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我見青山多嫵媚(四)
辛二孃的住所納雪軒,離沈澤書房最近,平日裡沈澤閒來無事也最多是去辛二孃那裡,可今夜不知哪個小廝稟報老將軍,蕭夫人身子抱恙,沈澤便遣人回了張嬤嬤,說今夜要宿在蕭夫人那裡,惹得張嬤嬤好不痛快。
張嬤嬤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在辛二孃跟前一頓挑唆:“蕭氏也不是一天身子抱恙了,從前也沒見她多嬌氣,今日偏要讓老將軍過去,仗着自己命不久矣撒潑賣乖,白白霸佔老爺。”
辛二孃蔑了她一眼,“蕭氏好歹也是沈澤的八擡大轎娶進門的正頭娘子,一日夫妻百日恩,探探病也是尋常,若不然見了新主就忘了舊好,寡情薄倖,我便也不會嫁進將軍府。”
“是,是,是。”張嬤嬤討着好,“老身只是不甘,將軍不該把二房的人晾着,讓夫人獨守空房。”
“呸!”辛二孃拍桌,“她蕭氏什麼貨色,讓我獨守空房?不過是老爺一時心軟,怕落人口舌不得已才走一趟,若非我大度憐憫,她蕭氏能活到現在嗎?你本是個下人,不安安分分地埋頭幹活,來我這裡嚼舌根找不痛快,當真以爲我不知道你肚子裡賣什麼貨?”
張嬤嬤一個勁兒地賠笑道:“是,是,是,瞧我這張笨嘴,惹得夫人不高興了,真該死。”張嬤嬤見辛二孃露出狠色,原本也是嘴碎,想借着辛二孃的手滅滅大房的威風,卻吃力不討好,最終栽了自己。
辛二孃正身端坐,見張嬤嬤露怯,便也不再斥責,轉而道:“錦州前幾日新進的幾批陶瓷,記得尋了幾個花樣好的,隔日上了彩釉,便送到蕭氏那邊。”
張嬤嬤犯難,“夫人這……”是唱哪出。
“你以爲我們送去的藥會那麼輕易的入了蕭夫人的口嗎?”辛二孃眯眼笑了笑,她知道蕭夫人疑心她圖謀不軌,即便藥方本來沒問題,又不好妨了老爺的面,便一天天接着她煮的藥,一碗碗往梅華譚裡倒,辛二孃可不傻,知道蕭夫人稱病是爲了躲她,也知道蕭夫人會叫人去驗藥方,可她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在藥方裡做手腳,而是在藥引裡多加了一味鴨血。
因爲辛二孃知道,蕭夫人服藥後會喝一碗蜂蜜,如若服用了蜂蜜還喝了鴨血,泄了精氣,不日則可以殺人於無形,即便有人拿了藥渣去驗,也驗不出所以然。
但蕭夫人警惕,不吃她的藥,辛二孃只得另做籌謀,張嬤嬤聽了辛二孃的吩咐,立馬來了精神,辛二孃本不急着要蕭夫人的命,着實是被人擋了道急得狗急跳牆。
前幾日聽聞街頭巷尾都在捕風捉影,說那沈璧與葉明遠在將軍府一別,如膠似漆,耳鬢廝磨,明年必有喜事,傳得有鼻子有眼,像板上釘釘了一樣。
想那沈璧何德何能嫁進侯府,論才貌遠不如亦桃,還不是仗着自己將軍府嫡女的身份,若她辛二孃做了正頭娘子,亦桃便是嫡女,也沒有沈璧什麼事了。
所以辛二孃動了殺念,她本是醫者世家,卻醉心於用毒,而這用毒的章法被她用來掙兒女的前程,掙自己的榮華富貴。
“話說也奇怪。”辛二孃疑惑,“那日若不是國舅遇刺封了將軍府的門,沈璧和外男私會的把柄倘若一旦被我抓住,哼,還不知道那個小賤人怎麼死呢,哪兒還勞駕我現在廢這些功夫。”
張嬤嬤爲辛二孃捏着背,附和道:“侯爺也是,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偏偏等着我們都布好天羅地網了才遇刺,白白便宜了那丫頭片子。”
辛二孃搖搖頭,腦中浮現一念頭,下一刻便覺荒唐,立馬打消。
侯爺怎麼可能故意選在那時候故意遇刺呢。
正覺荒唐,聽房頂一聲,“呲啦——”
“誰!”辛二孃驀地從座椅上蹦起來。張嬤嬤衝出屋外查看,卻只見一黑影略過,回房後她擔憂回道:“夫人,樑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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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葉明遠那日走後,沈璧耳邊日日浮現葉明遠說過的話:
“妙興決另一半在我那兒,若想要,本月十五,侯府別院,夜裡二更三刻,過府來找我。”
這句話彷彿有了魔力,讓沈璧猶疑再三,眼看着過了子時便是十五,她究竟去還是不去。
心煩至極,拾起長劍一頓亂舞,想起妙興決落招時,身體最爲輕盈,劍勢行雲流水,卻在劍招即將終結的最後一刻,逆氣而行,實在難受,若再強行運氣想必後果不堪設想,她收回破風之勢,不再運氣。
想起葉明遠臨走前,對她說“可惜了”,可惜什麼,難道葉明遠看出了端倪,想必是知道什麼,只等了她去尋他,巴巴求他才肯說,她偏不,他越是逼她,她偏要逆了他的意。
正思量,一黑影一躍而上,沈璧閃躲,那人步步緊逼,招式散亂,沒有殺氣,沈璧身法快,一會兒的功夫便佔了上風,把人逼到房樑角落。
“誰!”她問道。
那人拿下面上黑布,夜裡的月色照亮了那人的臉,他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幾日不見,武功見長”。
“葉明啓?”沈璧詫異道,“你不是去了瀘州嗎?”
葉明啓嘴角上揚,不答反問:“進門就是客,也不請我吃盞茶?”
沈璧這才反應,兩人一味比拼,忘了還踩在人家房頂上,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示意他來舒雲臺後院裡就坐。
舒雲臺不同於其他女眷的院落,裡面不是香花,卻載滿了藥材,院中坐落一涼亭,葉明啓藉着月光纔看清眼前的人。
“瘦得跟猴子似的。”葉明啓戲謔道,眼裡露出隱隱擔憂。
沈璧愣了愣,撫着臉問道:“是嗎?或許是最近練武練得勤……”
未等她說完,便被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沈璧愣了愣,本想掙脫,卻被他摁得更狠了。
“我想你想得緊。”那人在頭頂吶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