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林之鬱的婚事決定得很快。

林文淵在幾日前,便親自到皇帝跟前求了恩典,正式得到了娶兒媳婦的許可,可以開始籌備婚禮了。

林文淵給自己兒子娶進來的這個兒媳婦,乃是蜀王的大女兒名蘭郡主。說起這位郡主,她和蓉郡主年紀一樣,卻遲遲到現在才嫁出去,這是因爲她實在是太胖,據說成衣店裡頭從來買不到合身的衣裳,只能不斷找人來現做,最要命的是,她還在不斷的發胖,幾乎每個月都要裁一次新衣,胖姑娘也就罷了,脾氣還特別暴躁,身邊的丫頭三天兩頭就半死不活地被打發出去再換新人,這些事傳的人盡皆知,成爲了全京都的笑柄。因爲胖,她的婚事也耽擱了下來,因爲與蜀王門第相當的人家,都不願意娶這麼個胖姑娘,而門第太低的又有攀附之嫌,蜀王實在看不上。

歐陽暖奇怪的不是林之鬱要娶肖名蘭,而是在這門婚事傳出來之前的兩個月,林之鬱的妻子剛剛過世,聽說原本人好好的,卻毫無徵兆地就病倒了,還這麼快就給蜀王家的郡主騰了位置……這件事,怎麼想怎麼奇怪。

堂堂的郡主嫁過去做繼室,不是不委屈的,可林之鬱畢竟是兵部尚書的公子,又生的相貌堂堂、文采風流,與出身高貴卻恨嫁的名蘭相配,倒也不算過分。蜀王怎麼想的歐陽暖是不知道,但林文淵怎麼想的就很明顯了,與皇室結了親,更別提還是如今聖眷正隆的蜀王,林文淵想要藉此機會鹹魚翻身罷了。話是這樣說,郡主嫁過去給人做繼室,怎麼都說不上光彩,兩家便省了許多繁文縟節,六禮中的納采、問名與納吉三項儀式,幾乎是一天就走完過場了,然後便定下了成親的日子,給各大豪門下了帖子。這個面子,林文淵還不夠看,可是加上一個蜀王,誰敢不捧場呢?

成親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七。

“暖兒……”

這樣的時辰,誰在擾人清夢?歐陽暖蹙眉,好半晌才掙脫恍惚,他在叫她。

肖重華自枕邊擡頭,看着她微微地笑着。

她身上本蓋着一幅薄絲的錦被,如今露出半個雪白的肩膀,肖重華嘆了口氣,輕輕幫她蓋好。隨後,握上她的手,脣上微微含笑道,“是不是應當起來了?”

歐陽暖只是困,不理他,閉上眼睛繼續睡。

肖重華擡指,輕柔地撫摸她的下顎。她微微一怔,側頭避開,含糊地道:“很困。”

肖重華並不答話,手廝磨着她的手指,與她五指糾纏。

“昨晚鬧我,現在還不讓我睡。”歐陽暖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抽回手,又縮進被子裡去。

肖重華輕笑,旋即道:“今天是你二表哥的好日子,你總該早點起身去祝賀。”

誰願意理他們。歐陽暖牙齒咬着下嘴脣,不說話,也不動。好半晌纔開口:“我不喜歡他們。”

肖重華的脣角笑意更深,眼睛望住歐陽暖靜止了。他慢慢湊近歐陽暖,柔聲說:“暖兒,你好像越來越任性了。”

“誰說的,我是太困了,不然你掐我一把。”歐陽暖眨了眨眼睛,溫軟的口氣裡有一種近乎耍賴的情緒。

她就是篤定他不會掐她,才繼續這樣躺着。果然,半響都沒有動靜,歐陽暖便又睡着了。

突然,她感到手心一陣溫熱,不由嚇了一跳,睜開眼睛一看。

竟然是肖重華低頭吻了她的手心,溫熱的脣緩緩廝磨。

她手一顫,卻無法擺脫。連着顫抖的呼吸中,只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瞳孔透明,睫毛纖細,瀲灩着深深的恍若一夢的深情。淡淡的笑容仿若毒藥,讓她稍微有些暈眩。

就在這時候,紅玉輕手輕腳進來,輕輕一咳:“小姐,該起身了,不然會晚了時辰的。”

歐陽暖不由自主的,就嘆了一口氣。晚了時辰啊,說起來,這門婚事和自己又有什麼干係呢?她現在可不想看見林文淵在衆人面前耀武揚威,簡單來說,就是不感興趣。

“起來吧,不然我當着丫頭的面把你抱出去。”

歐陽暖聽了這話,就算沒有醒也要被嚇醒了。

歐陽暖無奈地坐起身,掀開羅帳,秀髮未束,此時紛紛揚揚,隨着散落,實在是嫵媚的過了分。饒是紅玉見慣了她這樣也不禁紅了臉,將頭伏的更低。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紅玉連忙道。

歐陽暖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道:“郡王,宮裡有公公來了,說是陛下宣召。”

歐陽暖笑了,掀開簾子對着肖重華道:“你看,找你的來了。”

最終,歐陽暖拖拖拉拉,故意到快晌午的時分才上了馬車。按照道理說,她是新郎官的表妹,也是應當早些到的,可她如今對這種做面子的事情毫不感興趣,反正肖重華一大早就被宣進了宮,也沒人會敦促她,索性懶到底了。

馬車一路到了兵部尚書府,紅玉掀開簾子,扶着歐陽暖下了馬車。歐陽暖看了一眼亮閃閃的門匾,不由冷笑,自從秦王失了勢,這位二舅舅就灰溜溜地從鎮國侯府搬了出來,因爲他很明白,自己連性命都掛在肩膀上,更不用說襲爵了,這是他識趣,也是他的以退爲進。

從門口開始就是張燈結綵,掛滿了大紅的綢緞,佈置的十分奢華大氣,早有引路的丫頭殷勤地將歐陽暖往女客們所在的花廳領。歐陽暖才過了橋,又一拐彎,正打算轉向花園右邊的鵝卵石小路,冷不防迎面有人從小路那頭走了過來,兩撥人正好迎頭撞上。對面的女子穿着金縷纏繡的長長的衣裙,發間八支亮銀步搖,五彩寶石瓔珞流蘇逆風曳在身後,步幅間一起一落,窸窸窣窣泛起虹光漣漪,容貌冷豔,氣質迫人,不是林元柔又是誰?

歐陽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位表姐了,上次還聽到人說曹榮死後,這位表姐守寡不過一個月便搬回了孃家,引來京都無數人的詬病。好在曹剛是有了孫子就萬事足的個性,完全不理會林元柔這茬了。眼下突然撞見,歐陽暖雖然疑惑對方一個寡婦怎麼穿的這樣豔麗,卻也沒打算理她,直接就要從她身旁走過。

不料林元柔先翻了臉:“歐陽暖!你還有沒有規矩,見到表姐也不吭一聲麼?歐陽家的家教就是這樣的?”

歐陽暖猛地回頭望着她,雙眸攝人心魄的,如同冰雪一般,一剎那林元柔竟被鎮住。“表姐記性真好,只是你似乎忘了,我現在可是永安郡主,又是郡王妃,見面不是我向你行禮,而是你要向我行禮,既然表姐這樣重視禮數,想必不會忘記這一點吧。”

紅玉和菖蒲等丫頭聞言先是吃驚,跟着就忍不住想笑,卻偏偏有本事忍的紋絲不動。

林元柔的火氣一下冒起來了,卻強忍住氣道:“歐陽暖,你以爲自己嫁入王府就是脫胎換骨了嗎?不要以爲就你是皇親國戚,我弟弟現在也娶了位郡主,見到我不還是要乖乖叫一聲姐姐,說到底,你不過是個靠臉吃飯的狐媚子!”

歐陽暖笑的眉眼彎彎,道:“表姐說的是,我自然是靠臉吃飯的,你這樣的女人,豈非連這點好處都沒有,難怪表姐夫這麼快就早登極樂了,想必是看你這張臉看的太厭煩了,你說是不是?”

唬誰呀?欺負她不會罵人嗎?歐陽暖扇了扇手裡的香雪扇,話語句句毒辣。

林元柔一愣,歐陽暖從前都是隱忍的,不管她怎麼挑釁,對方都不會當衆給她難堪,可是現在她怎麼這樣囂張,難道她當真以爲比自己高貴到哪裡去嗎?林元柔冷哼一聲,臉都氣歪了,道:“你一定很想笑話我吧?!哼,別太得意了!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比我還不如?!你們歐陽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下賤!”

菖蒲只覺得好笑:“表小姐,過分的人好像是你吧?怎麼?自己守了寡,就想詛咒別人的姻緣?你當人人都像你呀?可笑!”

“你算是什麼東西,連你也敢罵我家夫人,你可知道我們夫人將來是要嫁給湘王世子作娘娘的,還不住嘴!”林元柔身旁的丫頭呵斥道。

林元柔立刻回頭瞪了她一眼。

歐陽暖失笑:“難怪表姐打扮的這樣漂亮,原來我還以爲表姐夫沒了,你要傷心一段時日,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也是,湘王世子到底年輕風流,會喜歡上表姐也是在所難免的,只是麼,湘王位高權重,他會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守寡的女子麼?大曆朝開國幾百年,可從未有過這種先例,表姐,你可要想想清楚。”

林元柔被戳中了痛楚,又狠狠瞪了那丫頭一眼,冷冷對歐陽暖道:“賤人!別以爲你能得意一輩子!”她咬咬牙:“過兩年,等事情淡了,我照樣能嫁入王府,你也只有現在能在我面前顯擺了!我今天受的苦,你往後全部要還回來!”

歐陽暖眯眯眼,忽而彎了彎嘴角:“表姐說什麼呢?我是一番好意,你怎麼把我當壞人了?!”見她氣的瞪眼,又嘆氣道:“我勸表姐一句,我也是爲了你好,湘王世子的那位正妃可是京都出了名厲害的角色,你要是到了她跟前,不等你想法子對付她,她就先整死你了,這又何苦?你現在好歹還能過日子,還是忍忍吧?”

林元柔又驚又怒:“你胡說!”

歐陽暖重重嘆息一聲,“是不是胡說,表姐自己心裡有數就是,唉,我也是好心,你若不肯聽,我也是沒法子的。”

林元柔氣得渾身發抖,歐陽暖好整以暇地回頭:“紅玉,咱們快走吧,林妃應該到了吧。”

紅玉立刻應了一聲“是。”

歐陽暖再也不看氣的臉都歪了的林元柔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喜堂上熱熱鬧鬧的觀禮,歐陽暖站在林元馨旁邊,就清楚地看到那位新娘的身形,的確是很胖,卻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可怕的地步,在歐陽暖看來,姑娘家生的如何倒不是最要緊,要緊的是如何做人。所以在別人的竊笑中,她的表情卻一直很平靜。

觀完禮,新郎新娘被送入了洞房,賓客們被引入席,很快新郎官喝完了合巹酒,便又出來宴客。

賓客的宴席開在露天中庭,首座上坐着太子肖衍和太子妃周芷君,只是周芷君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厚厚的香粉也遮不住臉上可怕的疤痕。

歐陽暖的發上亦只簪了一朵水晶蓮花,手中執了一把雪香扇,身上的衣裙光澤潤滑如春日柳芽般的綠色,她緩緩走過衆人眼前,向坐在主位的太子和太子妃淡淡行禮,然後直接坐在了林元馨的下首。

一時間席上交頭接耳,四周竊竊之聲起伏,卻又能讓歐陽暖恰好聽聞。

“都說永安郡主清麗無匹,今天一看果真如此啊!”

“原先太子妃也是個大美人呢,可惜這張臉算是毀了!”

“聽說太子妃被太子禁足了好些日子,也不知是爲了什麼?”

“失寵了唄,你沒看林妃娘娘懷着身孕呢!這可是第二個了,她地位越是穩當,太子妃越是難過啊!”

“就是就是,這下鎮國候府可就更威風了啊!”

“這可不一定,各大世家的美人兒都往太子府裡頭送呢!光是這兩個月來,太子就不得不納了兩個側妃!和林妃平起平坐呢!”

談話間,各人的眼神皆匯作一股股含義不明的箭,毫不留情地擲向上位者,嫉恨有之,豔羨有之。

歐陽暖並不理會衆人,只垂目而坐,手中香雪扇輕搖。倒是她身旁的林元柔聽在耳中,脣際隱隱綻出一抹冷笑。

主位上的太子,眼睛總是不知不覺滑過歐陽暖的身上,不時舉杯與衆人共飲。林文淵也是一副殷勤到了極點的模樣,不時長篇大論地對太子和太子妃的親自駕臨表示感謝。

“林大人不必客氣,你是林妃的舅父,我總是要親自來道賀的。”這不過是一個姿態罷了,林文淵雖然有大罪,卻是親手將秦王頭顱奉上來的人,皇帝既然寬恕了他的罪過,當然要讓衆人都知道。

林文淵笑的更高興了:“殿下說的極是,皇家對我天高地厚之恩,我粉身碎骨無以爲報。日前還恩賜了這門婚事,真是一想起來就感念陛下,太子的無量功德啊!”如跳樑小醜賣力迎奉說完了一襲歌功頌德的話,林文淵竟掩面啜泣起來。

肖衍舉杯含笑,眼底卻帶着一抹得意的輕鄙的神色。身旁的周芷君噙着酒杯亦是淡淡笑意,一轉眼,朝着歐陽暖露出刻薄殘忍的笑容來:“明郡王妃,怎麼不對你舅舅說一聲恭喜?”

歐陽暖握扇的手搖了搖,淺淡一笑:“太子妃說的是,這樣的大好日子,我自然要恭喜舅舅的。”

恭喜?林文淵可是曾經幫着林氏設下埋伏要將自己置於死地,更親手殺了林文龍,害的外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逼得表哥表姐被迫選擇並不如意的婚姻,這樣的男人,歐陽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又有什麼恭喜可言!

一轉眼,肖衍似乎瞧見了她的笑意,眼中異光一閃。

周芷君猶不肯放過她,步步緊逼道:“聽說剛纔郡王妃可是來遲了,可有什麼緣故?”

歐陽暖笑意淺淺,優雅而自若,款款顧盼間,眸中似有一簇極明亮的火光盈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在路上遇到了一隻瘋狗擋道,倒也無事。”

對面下首的林元柔臉色變得鐵青。

周芷君冷冷一笑,對林元馨道:“林妃,明郡王妃還真是有趣呢!”

林元馨淡淡一笑,並不理她。

一時觥籌交錯。酒至半酣,肖衍彷彿微有了醉意,談笑也肆意了起來。

歐陽暖只是低頭喝自己的玫瑰花露,不時偏過頭和林元馨說話,卻經常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擡頭,卻看到肖衍的目光如鷹隼般森然,偏要掩蔽在暗潭之下。而那隱隱顯現的幽光,讓歐陽暖有了種被寒刃剖開的錯覺。

歐陽暖的烏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肖衍,半晌終於露出一個笑容,眼中彷彿有一種光麗豔逸,又有一種說不清的複雜,讓肖衍不知不覺便被她蠱惑。歐陽暖見他神情恍惚,便又微笑着轉過頭去。

林文淵這次的酒席辦得很盡心,林元馨面前的菜色均是她素日愛吃的,多以清淡爲主,色香味俱佳,有一道櫻桃肉,做得香濃而不膩,林元馨便多吃了幾筷子,歐陽暖見她食慾很好,知道是因爲懷孕的緣故,便也替她覺得歡喜,可是隱隱的,又有一個念頭不斷的冒出來。若是她的孩子還在,她是不是也能嚐到做母親的喜悅了呢?

“太子?”林文淵討好地道,“您看哪齣戲最好?”

“這出鳳求凰吧。”肖衍微微含笑着道。

鳳求凰麼,歐陽暖一笑,與一旁的林元馨道:“這齣戲倒是極好的。”

林元馨一愣,隨即看向上位的肖衍,轉頭看着眉眼恣意流淌着嫵媚的歐陽暖,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暖兒,好像整個人都變了呢,自從那件事情以後……想到這裡,她輕輕嘆了口氣。

戲臺上,鑼鼓絲竹就嘈嘈切切的響了起來,一副熱鬧之極的模樣。

秦王倒臺之後,林文淵跟着他一起逃亡,眼看逃不出去,他索性殺了舊日主子來討好肖衍,可是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勉強保住了這條性命。這些日子以來,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排擠,但他卻有苦說不出,誰讓他當初投錯了主子呢。但處處被排擠的艱辛實在是苦不堪言,所以他想方設法讓兒子娶了那個嫁不出去的胖郡主,有了蜀王的支持,再通過這次聯姻,可以向當今的太子,再一次地賠罪認錯,以求謀到一個出路。於是他在蜀王的安排下,帶着厚禮小心翼翼地先去拜見了肖衍,在痛哭流涕歷數自己諸多不是之後,希望太子能來參加他兒子的婚宴,給一個機會,讓他謝往日之罪……

這份厚禮,幾乎用了他三分之一的家財。原本他還以爲,林元馨會藉機會來踩他一腳,誰知道這次她竟然陪着肖衍一起來了,林文淵看到這樣的場景,才覺得鬆了口氣。

過了今天,所有人就會知道,自己已經翻身了,再也不會有人敢隨便嘲諷譏笑。

一邊用膳,一邊聽戲,再加上肖衍十分隨和,席間充滿歡聲笑語。林文淵不時舉起酒杯,像真的一家人一樣,因林文龍是死在他手上,他有點牴觸,便跳過林元馨,對歐陽暖道:“暖兒還記得吧,你小時候最喜歡舅舅做的竹蜻蜓,當時柔兒有一個,你非要鬧着讓舅舅給你也做一個。”

那是五歲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想起來,幾乎是恍若隔世,當時他還真的做了一個蜻蜓,卻不知爲什麼忘記了削平竹篾,把她的手劃得鮮血淋漓,虧得他還能拿出來做談資。歐陽暖笑笑:“是啊,我還記得,永遠也不會忘的。”

林文淵笑道:“是啊,你當時可是很喜歡呢!是不是柔兒?”

林元柔冷笑,卻被自己父親狠狠瞪了一眼,不得已,無奈道:“是。”

林文淵恨女兒不上道,對旁邊的兒子道:“還不去敬你表妹一杯,感謝她的大駕光臨。”

林之鬱便滿臉笑着上來敬酒,歐陽暖對這個人其實沒有什麼厭惡感,因爲林之鬱一直是個很模糊的人,對她而來,不具備任何意義。所以她只是淡淡笑了笑,便道:“多謝。”

退一步說,歐陽暖心中不是不佩服的,林文淵能下得了手殺自己的大哥,又能對自己的舊日主子舉起屠刀,這樣一個無比狠毒的男人,現在卻對她敘着溫馨的家常,好像他們彼此之間從未相互傷害過、敵視過。

就在這一家人虛虛實實一團和氣的氛圍中,一旁的丫頭給林文淵斟滿了酒,他起身,再次向太子和太子妃敬道:“兩位的恩德,下官感激不盡,先乾爲敬。”說着,他便一飲而盡。

肖衍笑着喝掉了杯中的酒,剛剛說了句“林大人,不必客氣。”坐在他身邊的周芷君忽然面色發白,抱緊胸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就“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肖衍一愣,隨即站起來,趕緊把抽搐不已的周芷君抱起來,周芷君依然緊抱着胸口,整個人都在抽搐着,呻吟着。她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整張臉因疼痛而扭曲變形。

所有人都神色慌張地站起來,他們還沒意識到,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肖衍大聲地叫着快派人去請太醫來,可是還沒等丫頭跑出去,周芷君突然爆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嘴角緩緩地流下了一股黑血,整個人就已經昏迷過去。在旁伺候的丫頭尖叫一聲:“黑血!啊!太子妃是中毒了!”

在這個時候,一旁不知是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厲聲道:“林文淵,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鴆殺太子妃!”

林文淵頓時慌張起來,他還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連聲道:“沒有,我沒有!”

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文淵,繼而那眼神變成了懷疑、猜忌。

林文淵面對着這樣的目光,不由瞪着急的發紅的眼珠子:“殿下,我與太子妃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毒殺她呢?殿下,您千萬別相信這樣的謠言啊!”

“林尚書,太子妃是在你家的宴會上中毒的,難不成還是旁人不成?”林元馨在最初的震驚之後,慢慢站了起來,近乎冷酷地道。

歐陽暖看着林元馨,不由自主微微抿緊了脣。

林文淵死死瞪着林元馨,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會狠毒到這種地步,這不是擺明了要借刀殺人,將自己置諸死地嗎?不用想這件事一定是林元馨所爲,因爲不管如何應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半分好處:周芷君死了,那麼宴會的主人當然是最大的嫌疑人……不管自己說什麼,林元馨只要撩撥兩句就能讓人相信這件事是自己所爲。既除掉了周芷君,又除掉了自己,是真正的一箭雙鵰。不但把肖衍的怒火都轉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會擔心周家爲周芷君出頭,這真是太可怕了!

他正要反駁,卻看到肖衍猛地回頭,眼睛眯了起來,冷冷的崩出了幾個字:“綁起來!”

林文淵還要狡辯,一羣侍衛如狼似虎地撲過來,林文淵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五花大綁了起來。他周身都在發抖,臉色也變得鐵青。原本站在他身邊的林之鬱臉色刷地一下子白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殿下,我父親怎麼敢毒殺太子妃!殿下!這一定是有人從中做鬼,請您千萬不要誤信了讒言!”

林元柔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淚水漣漣地求情道:“殿下,求您徹查此事……”

在場的客人中便也有覺得奇怪的,林尚書爲什麼要毒殺太子妃呢?!

“舅舅。”歐陽暖看了一眼旁邊面色冷凝的林元馨,“我沒想到你真是本性難移,竟然利用了太子的一番好意來毒殺他,如今定然是放錯了藥才害得太子妃爲殿下抵命,你實在是太殘忍了,真是人面獸心!”

“你胡說!”林元柔幾乎氣得發狂,站起來想要撲上來卻被人牢牢抓住。

“我沒有!我是無辜的!殿下!我是無辜的……”林文淵瞪大雙目,緊握拳頭想要擡起身子,卻被護衛壓了下去!

肖衍目光如箭,聲色俱厲地道:“林文淵,太子妃不能白死,你要以命抵命!來人!把他帶出去吧!把林之鬱也一併帶走!交由三司會審!”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有別於前面的聲色俱厲,語氣異常和緩與鎮定,但聽在人耳中,卻是格外的令人膽寒。

“不,不是我們。我們不敢。我們冤枉啊!”林之鬱怎樣高喊冤枉,怎樣跪地求饒都沒有用。肖衍心意一定,便駟馬難追。轉瞬之間,侍衛們就將兩人押走了。

這一幕發生的十分突然,又結束的太快,幾乎讓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林文淵父子就被押走了。林元柔的神情有一種逐漸陷入瘋魔的癲狂,使她原本嬌豔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行將崩潰的淒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切,失聲道:“怎麼會……我大哥是蜀王的女婿……”

肖衍面沉似水,已是怒不可遏:“這樣的亂臣賊子,怎麼配做蜀王叔的女婿!”說着,他的目光定在林元柔的身上,林元柔被那樣可怕的目光驚地倒退了半步,竟然顧不得貴夫人的風範,一下子摔倒在地。

衆人或驚懼或嘲諷的目光落在林元柔的身上,歐陽暖卻沒有看她,而是看向面色慘白已然失去意識的周芷君,在這種時候,本該是她丈夫的人卻沒有顧得上她,只是將她交給趕到的太醫,便匆匆帶着護衛離去了。

歐陽暖知道肖衍是要幹什麼去,帶着郡主去蜀王府上謝罪。

剛纔還歡欣愉悅的宴會,轉瞬間人退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杯盤狼藉。

林元馨還一直默默站着,目光留在仍舊跌坐在地上沒有人去攙扶的林元柔身上,眼中似乎有一絲哀傷閃過。這樣的情緒,讓歐陽暖覺得奇怪,她以爲,表姐會這麼做,一定是早已下定了決心。她所憎恨的兩個敵人,太子妃和林文淵,以一種荒誕卻倉促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很快都會從這個世上消失。

“暖兒,你這次爲什麼事先沒有和我商量?”馬車裡,一直安靜的林元馨突然低聲地道。

“商量?”歐陽暖一愣。

“你該先告訴我的,我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林元馨慢慢道,擡起眼睛看着歐陽暖。

歐陽暖一震,有一種冰涼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表姐,我以爲,是你。”

這一刻,林元馨眼底的驚訝遠超過歐陽暖,她近乎失語,過了許久才喃喃道:“怎麼會?”

“表姐,真的不是我。”歐陽暖見她神色異常,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只覺得林元馨的手上有冰冷潮膩的汗水,彷彿生了一場大病,唯有手心還是暖的。

林元馨牢牢握住她的手,“暖兒,你真的沒有騙我?!”

歐陽暖反握她的手,溫然道:“表姐,我可曾對你說過一句謊話?我能在宮中向孫氏下手,是因爲有母親的幫忙,可是尚書府畢竟不同,林文淵又多麼防備我們,就算能安排人混進去,衆目睽睽之下我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得手?更何況,他雖然惡毒,林之鬱卻是無辜的,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趕在他成親這天下手?這根本沒有道理!”

林元馨見歐陽暖如此鄭重,心中更加疑惑:“不是你,不是我,那又是誰?”

有短暫的沉默,寂靜的馬車中唯有兩人的呼吸聲,像是誰的心跳凌亂。

歐陽暖低低的吐了一口氣,她的頭腦不由得懷疑每一個到來的客人。然而都不對,和林文淵有仇的人自然很多,可是周芷君呢?難道這個殺了太子妃的人,和她們一樣都對周芷君充滿憤怒麼?歐陽暖覺得很奇怪,若非利益之爭,有什麼理由非要殺人不可呢?

就在這時候,她猛地想起,自己曾經對肖衍說過的那句話。突然想起,卻彷彿是一把開啓謎門的鑰匙。

茫茫迷霧間,歐陽暖跳過所有假象,一下子捉住了最深處的那抹寒光。

她低低吐出兩字,“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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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奇貨可居求大小姐救命第162章知錯能改的二小姐第188章只待東風起永爲厲鬼世代糾纏第177章第148章第202章第149章英雄救美是力氣活第183章重生十二歲第161章一場風波乍起第192章誰是枝頭的紅杏英雄救美是力氣活第197章第172章雞飛蛋打算盤落空永爲厲鬼世代糾纏第150章你不仁我不義第188章第176章驚心動魄的變數第190章美人出浴刺客來訪婚事難題一錘定音第十八章第158章求大小姐救命攔路的告白婚事難題一錘定音永爲厲鬼世代糾纏第178章第八章第170章武國公府上門提親大小姐是個硬柿子只待東風起芳華美人各有算計雷雨夜情意綿綿第147章第六章賀家樓別有幽情第175章被毒蛇世子盯上了賀家樓別有幽情寧國庵鴛夢難圓誰也別想全身而退最難應承美人恩暗中推波助瀾第173章大結局(上)不動聲色的交鋒天上掉下個李姨娘第十六章第148章第166章第171章第190章生不出兒子是大錯第八章第153章大小姐奇貨可居第152章舅舅們是白眼狼並稱爲京都雙璧不動聲色的交鋒賀家樓別有幽情是猛虎還是毒蛇天上掉下個李姨娘誰是枝頭的紅杏意料之外的真相慘遭毀容的太子妃第二十一章番外篇人生的幸福所在陌路遇親別有隱情大小姐是狐狸精背靠大樹好乘涼第159章一場風波乍起第167章第191章刮骨療毒壯士斷腕誰是枝頭的紅杏第162章苦主很憋屈第191章第201章苦主很憋屈太子府中新仇舊怨皇家獵場猛獸驚魂二小姐變成落湯雞慘遭毀容的太子妃成大業者不拘小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