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遠看着身着紅裝的新娘, 似有些近鄉情怯一般,遲遲挪不動步子,待跨出第一步又立馬生出勇氣, 心中升騰一陣激躍, 淹沒了所有理智, 隨即三兩步走到她身邊。
他沉沉舒了一口氣, 見她披着紅蓋頭便也顧不得其他, 忽地把她攔進懷裡,說道。
“我聽老祖宗說,婚前兩人要避諱, 不能見面,不然婚後少不了爭執, 便忍着大半個月都沒去見你!可我想你想得骨頭都酥了, 你可曾想過我!?”
沒等她回答, 便隔着蓋頭順着她的脖子,下巴開始親吻她, “璧兒,你是我的。”
他鼻息沉重,彷彿要把人吞進肚裡,不知是吃醉了酒,還是想念得緊, 見她不反抗, 胸中升騰一股狂喜, 直要衝出體外, 好好與她訴念相思之情。
察覺她似乎有些僵硬, 又輕輕揉了揉她的背,叫她放鬆一些, 可沒想到,她竟從牀沿拔出一道寒光,不輕不重地刺向他的胸口,葉明遠還未反應,便見她拔出匕首,血濺到鮮紅色被褥上,暈開一道道暗痕,如秋後細雨打在樹葉上,輕飄飄的。
那人慌忙後退,帶着哭聲,他顧不得胸口血暈外染,刺骨疼痛,不可思議地低頭看牀角的女人,見她身量小,不像是沈璧的體形,旋即酒醒十分。
“你是誰?”他沉聲問道,心中抱着僥倖,卻又不敢印證自己的猜想,見她不住揮舞匕首,心中煩躁,不耐地拽住她的手腕,向後一擰,匕首落地。
他猛地掀開紅蓋頭,看清蓋頭下的人兒,不禁瞳孔緊縮,像被人扔進深淵,頓時寒心徹骨,泯滅了所有心火,被眼前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旭風聞聲連忙帶人闖進來,見牀上人兒蜷縮在牀腳,面上佈滿淚痕,隱隱啜泣,不由驚呼:“這不是沈家三小姐,沈亦桃嗎?!”
只見亦桃被嚇得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話,原本藏着匕首準備自盡,卻不料被葉明遠撞到了槍口上,倉皇之間心煩意亂,這才傷到了葉明遠。
葉明遠也驚在原地,心一點點沉下去,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旭風見狀,問道:“主上,現在可怎麼辦?”
葉明遠氣壞了,半晌說不出話,他什麼場面沒見過,今夜竟然被沈璧耍了!
他嚥下怒火,試圖找回理智,沉聲道:“封鎖消息,看着她!”說罷拿起書房長劍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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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估摸着時辰,想着葉明遠應該發現了端倪,到荷花塘採了一籃蓮子,想着次日煮點蓮子羹給母親養心安神,剛回到舒雲臺,便見葉明遠坐在廳前正中央的四角凳上,一手握着明晃晃的長劍,一手杵着桌邊斜倚在案,四門敞開,等着她自投羅網一般。
沈璧見狀,彎腰放下籃子,低頭緩緩走到廳裡。
葉明遠扔出長劍,“哐啷”一聲,砸到她跟前,劍鋒晃眼,沈璧皺眉拾起長劍,端端放在一邊。
葉明遠強忍住怒意,聲如寒潭說道:“要麼自刎謝罪,本侯饒你全家一命。要麼跟我回去,把你庶妹送回來,我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
沈璧擡眼一看,他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口脣蒼白,左胸上有暈開的暗紅色血漬,她皺眉細看,傷口還在隱隱往外滲血,他竟像若無其事,該是氣急了,連傷口都沒包紮就一頭找過來,想到這兒,心中生出幾分異樣情愫。
聞到他身上的隱隱散發着酒味,卻毫無醉酒之態,像嗜血瘋魔了的老虎一般,下一刻便要撲上來撕咬她,看這樣子,今日該不會輕易饒了她。
沈璧看着長劍,搖了搖頭。自刎,不可能。
葉明遠點點頭,眸光微斂:“既不肯自刎,那便隨我回去!”說罷便拉起她的手腕,連拖帶拽要把人帶回明侯府裡去。
沈璧雙腳灌了鉛,死活不肯挪動一步,握住他的手,不肯跟他走:“侯爺,沈璧斷不會自刎!”
爲了守護家人,她怎能在明年昌北大戰之前死去。
葉明遠氣急了,忽的轉身吼道:“既不願自刎,又不願嫁我,是要拿你全家性命陪葬了?”
沈璧一聽,心頭一頓,沉沉跪下:“侯爺,是沈璧對不起你。”
“我不要聽這些沒用的!”他眸中冰寒冷噬,像被逼急了,“沈璧,你捫心自問,我對你如何?
但凡你要的,我統統給你找來,你要免死金牌,我幫你奪過來,哪怕是妙興決!不然你以爲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抵擋曾醒?那日不是我出面幫你打了回去,恐怕你早就身首異處!
怕你年少氣盛,學妙興決不勝其力,爲你打通禁忌,渡你功法,教你幻劍的本事!你不顧惜性命,衝破最後一道禁忌,我花了半生修爲你護氣補丹,這才保住你性命!
這樁樁件件哪樣不是爲了你?!
既日過往,爲你指點,我爲你師,今日締結良緣,拜過天地,我便是你夫!我寵着你,慣着你,護着你,你呢?!你何其狠心,捨下我對你的情誼讓你庶妹嫁過來!辱我門楣,輕慢葉家,枉費我對你一片真心!
究竟知不知道,辱沒皇親,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沈璧心頭一緊,驀地擡頭,早已淚光閃爍:“侯爺此生大恩,沈璧無以爲報!只是這輩子,沈璧不得不負了侯爺情誼,只待下輩子當牛做馬,爲侯爺鋪地擋石也在所不惜!”說罷掌心合十,扣於額頂,行大拜禮,沉沉拜了下去。
“我不要你當牛做馬!我要你做我妻子!”他從喉嚨中逼出苦澀,使勁搖晃她的雙肩,見她怔愣,面龐空洞一片,眼中又露出幾分狠辣決絕,“我阿姐說得對,你心腸硬,又是不服軟的!若你執意如此,別怪我心狠,當心你的家族,別爲着欺辱皇親的名頭,不小心掉了腦袋!”
說罷猛地把沈璧甩開,徑直走出舒雲臺,沈璧如夢初醒,大喝:“慢!”
葉明遠停下腳步,遲疑轉過身,“倘若現在後悔,那便也來得及。”
卻見沈璧打開氣門,喚出氣勁,由足底竄及全身,藍色氣勁如龍吟九霄,似夢似幻,將她包繞起來。
“你幹什麼?”葉明遠驚覺異樣,露出慌張神色。
沈璧卻沒停下的意思,她使出妙興決,將功法散盡,說道:“侯爺對我恩重如山,渡我功法,我欠了侯爺,又不能報答侯爺真心,不配練就妙興決!沈璧這就散盡所有功力,把功法統統還給侯爺!了結這段緣!”
“停下,聽見沒有!不要命了!”他上前試圖攔住她,強大的氣勁如龍捲風,將院子裡的枯草落葉捲上空中,葉明遠來不及思考,卻被她強大氣勁彈了出去,他着急大呼:“你若還想着你的家人,就趕緊停下來!你知不知道,隨意耗泄功法,尤其是如此強大的氣勁,是要死人的!”
卻見她絲毫未動搖,眼看着血色順着她的鼻子,嘴角流出,她漸漸失去神志,葉明遠這才咬牙道:“罷了罷了!你怕我動你家人,我便不動就是!我饒了你,饒了沈家這總行了!?”
沈璧聽他這麼一說,收回氣勁,卻體力不支,忽的摔了下去,葉明遠連忙上前抱起她,把她包繞在自己懷裡,見她面無血色,嘴裡又吐出幾口鮮血,接也接不住,他急得手忙腳亂,撕爛衣角絹布替她擦拭,卻被她用手擋住,只聽她說了一句:“侯爺,璧兒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