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無端卻被秋風誤（一）
是夜，華燈初上，正月初二，街頭正是張燈結綵，紅色燈籠把錦州城上空烘成熱騰騰的橘紅色，城內人頭涌竄，熙熙攘攘，男女老少成羣結隊，前往太老廟寫祝籤，祈福來年順遂，場面竟比元宵節時還要熱鬧。
那天沈璧只着了一身無花綴的藕色紗裙，相比平日過節穿着繁複，今夜倒顯得過於素淨，葉明遠卻講究，沈璧到城口八仙樓的時候，只見這廝已經早早候在那兒了，他身着一件玄色外袍，佩戴玉佩，豎着髮髻，雖不見得隆重，卻也算上心。
葉明遠見她款款而來，臉上露出笑容：“來了。”
沈璧低頭垂眸，上前微微俯身作揖，“侯爺久等。”
夜色微涼，沈璧雖然只着了一身素裙，印着紅彤彤的大紅燈籠的霞光，竟更顯得嬌豔柔媚，看得葉明遠愣了神，卻只是一會兒，正要上前扶她，手剛碰到她的指尖，卻見她沾到熱水一般，驀地收了回去，只見她左右瞻望了一圈，小聲道：“侯爺，大庭廣衆，男女授受不親。”
葉明遠眯眼，笑了笑：“我只是想扶你上馬車，你若不願，自己上去也罷。”
沈璧自然不願惹人口舌，旭風見狀，立馬拿了踏凳放在車馬前，沈璧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只見她順着踏凳，扶着車轅，緩緩上了馬車，直到車幔擋住了身影，葉明遠才收回視線，與剛轉身的旭風撞個正着。
旭風見葉明遠面露不悅，打了一個寒噤，“屬下多事了。”
葉明遠輕咳一聲，也上了馬車，只留下旭風偷偷抹汗，早知道便不拿踏凳了。
旭風叫人撤了軔木，馬車緩緩而行，葉明遠坐於馬車中間，沈璧坐在門邊，頗有些疏遠的意思，葉明遠不悅：“門口風涼，怎不坐過來些？”他輕拍身邊的軟坐，示意她坐靠近些。
沈璧直挺挺坐在馬車邊說道：“廚房煮了點甜酒，晚上喝了些，有點頭暈，吹吹風舒坦。”
葉明遠也不跟她廢話，還沒等她說完，便三兩步上前拽了她的手腕，直接把人拉在旁邊坐下。
沈璧未想到他這般直接，好不容易掙脫他的手，悶悶說道：“你若再對我無禮，我就……我就大叫了！”
葉明遠輕笑道：“叫啊，叫錦州城裡的看看，我葉明遠光天化日輕薄你，回頭背後嚼起舌根，你家大將軍非尋死覓活地叫我把你娶回家去。”
“你！”沈璧咬緊下脣，“不許你這麼說我阿爹。”
葉明遠見她真生氣了，識相地閉嘴。車軲轆轉悠的聲音，夾雜着人羣的涌雜，相比車內的侷促，沈璧倒有些想到外邊看看了。
卻聽葉明遠問了句：“你的侍婢哪兒去了？”
沈璧眸色微沉，“哦，阿碧啊……”
昨日葉明遠找上門來，像事前就知道什麼，便問她除夕晚上去哪裡，見了誰，那夜她離家連阿爹阿孃都不知道，只告訴了阿碧，想着阿碧純粹，即便發現了什麼，也不會說出去，誰知道她竟然小瞧了阿碧，事發的第二天，葉明遠便找上門提親，她阿爹不允，他便想方設法的在將軍府安插眼線，生怕她這隻煮熟了的鴨子生生飛走一樣，想方設法給她招不痛快，此事除了阿碧告的狀，她想不出第二人。
她沈璧什麼人，你讓我不痛快，我怎麼能讓你安生呢？
所以葉明遠前腳一走，沈璧後腳就把阿碧捆了起來，拿着棍子一樣的甘蔗，看着滿臉驚慌的阿碧，問道：“阿碧，我是你的誰？”
阿碧諾諾答道：“主子。”
“好個主子！”沈璧站起身俯視她，“既然是你主子，怎的輕易就被你賣走消息？走漏了主子的風聲！”
“阿碧……阿碧沒有！從未將小姐除夕夜裡出走的消息告訴過侯爺！從來沒有！”
沈璧氣得說不出話，這丫頭竟是個實心眼，“你倒招得快，我什麼時候說過事這事？”
阿碧一愣，“我！我猜的！”
沈璧拿着手裡紫色甘蔗，問道：“這是什麼？”
“甘蔗。”阿碧怯怯回道。
沈璧撕開甘蔗皮，露出青白色的杆，湊到她嘴邊：“咬。”
阿碧不明所以，照着她的話咬了一口。
“甜嗎？”
阿碧道：“甜！”
驀地，沈璧猛地一揮甘蔗，打在阿碧的屁股上問道：“痛嗎！”
“啊！”阿碧疼得齜牙咧嘴，“痛！痛！痛！”
“要甜甘蔗還是要□□子！”沈璧呵斥道。
阿碧淚眼汪汪：“甜甘蔗……”
沈璧滿意點點頭，嘆了口氣：“前些日子，我趕走了一家僕，那女子跟隨我多年，卻在緊要關頭出賣過我，我念着她的好，放走了她。我尋思是平日裡對親信失查鬆懈，差點惹了殺身之禍，所以阿碧，你跟着我一天，便只能認我這一個主子，若另找了一個，合着外人欺負我，背叛了我，便怪不得我重重罰你，若你跟隨我，忠於我，不管是罐頭裡的蜜餞，還是甜甘蔗，但凡你想要的，我都儘量滿足。”
阿碧低頭不語，半天才點點頭：“侯爺交待我要看着你，護着你，不能讓人欺負你，毒害你，侯爺緊張小姐，對小姐呵護備至，怎的會欺負小姐，小姐就從未想過侯爺是真心嗎？”
沈璧怔愣，真心？他但凡有一點真心，上一世又怎麼會有負於她，不過是男人無聊的佔有慾作怪，越得不到的，便想盡辦法也要得到，但凡得到了，便棄之如敝履，她沈璧斷不會再犯上一世一樣的錯誤。
沈璧爲她解開繩子，“你懂什麼真心不真心的。”碰到阿碧屁股上打過的傷痕，“呲……”阿碧疼得皺眉。
沈璧愧罪，叫人過來侍候她湯藥，今夜便沒帶着阿碧過來。
想到這兒，便不免帶了脾氣，卻想着阿碧說的話：
侯爺交待我要看着你，護着你，不能讓人欺負你，毒害你，侯爺緊張小姐，對小姐呵護備至，怎的會欺負小姐，小姐就從未想過侯爺是真心嗎？
沈璧看着葉明遠，窗外燈火印着車窗的木雕紋欄，倒映在葉明遠的臉上，一簇簇飛速劃過，竟有些迷離。
聽他沉聲問道：“怎麼了？”
沈璧搖搖頭，收回視線。
葉明遠瞧着她恍惚，剛纔碰到她的手，卻覺得冰涼，他直勾勾地盯着沈璧的手，她的手之前纖細，如蔥白指尖，帶了點薄肉，現在卻渾圓了些，比之前看着要嫩些，想必是阿碧照料得好，人也稍稍丰韻了，想起剛纔纔剛碰道她指尖，便一副受驚嫌棄的模樣，心裡很不是滋味。
沈璧被他盯得不舒服，直覺這廝又在圖謀什麼，脖子往後縮了縮：“幹什麼？”
葉明遠對她笑了，旋即又立馬抓住她的手，見她掙扎，便緊緊扣住她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膝上。
直到她不再掙扎，仍由他捏着，握着，這下，葉明遠才終於覺得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