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我見青山多嫵媚(二)
當日奪走的獸皮寫了能解萬毒的秘法,卷尾提到過,需配丹蔘、山藥、當歸,人蔘,天麻等十幾種珍貴藥材,配予麒麟血做藥引,熬製三天三夜後服下,方能解百毒。
可沈璧昨日並沒有用麒麟血蔘入藥劑中,沒加麒麟血的藥劑如普通方子,根本沒有解萬毒功效,帶着疑問,沈璧和沈澤一同來沉香閣探望,在沒見到葉明遠之前,沈璧幾乎懷疑葉明遠是不是迴光返照了,待見到他時,沈璧立馬打消了念頭。
“侯爺萬安。”沈澤作揖,沈璧微微欠身,擡眼打量葉明遠,氣色,精神,都比那日來看的時候,好了不止一點。
“大將軍免禮,我都聽齊太醫說了,多謝將軍出手相救。”葉明遠半倚在牀頭與沈澤寒暄幾句,眼角時不時略過沈璧,見她直直盯着自己。
沈璧卻未覺不妥,盯久了竟看得幾分呆愣,連沈澤都看不下去了,連連輕咳兩聲,示意她別失禮於人前。
沈璧這纔回神,自知失禮,便想退下:“侯爺大病初癒,我等不便打擾,小女……”先行告退。
話還沒說完,便被葉明遠攔了回去:“我聽齊太醫說,此次若不是沈小姐出手相救,恐怕本侯命喪黃泉,還得謝過沈家小姐,事後我必定稟明聖上,論功行賞。”
“小女何德何能。”沈璧回了一禮,還真不習慣他正經的模樣,卻也礙着沈澤面子不敢造次,便也學着裝模作樣的樣子,循規蹈矩起來:“可恨沒捉住傷人的真兇,若能抓住繩之於法,便能了卻後患。”
“說到這兒,本侯有一事相求,還望大將軍答應。”
接下來,葉明遠對沈璧和沈澤說了自己的下一步計劃,他語調隨和,像是在跟兩個舊相識拉着家常,甚至帶着幾分笑意,但沈璧分明看到他眼裡露出的狠色,是老虎獠牙的鋒芒,卻是一略而過,蜻蜓點水一般,整個人是意外的平和。
聽完葉明遠這番話,沈澤俯身:“臣下領命。”
“那便有勞大將軍、令嬡。”葉明遠似笑非笑,命人送兩人出了沉香閣。
沉香閣外,秋意繚繞,沈璧只覺心頭涼了半截,她發現自己並不瞭解葉明遠,上一世的葉明遠對她,可謂相敬如賓,甚至是疏遠的,兩人大半月才見一面,她甚至懷疑當日執意娶走她的男人與葉明遠是否爲同一人。
而眼前這個男人倒與她從前相識的不盡相同,她竟有些懷疑自己,難道這就是真正的葉明遠嗎?
“璧兒。”沈澤打斷她的思緒。
沈璧愣了愣,“阿爹。”
“發什麼呆。”沈澤忍不住提醒她,“你剛纔也聽見侯爺說什麼了。”
沈璧點了點頭,沈澤繼續道:“那便一併吩咐下去。”他頓了頓,又想起什麼,問道:“璧兒,真不想嫁給侯爺?”
沈璧答道:“璧兒不願,還望爹爹體恤。”
沈澤點了點頭:“此人城府頗深,是沒那麼好對付。不過你放心,爹爹既答應過你,便會爲了你回了這門親事,到時候陪着你一同去侯府請罪。”
沈璧點點頭,心頭卻憂慮起來,因爲她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當晚,行刺當朝國舅的刺客在將軍府落網,就在傳出葉明遠傷勢大好之際,便按捺不住殺心,潛入沉香閣便要一劍捅死榻上的男人,卻未想牀上躺着的人竟是葉明遠的暗衛旭風,接連給他下了幾處禁忌,那人內力盡失,將軍府暗衛立馬把人扣下,連給他服下毒藥的時間都沒有。
“主上,此人如何處置?”旭風問道。
葉明遠手捧茶盞,吹了吹,淡淡說道:“說出實情爲止。”
“諾!”
次日,聖上下旨:徐志達一黨意圖謀害皇親,重傷國舅,關押大理寺候審,秋後問斬,其黨羽淑妃娘娘打入冷宮,人人盡嘆大皇子的靠山,終是倒了。
沈璧還聽說,徐志達被抄家的時候,朝着先皇埋葬的方向,大喊冤枉,撞柱而死,淑妃娘娘打入冷宮後,不久便病逝了,大皇子終日沉迷酒肆,鬱郁不得志,聖上便命人把他軟禁起來,日子久了便也忘了。
這驚天的鉅變就在一朝一夕間漸漸落幕,沈璧甚至還來不及思慮,便被這雷厲風行的手腕駭極。
當日葉明遠告訴她和沈澤,朝廷有政敵暗中想要加害於他,這次他便順水推舟,放出傷勢大好的風聲,聯合將軍府來個甕中捉鱉,把意圖謀害他的人一網打盡。
聽完他的計劃後,沈璧依稀明白了什麼,她並沒告訴沈澤,她沒有將麒麟血給葉明遠做藥引的事,她只想等一個契機,當面問問那個只喝了一碗藥渣的人,爲何能不藥而癒。直到她聽聞大皇子一黨因刺殺葉明遠一事,被連根拔起,大皇子至此失去奪儲機會,不免心生寒意。
心想着,如若葉明遠被刺是刻意謀劃,事後放出傷重的消息,麻痹大皇子一黨,以爲葉明遠命不久矣,待大皇子放鬆警惕,而後又刻意做出傷勢大好的陣仗,引蛇出洞,讓敵方信以爲真,痛下殺手,葉明遠再順水推舟來個甕中捉鱉,一鼓作氣把大皇子黨羽徹底推翻。
若真是如此,她沈璧爲了將軍府存亡出生入死竟只是一個笑話,她豁出性命差點命喪黃泉也全拜葉明遠所賜。
想到這兒,沈璧除了憤恨,竟有些無力,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什麼妙興決,什麼復國之寶,在人心面前,終究算不了什麼。
提到妙興決,沈璧自回到將軍後,便醉心研讀,平日裡無事,看着葉明遠在將軍府招搖着實晃眼,便躲進自己的舒雲臺,兩耳不聽窗外事,從牀頭暗格裡取出那張陳舊的羊皮卷,裡面佈滿泥塵,吹掉浮塵,隱約可見妙興決的由來。
妙興決是前朝武林宗師,也是當朝武相歷盡一生心血書寫而成,分爲上下兩部,上部講歸元大法,招式不多,多半是妙興決心法,修煉起來較爲複雜。下部在葉明遠那裡,上部在沈璧這裡。
“天下武功精髓,盡歸本元,一歸形,二歸心,三歸氣,氣導神,神導髓,萬本歸宗,天元合一……”沈璧仔細閱讀起來,她本不是什麼武林高手,沈澤又不給她請師傅,自己不知從哪兒淘來的雜書,從基本功到化形都靠自己悟,看得雜,雖學而不精,但好在廣博,不拘泥於門派法門,也更容易領會其中深意。
她試着按照書裡的辦法運氣,自從她重生後體內就多了一股氣,這股氣在她與巨龍交手的時候,短時間內打通了她的經脈,讓氣勁暢通無阻,功法大增,也正因爲這樣,沈璧更難以駕馭,這股氣時而升騰,時而跌落,讓她難以適從,現下有了妙興決,沈璧便試着控制這股氣,若能讓氣勁爲己所用,駕馭自如,她便可以練就徒手運氣結印的本事。
可她學得慢,習得武力只在最低的進階,連一層的功力都無法完全施展。只是她沒有師傅教,平日也是自己閉門造車,日復一日的練着,全然忘記了隔壁還杵着,時不時就路過舒雲臺,瞧瞧花,看看草,順便看看她練武的陣仗。
卻見沈璧手握一長劍,於花間來回飛舞,劍氣鋒利,運氣、力道都比從前熟稔。
沈璧並不擅用武器,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那日打龍的時候,沈璧選了長劍並不是因爲自己善於用劍,而是爲了揚長避短,儘量讓那巨物遠離自己,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不輕易以身犯險,可習武之人,手裡沒有一把兵器,總有缺憾,所以沈璧取了長劍,練習劍譜功法。
可自打修煉妙興決以後,總覺力不從心,在功法用盡的最後一刻,總有一股氣逆行而上,讓她不得不停下稍作歇息。
“呼……”她匍匐在地,喘着粗氣,額頭冒出冷汗,低落在劍柄上,她透過看見劍鋒倒影的鏡像看到那人的臉。
“是你。”沈璧驀地回頭,急促往後退了幾步,眼神像看到了怪物,也不知這人看了多久。
卻見葉明遠笑了笑,拾起她墜落的長劍,輕撫粗糙的劍身,午後陽光耀眼,依稀看見劍身映射的鋒芒掠過他的眼眸,冰冷而又鋒利的模樣。
“叮——”那人指尖輕彈劍身,長劍發出低矮的沉鳴。
他皺皺眉頭,說道:“可惜了。”
不像說沈璧,倒像在說這柄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