審她。
可俞筱晚不是曹家人,沒有那些對每個僕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剛纔王嫂子回話之時,目光閃躲,一看就是有問題,她自然不相信王嫂子,頭一個就將矛頭指向她。
王嫂子原是按張氏的指示,先支吾搪塞、吞吞吐吐說記不清了,只等老太太再嚴厲追問一次,她才說出某人的名字,可是老太太卻不問了,害她的供詞到嘴邊吐不出來,現在一聽俞筱晚要直接打板子,慌得立即哭了起來。
俞筱晚輕柔地道:“王嫂子你先莫哭,老太太和舅父都是仁慈的人,不會真的打你板子,不過你說你記不清這幾個月有誰出入過倉庫,可就不大妙了,這會讓老太太和爵爺無法查清真相。正巧,晚兒最近在研究鍼灸之法,得知一處穴位,針扎之後,能令人頭腦極是清明,也許能令王嫂子你想得起有何曾出入過倉庫來。”
老太太聞言眼睛一亮,“真有這麼神奇麼?”
俞筱晚柔柔地一笑,“晚兒是從書上看的,不會有錯,不過,會有一點點疼。”
老太太便道:“那你就試試吧。”
張氏本想說“你又不是大夫,萬一扎錯了怎麼辦”,現在只好讓俞筱晚亂扎一通了。她暗暗朝王嫂子使了個眼色,要她覺得疼就只管大聲嚎叫。
這眼波暗轉,可沒能逃過俞筱晚銳利的雙眸,若說原來還只是猜測王嫂子被張氏收買了的話,現在就是篤定了。這樣也好,下手時就不必顧忌輕重,俞筱晚一面接過初雪遞來的銀針,一面暗忖道。
失職也得挨板子,一點點疼是應當的。王嫂子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當俞筱晚的銀針扎入她後頸處的穴位之時,她還是痛得想尖叫、想撓牆、想殺人,可是,一瞬間,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叫不出聲,甚至邊嘴都張不開,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痛得在顫抖,可是顫得輕微,穿着厚厚的棉襖,外表上是半分也看不出來。她唯有用眼神向夫人求助,可惜張氏卻無法領會她的意思,因爲她的臉色如常,臉部的肌肉也不僵硬,只是小眯縫眼睜得比平時大了幾分,好象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眼睛一亮時的表情。
老太太和曹清儒都頷首微笑,“看來真是有用。”
俞筱晚氣定神閒地用手捻着針尾,間或輕輕轉上一圈,痛得王嫂子的五臟六腑都絞到了一塊兒,偏偏還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覺得痛苦了一生一世一般,才聽到俞筱晚輕柔軟糯的聲音問,“可想起了些什麼?”
“想、想起來了!”王嫂子忽然發覺自己可以說話了,忙不迭地應道。
俞筱晚飛快地收了針,含笑看着王嫂子道:“那就請王嫂子告訴老太太,都想起了些什麼人。”
她大大的杏眼在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嫵媚的月牙狀,眼中的波光彷彿會溢出來似的,盈滿眼眶,讓人一瞧就會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微笑,可是王嫂子的目光卻是落在她膚白勝雪、指如削蔥的玉手上,那玉手上的銀針長而細,俞筱晚正用一塊小麂皮輕輕擦拭着,櫻桃小嘴正吐着令王嫂子心驚膽顫的話,“王嫂子若還沒想起誰來,我還可以再幫你鍼灸一下。”
“不、不敢勞煩表小姐了。”王嫂子忙擠出笑臉,一迭聲道:“奴婢記得巧印姑娘來找過奴婢,並不爲領東西來的,只是來找奴婢說說話兒。”
武姨娘瞪大眼睛喝道:“胡說八道!”忙又轉身向老太太和曹爵爺陳情,“巧印巧如兩個從不離妾身左右,妾身處置府中事物幾乎要一整天,她們沒有時間去找王嫂子的。”
張氏輕輕一嘆,“妹妹,我知道你維護身邊的人,可也得先掂量一下是不是值得你維護,有沒有過你吩咐巧印去辦事,卻一去老半天的時候?”
這就是認定是巧印乾的了,若是巧印乾的,就必定與武姨娘脫離不了關係。俞筱晚淡淡一笑,示意武姨娘稍安勿躁,又問王嫂子道:“可還記得聊了些什麼?是什麼日子、什麼時候?”又含笑提示,“若是一時想不起來,我可以再幫你扎一針。”
這麼多問題?王嫂子慌了,又被俞筱晚的話嚇了一跳,忙討好地笑道:“不必了,奴婢都想起來了,是……是上個月二十九那天……晌午過後。”
這個月初一吳麗絹入選,府中就沒斷過客人,上個月卻是閒的,每天晌午過後是主子們歇午的時候,丫頭們最得閒,王嫂子大概是從這兩個方面來推斷的,可惜……俞筱晚彎脣一笑,不用她說話,武姨娘便冷笑道:“王嫂子的記性可真差,上月二十九快晌午時夫人病了,我臨時接手府中內務,自己身子也不舒適,巧印和巧如一直陪我整理夫人未算完的帳冊,直忙到夜間,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怎麼會去找你聊天?這事兒,府中幾個管事媽媽都能作證,也有發放對牌和勾帳的記錄。況且庫房重地,我從來都是約束她二人,沒事不要去。”
王嫂子神色有些慌亂,忙補充道,“啊,是奴婢記錯了,是二十八日這一天。”這一天是夫人管帳,巧印總沒事了吧?
張氏淡然道:“一時記錯了也是常事。”又惱恨王嫂子,只說是月底記不清具體哪天有何關係?當初就是怕說具體日子會衝突,纔沒定日子的。
武姨娘氣得重重哼了一聲,不好反駁,只能嘀咕一句:“誰知是記錯還是胡說。”
俞筱晚示意武姨娘別急,又含笑看向王嫂子,“倉庫重地,每日有幾個人值守,來了閒人,又是找的管事媽媽,總該有別人看見。是否撒謊一問便知。”遂向老太太建議道:“將二十八日那天值守的婆子分開審問,便能知曉了。”
老太太頷首道:“曹管家去辦吧。”
王嫂子和張氏的臉色都是一白。
沒多久,曹管家便來回話,“沒有人見巧印姑娘去過倉庫,只今日巧如姑娘拿對牌來取東西。”
久未表態的老太太忽然神色一整,嚴厲地喝問,“王嫂子,我念你一家都是府中老人,方纔不曾對你用刑,看來非得打你板子,你才願說實話了!來人,把她和她兒子女兒一起推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俞筱晚暗暗訝道,當母親的哪個不疼兒女,老太太這一招狠,比打王嫂子厲害得多了。
王嫂子果然慌了,哭求老太太饒恕,說不關兒女的事,老太太坐在那兒巍然不動,她只得轉而跪到夫人跟前,“夫人救救我……”
張氏駭了一跳,臉色極爲不自然,豎眉斥道:“還不快把這個刁奴拖下去打板子!”
石榴這會兒也看出了些端倪,她素來會琢磨人的心思,知道老太太這是疑了夫人,而武姨娘又有了一名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姨侄女……她幾乎是立即決定站到武姨娘這邊,姨娘就得幫姨娘不是?
於是掩脣輕笑道:“王嫂子可莫胡亂求人,你這會兒求到夫人跟前,不知道的,還以爲方纔的謊話是夫人教你說的呢。”
張氏臉上的血色頓失,卻不敢隨意接話,只要心裡罵了無數遍“賤婢”!
老太太冷冷地哼一聲,她這會子已經能肯定是張氏在弄鬼了,就等張氏自己承受不住,劃出個道道來。
張氏的確是急得不行,那天看到帳冊上有靈芝和鬆霧,又知道晉王妃喜歡吃那道菜,所以才與張夫人商量了這個局,東西是她讓王嫂子拿出來,也早就處理掉了,怎麼她的屋裡會搜出三枚靈芝?
張氏的眸光在衆人的臉上轉了幾圈,落定在俞筱晚的臉上,一個念頭一晃而過,心中大驚,只有她,只有她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許久,雖說是去淨房,可是,誰知道她是不是有別的方法讓別人做這事?
恨意叢生!張氏緊緊地攥着拳頭,聽着院子外噗噗的板子聲,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她許給王嫂子的好處,只怕擋不住一位母親的心痛……咬了咬牙,張氏做出爲難的樣子來,輕聲道:“老太太,咱們曹家詩禮傳家,王嫂子犯了錯,自該受罰,可打孩子的板子,卻是不妥吧?”
老太太連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的兒女也是咱們曹家的奴才,從小學些規矩也是好的。”
正說着,院子裡靜了下來,想是王嫂子招了,張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多時,曹管家進來回話道:“回老太太、爵爺,王嫂子招了,是她偷的,鬆霧已經賣了,靈芝尚未賣出,她怕事情敗露,才塞回夫人屋內,原以爲主子們見東西找回就不會再追究了。”
張氏聞言狂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痛心疾首地指責王嫂子辜負了老太太的信任云云,一個人賣力地說了許久,只有玉姨娘和曹中貞附和幾句,老太太只是颳着茶葉沫子,一言不發。
待張氏心虛地閉了嘴,老太太才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找到家賊了,這就罷了吧。王嫂子一家也爲咱們曹家做了幾十年了,總得念點舊情,再打五十大板,一家子罰到漠河的莊子上去。”
曹管家領了命下去,老太太遂又看向張氏道:“不過媳婦啊,你那個院子裡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麼個大活人進來出去,還進到了你的內室裡,居然都沒一個人看見,我尋思着,是不是你平日太過仁慈,讓她們都憊懶了?這等子奴才咱們府中可養不起,該賣的都賣了,或是打發到漠河的莊子上去,若是媳婦你的陪房,就扣三個月月錢,再各打四十板子。曹管家,明兒個就去買些新人進來,好好調教了,再送到夫人的院子裡。這陣子就先從我院子裡均幾個人過去給你使喚。”
這不是在清理我院子裡的人嗎?張氏暗恨,忙低聲下氣地道:“老太太教訓得即是,是媳婦管束無方,媳婦以後一定會嚴加管束,絕不姑息。所以,媳婦還要在這兒求個情,求老太太高擡貴手饒了他們這回……”
老太太淡聲道:“媳婦你不知道,這些奴才是我們曹家幾代的家生子,已經是老油子了,教不好了,還是打發了的好,曹管家買回來的新人,你就好好地管吧。”這是告訴張氏,要賣的是曹家的人,你沒資格攔着。
張氏只好打眼色給兒子女兒。曹中睿收是收到了,卻不知母親到底要如何,他一個男子心思不在內宅裡,當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曹中雅卻是知道的,也撒嬌賣癡地纏了一回,老太太的主意已定,堅決不改。
曹管家欠身領命,此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曹清儒其實想幫夫人求個情,可是內宅的事,本就該是老太太管的,他這話幾次到了嘴邊,都沒說出來,生生地錯過了時機。
俞筱晚暗暗佩服老太太,張氏當主母二十餘年,只怕她院子裡的那些曹家奴僕,都已經改了主子了,老太太這般快刀斬亂麻地或賣或貶,以後其他的人行事前就會在心裡掂量一下,弄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誰。
靈芝找了回來,可鬆霧卻賣了,那虧空的一千多兩銀子,老太太說讓王嫂子家的人從每個月的月錢裡慢慢扣,也不說期限,王老媽媽帶着兒子孫子孫女給老太太重重磕了幾個頭,謝謝老太太沒有重罰的恩典。
事情便是這樣不了了之了,張氏回屋的時候,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曲媽媽的手臂上,身子軟得不行,她一番辛苦謀劃,非但沒算計到想算計的人,反而讓老太太將自己的院子給清理了一遍,她自己帶來的陪房都要打四十大板,跟打她的臉又有什麼區別?而且曹管家一日買不回新人,她就得一日受老太太的人的監視。
越想越覺得憋屈,張氏回到雅年堂就痛哭了一場,摔了一地瓷片,隨即又坐在牀邊喃喃自語,“是我太心急了,不該這麼急的,真是小看了那個臭丫頭,她是怎麼栽贓給我的,咱們院子裡誰是她的人?”
這話曲媽媽可不敢接,張氏示意曲媽媽將人都趕出去,低聲問,“明天那人是不是會來?”
曲媽媽點了點頭道:“是的。”
張氏彷彿看見了勝利的曙光,不禁露出一絲笑容。姓吳的賤人休想嫁入王府,休想!
可是一連幾天,歐陽辰都沒有來曹府,張府又派了人來告訴張氏,派去接應他的人怎麼都找不着他。張氏大驚,“怎麼會這樣?”這問題曲媽媽怎麼能回答,只能安慰道:“或許是有事,有銀子可拿,他怎麼會不要,總會來的。”
張氏氣得將手的茶杯慣到桌上,“總會來?要等到哪天?只有一個月就要大婚了!”
曲媽媽嚇得忙做噤聲的手勢,指了指窗外,現在除了她和紫兒、碧兒,院子裡都是老太太的人,夫人可不能這樣說話了。
張氏還想咒罵兩句,忽地覺得胸口一陣絞痛,只得揉着胸坐下,將這口氣吞下。
反觀武姨娘,哦不,武氏。武氏卻是活得十分滋潤,走路都帶着風。曹爵爺的請表摺子遞到了禮部,或許是攝政王早就打過招呼,很快就批了下來,她如今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平妻了,府中誰見到她都要叫一聲武夫人(二夫人是曹清儒的弟媳)。
武氏知恩圖報,對俞筱晚可謂照顧得無微不至,她試探着問俞筱晚,用什麼方法把靈芝放到張氏房中的,俞筱晚隨口答道:“文伯請了一位高人暗中保護我,我請這位高人幫忙的。”
武氏頓時肅然起敬,不由得再度打量眼前的少女,她容顏絕美,氣質淡然,舉止優雅,更難得的是,她擁有與年紀極不相襯的鎮定和睿智,談笑間,場陰謀灰飛煙滅。她原本就已經很佩服她的膽量和謀略了,現在再有高人護身,更是對俞筱晚產生了一種近乎膽怯的卑微心態,將她看成自己永遠不能得罪的人。
俞筱晚知道張氏怎麼都得老實上好長一段時間了,便專心地研習武功和醫術,順便打理自己的店鋪。從汝陽莊子上運來京城的土產很受歡迎,俞筱晚覺得這樣賣賺不了多少銀子,而且果子之類不宜久存,能賣的時節也不多,便尋來文伯商量,能不能醃製一下,將銷售時間拉長。
這個建議得到了俞文飈的大力支持,從汝陽帶來的陪房裡,正有一位江南的媳婦子,很會醃製梅子之類的果子,而且江南的製法與京城的又不同,或許京城人會覺得新鮮,於是試做了一批拿到鋪子裡賣,竟在當天就一售而空,到第二天的時候,還有許多府上遣人來詢問,或是昨日買了嘗過的,再來定貨。
俞文飈立即又招收了幾位媳婦子,幫着一同加工果子。加工之後價格可以上浮很多,一個月內營利竟翻了三倍。俞筱晚沒想到自己的法子這麼管用,心情也極是愉快,吳麗絹也很喜歡吃這種醃果,俞筱晚便笑道:“庶妃喜歡吃,可是小店的榮幸,以後小店會專供庶妃一份,回報嘛,只要庶妃以後幫着打響名聲便好。”
吳麗絹羞澀地低頭一笑,遂又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俞筱晚道:“我能有今天,都是俞姑娘幫我的,這恩情我不會忘,若有什麼爲難之事,只管來找我,我必定盡全力相助。”
俞筱晚笑了笑,“希望沒有什麼要麻煩到庶妃的事。”並不客氣地推拒,她幫吳麗絹,本就是爲了交結人脈的。
待吳麗絹出嫁之前的第三天,大家都圍在老太太身邊閒聊的時候,沉寂已久的張氏忽然來了精神,大讚了吳麗絹和小武氏幾句之後,提議道:“明日去廣濟寺拜拜求子觀音吧,希望吳庶妃新婚落紅,一舉得男。”
吳麗絹頓時羞得低下了頭,小武氏雖然不喜張氏,但聽着這話也是歡喜,只是張氏的提議,她總覺得不好,便笑了笑問,“廣濟寺求子最靈驗麼?”
老太太笑道:“只要是香火鼎盛的寺廟就人靈驗,廣濟寺、廣化寺、法源寺、戒臺寺都行。”
小武氏便笑道:“聽起來法源寺不錯。”俞筱晚淡笑道:“那就去法源寺吧。老太太,我們能不能同去?我們幾個姐妹幫着吳姐姐祈福,希望她能寵冠王府。”
老太太便拍了板,“好,明日一同去法源寺拜菩薩。”
曹中貞、曹中燕喜不自勝,張氏含笑道:“不如請上瑤兒一同去吧,以後你們倆個就是姐妹了,要多親近親近纔好。”
老太太微一思索,便應允了,“那就麻煩媳婦給親家下個帖子。”
張氏立即應道:“是。”
回到墨玉居,趙媽媽便擔憂地道,“舅夫人這是又要起幺蛾子了吧,昨日張府的人才找着了那個歐陽辰。”
俞筱晚輕笑,舅母還以爲可以算計吳姑娘?卻不知這一回,是我要請你入陷阱了。
沈天河一直派人留意歐陽辰的動向,這傢伙狡猾至極,東躲西藏,終於養好了傷,買了刀具想尋機暗殺張氏和張夫人,沈天河便扮成神秘人,指點他用另一種方法報復……
俞筱晚寫了便條綁在信鴿腿上放飛出去,換了衣裳,坐到炕上看醫書,上回牛刀小試,效果十分好,令她學醫的勁頭更大了。趙媽媽則搬了一個針線簍子坐到炕桌對面,初雲初雪上了新茶和果子點心後,便退到外間守着。
趙媽媽邊做針線活計邊嘮嗑,“小姐,那晚那個人怎麼不再來了?”
俞筱晚沒有瞞趙媽媽任何事,包括那晚的黑衣人,“當賊的行蹤不定,不過肯定會再來。”三枚靈芝肯定是那人乾的,問題是,他是怎麼知道的?這個問題,或許某天能得到解答,因爲當晚她回屋後,發現枕頭下壓着一張紙,上面寫着銀子改天收。
趙媽媽輕嘆一聲,小姐居然會飛檐走壁了,這是在汝陽的時候,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若不是這樣,只怕現在……“但是,小姐,您是名門閨秀,若是讓夫家知道您會這個,恐怕……”
俞筱晚笑了笑,“我知道,媽媽只管放心,我只是覺得有一技傍身才好,並不是要與人逞強鬥狠。”
趙媽媽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又分神想到,小姐年紀雖小,可是心性沉穩智計多謀,不輸任何名門才女,不知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小姐。可惜小姐要守孝三年,只怕到時好兒郎都定了親了,沒定親的,年紀上又不合適……等小姐出了孝期,我得用這張老臉去求老太太,多辦幾次宴會,請些夫人們見一見小姐纔好。
俞筱晚是不知道趙媽媽已經想到那麼遠的未來去了,只一心盤算着明天的計劃,希望不要有紕漏。
第二天一早,諸人就在老太太和張氏、武氏的帶領下,分乘幾輛馬車,到張府匯合了,一同去往法源寺。
剛到山腳下,馬車就停了下來,原來是前面有其他府中的馬車,派了人過來問候。老太太聽說是楚王府上的,忙帶着兒媳、孫女們下了馬車,親自到馬車邊給楚太妃請安。
君逸之騎在高頭大馬上,陪在馬車邊,見到曹家人過來,便下了馬,拱手施禮。他脣紅齒白、蠶眉鳳目,隨意一個動作都顯得風流倜儻,優雅非凡,曹家幾姐妹都一時屏住了氣,臉兒暈紅,卻是忘了回禮。
只有俞筱晚不爲男色所動,欠身回了禮,曹氏姐妹纔回過神來,紛紛回禮。曹中雅羞噠噠地想,幾日不見,君二公子越發俊美了……這一刻,她把攝政王和韓世昭給丟到一邊去了。
老太太站在馬車外與楚太妃寒暄,小輩們就閃到一邊。君逸之揚起一抹風流瀟灑的笑,目光在幾姐妹如花朵般的小臉上巡迴一圈,問及她們此行的目的。
曹中雅搶着答道,“我們是來爲瑤表姐和吳姐姐祈福的。”這兩人身份不同,沒有下馬車。
君逸之“哦”了一聲,看向俞筱晚問,“你也是來祈福的?”
“是的。”俞筱晚心道:沒話找話吧?說了是我們呀。
君逸之忽然展開摺扇,姿態風流地搖着,也不管曹氏姐妹嫉恨的目光,將頭湊到俞筱晚的耳邊,小聲兒地問她,“想不想看好戲?”
俞筱晚立即警覺地看着他,這個人笑得這麼風騷,肯定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