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 你,你這般使出氣勁,可知會耗竭而死!?”曾醒問道。
沈璧早已沒了理智, 此刻她眸中泛着殺氣, 心心念念, 只有救下阿啓, 她面露猙獰, 豁出渾身氣勁,使喚麒麟道:“既是我氣勁所出,當聽我號令, 殺了這個人,滅了這條龍!”
“嗡!”麒麟揚天長嘶, 駭天震北, 驀地朝着巨龍撕咬而去, 巨龍吃痛,上竄下躲, 麒麟似雞,巨龍似蚯蚓,在空中翻騰撕咬,神龍終不敵麒麟巨獸的烈爪,在苦苦哀嚎聲中漸漸泯滅。
曾醒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巨龍毀滅, 反噬其身, 他笑了笑:“妙興決, 不愧是妙興決!”說罷驀地, 施展最後一道氣勁,如劍刃出鞘, “唰”地朝沈璧飛去。
沈璧躲閃不及,只得以麒麟護身,巨獸嘶吼“嗷!”的一聲。
只是氣勁強刃,不一會便支撐不住,連人帶獸,統統翻滾入天際,沈璧閉上雙眼,原想會被跌落深淵,粉身碎骨,卻久久不見着地,身後迎來一股竹香,醒眼一看,正是葉明遠。
他眉頭緊蹙,眸中慍怒難當,一手環抱住她的腰,見她受傷,不忍斥責,悶悶怒道:“亂來!”
沈璧被他托起,長舒一口氣,着地的同時,傾身倒在他的懷中,卻來不及貪戀片刻溫存,顫抖抓住他的衣襟道:“快救他,快救阿啓!”
她嘴角含血,爲了別的男人焦灼的模樣,讓他爲之顫動,葉明遠癡癡打量着懷中奄奄一息的沈璧,半晌後,嘴裡逼出一句:“你竟然肯爲他去死?”
沈璧沒回答,直直看着葉明啓被俘的方向,只是眼前越來越模糊,不一會兒便墜落無限黑暗,沒了神志。
葉明啓亦怔怔看着兩人相擁而坐,心頭劃過一陣苦澀,見着沈璧暈了過去,又立馬着急掙扎起來:“璧兒!”
葉明遠見沈璧昏厥,又聽葉明啓一旁呼喚,沉沉嘆了一口濁氣,見葉明啓無恙,心中些許寬慰,卻忍不下沈璧與人有私這口氣,索性別過臉,不願再看他。
眼看着曾醒拄着柺杖要走,葉明遠心中更怒火朝天,拾起林中掉落的葉片,“唰”的一聲,朝曾醒劃過,葉片貼臉擦傷,曾醒吃痛捂臉,見指尖沾着血色,想必又劃傷了。
“你這個嫌命長的,昔日把你送回西域,又蹩腳繞回來,是仗着輩分年長,不把你師弟放在眼裡?還是折了一隻左手不夠,還想廢了右手?!”葉明遠怒道,也不知是爲着曾醒私下回來,還是爲着沈璧。
曾醒也不惱他,他左手像雞爪子,彎不彎,直不直,全拜葉明遠所賜,他如何不想報仇,只是小看了那丫頭,被她打得氣勁散盡,現已強弩之末,若還跟葉明遠交手,索性直接交出性命更痛快些,卻還放不下大師兄的架子,即便被逼得走投無路,也不能失去體面:“你自己爲這女娃娃吃飛醋,別一併把這筆帳算在我頭上,我倒是個不怕死的,你若嫌我命長,大可過來找我算賬,可師弟瞧好了,這丫頭爲了衝破最後一道禁忌,鋌而走險,使出妙興決,身單力薄,扛不住氣勁強韌,早已功法散盡,走火入魔,你若惦記你那相好,趕緊爲她渡功,不然不出半個時辰,恐怕這女娃娃得命喪黃泉啊!”
“你胡說!”被吊在樹上的葉明啓大吼一聲。
曾醒笑了笑:“竟然忘了還有你。”隨即以一石做器打了他昏睡穴,葉明啓昏了過去。
葉明遠似疑惑,豎指搭在沈璧頸脈中刺探,不一會兒功夫,面若驚寒,想必這次是真豁出性命,不然怎會氣脈遊離,恍若死絕,隨即也不顧曾醒老匹夫如何蠱惑,兀自打坐爲沈璧撫背渡功。
曾醒搖搖頭,邊走邊說道:“師父說我是武癡,他常勸我物極必反,要小心入了魔道,可他不知,師弟你是個情癡,爲了個情字情願耗盡半生修爲,爲她搭橋鋪路,她竟渾然不知,以爲你是見色起意罷了,誰想,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這一牽掛,便牽掛了幾輩子。”
“你如何得知?”葉明遠額頭滲出汗珠,聽老匹夫意有所指,忍不住問道,見曾醒笑出了聲,問道:“你去過麒麟山?”
曾醒也不加隱瞞:“我若是個認命的,被你捆到西域便罷了,可我偏不信邪,我去了麒麟山找妙興決,沒找到,卻進了須臾夢境,在那裡,我看見了前因後果,師弟,爲了此女,當真苦了你。”
他可不是菩薩心,費心關懷葉明遠,只是常常被自家師弟欺壓,心中不順,好不容易瞧見了他的軟肋,不使勁踩住他的痛處,是不會罷手了。
只聽他話音剛落,便對上葉明遠如獵鷹般的雙眸,心虛往後退了退,識相地打住。
“師弟,你小心給她渡功,別一不小心順錯氣脈,連同弟妹一起共赴黃泉。”曾醒哼笑一聲,葉明遠也不吃素的,瞧見曾醒得意,便一手抵住沈璧背脊,騰出一手以印化氣,氣流如柱,衝向曾醒,曾醒沒料到此番,被他的氣勁打得向後揚翻,胸口碎裂一般,劇痛纏身,“噗”地一聲,吐出鮮血。
“我當心渡功,拿你沒辦法,但你若再說話不把門,便別怪師弟心狠手辣了。”
曾醒不敢招惹,連滾帶爬地跑出森林,只餘葉明遠爲沈璧渡功,那晚葉明遠爲她打通最後一道禁忌,用幾年修爲爲她康復氣脈,閉功的時候已近破曉,他渾身癱軟,輕撫沈璧被汗水濡溼的側臉,緩緩說道:“我竟低估了明啓。”
沈璧昏迷近半月,夢裡隱約看見葉明遠一臉焦灼,他叫喚她的名字,待沈璧完全清醒時,已經是春末了,她緩緩睜開眼,見父母焦急瞻盼,阿碧端着藥,見她醒過來,立馬從牀上騰地坐起,拉着蕭夫人的手激動道:“醒了!醒了!”
站在阿孃身後的還有一人,相貌端正,皮膚略微泛着麥芽色,正是她的弟弟,沈烈,“烈兒……”沈璧嘶啞喊道,沈烈湊上前噓寒問暖一番,沈璧欣慰,想必皇后娘娘履行諾言,把沈烈保了出來,只是皇后娘娘履行了她的諾言,她又什麼時候該履行自己的諾言?
晚飯時候,一家人終於其樂融融坐於一堂。
席間,沈璧這才知曉,在她昏睡期間發生了兩件事,其一是莊家倒臺,莊氏倒賣官鹽,不巧正是官家風聲最緊的時候,被御史大夫抓住痛腳,證據確鑿,皇帝大怒,下令捉拿鹽幫大堂主,處死親眷,一夜之間莊氏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唯一的官眷莊妃娘娘被牽連後,爲保二皇子聲譽上吊自盡,沒了生母庇佑,出生又被人詬病,在朝堂鬥爭的路上,漸漸被邊緣倒戈,喪失了皇權。
至於莊閒,有人傳被流放關外,有人說客死異鄉,還有人說被寺廟的和尚收留,出家了。
還有一件事,沈澤猶豫半晌也不敢告訴沈璧,沈璧察覺不妙,心中似有預感,蕭夫人看滿不下去,索性一併道出:“前幾日太醫說你氣脈盡毀,一輩子要躺在牀上,再也醒不過來了,朝野上下皆嘆你命苦,國舅爺卻在此時請旨,讓陛下賜你兩人成婚,皇帝憐憫國舅良苦用心,遂下令,若你沒醒,便是國舅爺家未過門的未婚妻,若你醒了……不日,便要嫁給國舅。”
沈璧聽罷,半天吞不下飯,蕭夫人爲她夾了魚肉,挑了刺放進她的碗裡,沈璧“嗯”了一聲。
沈澤問道:“答應了?”
沈璧扯出笑意:“嗯。”
一家人胸口大石終於落下。
只有沈璧知道,婚期提前了,相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