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是狐狸精

歐陽暖剛剛走出榮興樓,還沒有上馬車,卻被一個人攔住了。她擡起眸子,看到陳景睿的臉,不由微微笑道:“陳公子還有何事?”

“歐陽小姐,咱們還有一筆賬沒有算清楚吧。”陳景睿那雙如鷹隼一般的黑色眼眸兀自一凜,話語中含着一抹冷笑:“你害的蘭馨身敗名裂,是不是要請你還她一個公道!”

“陳公子,您別忘了,這裡可不是武國公府的地方。”歐陽暖看着他,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怕的表情,“您當街攔人是不是太冒險了?這裡畢竟人來人往,隨時隨地都會有人瞧見……”

“冒險?對我來說,什麼都不算冒險。”陳景睿看着她,只淡淡地說,“難道你能對人家說我攔着你找茬?你也該知道,一個好好的閨閣千金,謹守禮教、高貴端莊,自然不會有什麼仇家,你若是告訴了別人,人家就會問你,好端端的我爲什麼要找你的麻煩!”說到這裡,陳景睿一把攥住歐陽暖的手臂,幾乎要捏碎手骨一般的力氣讓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冷笑道,“還是你以爲,裡頭那兩個人會爲你撐腰嗎?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何敢管我的閒事!”

“自然要管。”正當此時,歐陽暖聽見身後傳來了肖重華的聲音,明明是語調輕柔的幾個字,卻卻偏偏衍生出足夠讓人畏懼三分的寒意,“不知陳公子大庭廣衆之下攔着歐陽小姐,意欲何爲?”

肖重華慢慢從臺階上走下來,他臉上已經沒了淡淡的笑意,深不可測的目光以及冷凝的氣勢,讓人頓時只覺頭皮發麻。

肖重華走到他們身邊,看似很隨意地伸手按住陳景睿的手,卻只聽陳景睿悶哼一聲,不由自主放了手,後面緊跟着跑出來的肖清寒看到這情景,不着痕跡地立刻上去,將歐陽暖牢牢護在身後。

“小姐出門,自然極易招惹浪蕩登徒子的糾纏。”肖重華漫不經心地開口,語氣帶着淡淡的嘲諷,眼風不自覺變得凌厲,聲音帶着一絲令人悚然的涼意,“還是說,陳公子是希望被人追究借酒行兇之罪嗎?”

陳景睿剛纔的確是縱馬行兇,驚了歐陽家的馬車,只是剛纔幾人還坐在一張桌子上言笑晏晏,肖重華現在反而追究起來,說到底不過是爲了歐陽暖出頭。陳景睿略略將眉微微挑起,冷眼睨着站在肖清寒身後的歐陽暖:“明郡王,她可不是一般的閨閣千金,我勸你不要被她矇騙,隨便出頭!”

“陳公子認爲歐陽小姐會複雜到什麼地步?”肖重華看了歐陽暖一眼,深深的眼波在經歷了最初一瞬間的翻涌之後,頃刻間便恢復得比以往更加幽沉,他將所有的情緒都深埋於心底,神色也恢復了原本的波瀾不興。他瞥了瞥陳景睿,哂然一笑,意有所指:“那一晚我也在場,具體的情形,陳小姐比歐陽小姐要更清楚吧,你不如回去問問令妹,她爲什麼要與歐陽小姐換了馬車,究竟是不是歐陽小姐逼迫於她。”

話一出口,陳景睿臉色一下就變了,他也十分清楚,當天晚上是陳蘭馨奪了歐陽暖的馬車!只是她畢竟因此損了名譽,他並不甘心就這樣輕易放過歐陽暖!他目光陰鬱地看着肖重華,低低地哼了一聲,突然毫無預警地笑了起來:“明郡王,你對歐陽暖這樣維護,莫非是看上她了?”

肖重華眯起眼,高傲且冷漠地睨着陳景睿,冷冷的眼神裡滿是山雨欲來的陰霾,可語調卻是毫無起伏的平靜:“只有心懷不軌之人,纔會看別人也都是如此齷齪,請公子謹言慎行!”

陳景睿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嘴角扯出一道嘲諷的弧度,擺出了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肖重華,我今日就是要與她爲難,你們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說着,他上前去作勢要將一臉寒霜擋在歐陽暖身前的肖清寒推開。

“陳公子,你這樣咄咄逼人,不過是因爲我。”歐陽暖淡淡的截口道,主動推開肖清寒走了出來,“既然如此,何必牽連旁人?”

聞言,陳景睿直勾勾地看着歐陽暖,剛毅的脣線詭異地往上輕輕一勾,眼裡流露出的犀利令人心中膽寒。

此人恣意胡爲不假,卻是抓住了最要緊的一點,那就是歐陽暖不可能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別人,李氏雖是祖母,卻並不關心此事真相如何;林氏居心叵測,她不能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弟弟還小,更完全幫不上忙;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可以讓她爲此擔心;大舅母固然是好心人,但有些事情可以對她說,這種事情卻實在是不方便;唯一可以說的人就是林之染,只是此事,他也不便參與其中。說到底,陳景睿不過是欺她無人出頭!想到這裡,歐陽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掐了掐手心,竭力讓自己激盪的心緒平靜下來。“陳公子,您到底是武國公世子,縱然你自己不要臉面,太后殿下還是在乎的!聽說太后特別喜歡聽街知巷聞的消息,您說讓她知道武國公府的大少爺當街行兇,並攔下吏部侍郎之女意欲不軌,您看她會怎麼想呢?”

“你……”陳景睿烏沉沉的眼睛裡升起一簇火苗,“太后怎麼會信你!”

中計就好!歐陽暖心中略略一鬆,微微一笑,“太后自然不會信我,可若是大公主當面提起此事,太后會不會因此遷怒於您呢?”

太后陳氏出自武國公府,真正論起來已經過世的前任武國公還要叫她一聲姑母,後來她更是一力促成大公主與武國公府的聯姻,駙馬都尉陳燃便是前任武國公的堂侄,原本這也算是一樁美滿婚姻,然而駙馬都尉早逝後,大公主卻漸漸與太后生出了嫌隙……如果個性剛強的大公主將陳景睿當街言行無狀的事揭出去,太后在當衆失去顏面的情況下自然要對自己重責一番!陳景睿很快聯想到了這裡,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要是出了這種事,最高興的應該是貴府的二房和三房吧。”肖清寒反應過來,老神在在地提醒了一句。

一抹陰鬱的笑染上了陳景睿軒昂的眉宇:“歐陽小姐,剛纔我不過隨便說說,你若當真無辜,何必要威脅我?”他把話說得犀利又諷刺,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陳公子,我再說一遍,請您聽清楚,陳小姐的事情與我無關。”歐陽暖淡淡一笑,像是千年沉寂的霜雪頃刻間消融,令人心動,“只要您不再來找麻煩,今天您攔截我的事情,我也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這時候,陳景墨匆匆走上前來,看到肖重華和肖清寒時,略微愣了一愣,可隨即又是滿臉笑意,說的聽上去,有三分像是在打圓場:“我相信那天的事情只是一場誤會,大哥何必爲難歐陽小姐?”

見陳景睿的臉色還是板得緊緊地,歐陽暖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了。“當日陳小姐再三相求,我才勉爲其難同意與她換了馬車,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後來遇上事情,我拼着自己的性命不顧也要家僕去營救陳小姐,也算是仁至義盡,惡人上車後拔刀相向,陳小姐推我去擋,幾乎陷我於絕境,這些帳,我一樣都沒有與你家算。”她不緊不慢地往下說着,美麗的眉端細不可微的一凝,語氣裡已經帶了藏不住的憤慨:“說句實話,陳小姐搶奪馬車在先,陳公子故意爲難在後,我便是弱質女流,也不是任人欺負之輩,你若再阻攔,咱們不妨去請大公主主持公道,你若連她都信不過,歐陽暖也情願豁出去,與您共赴太后跟前論一論這是非對錯、恩怨曲直!”

這下子,陳景睿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他以爲歐陽暖顧忌貴族千金的身份,不論他如何挑釁,也只能忍氣吞聲,卻沒想到歐陽暖竟然聲聲句句毫不留情,絲毫也不肯退讓,讓他頓時覺得棘手。

肖清寒則是滿目震驚地望着歐陽暖,他也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美人,竟然是個這樣詞鋒厲害的人物!居然讓他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當真是……

肖重華含笑看着歐陽暖,臉上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神情。

就在這滿是尷尬的時刻,陳景墨湊上前來,不失時機地出言勸告:“大哥,這事若是被太后得知,恐怕……”

陳景睿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要發作,卻又最終不得不隱忍了。陳景墨卻已經有些焦急,不着痕跡地向旁邊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着數十個面無表情的衛士,全都披着一裘黑色的氅,看來冰冷可怖,剛纔一眼看過去的時侯,他立時認出了這些人來,那是燕王府的侍衛!

陳景睿是十分敏銳的人,他甚至於比陳景墨更早注意到了這一點,電光火石之間,另一個念頭猛然間取代了剛剛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他冷冷道:“歐陽小姐,但願每一次你都能有人護着這麼幸運,後會有期!”說完,他轉身就走,陳景墨訕訕笑道:“我大哥脾氣暴躁,言語多有衝撞,對不住了各位。”說完,他也迅速跟着陳景睿一同離去了。

歐陽暖平復了一下的心情,便對肖重華和肖清寒襝衽施禮道:“多謝二位。”

肖重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便輕咳了一聲說:“歐陽小姐客氣了,若是當真感激,不妨將剛纔的啞謎解開吧。”

“明郡王是聰明的人,很多話並不需要點明,您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必來問我呢?”歐陽暖的臉色平靜,卻已經不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微笑。

她臉上笑得越溫柔,說出來的話就越不可信,這一點,肖重華是早有體會的,見到她淡了容色,斂了笑容,反倒露出微笑道:“走吧,要去什麼地方,我送你去。”

肖清寒驚得目瞪口呆,歐陽暖卻挑起眉看着肖重華,對方淡淡道:“你不怕陳公子捲土重來?”

那種蠻不講理的貴族公子是很麻煩,歐陽暖暗自思忖,便輕聲道:“大庭廣衆之下,我與兩位同行多有不妥。”

“無事,你自去吧,我們在遠處跟着。”肖清寒反應過來,生恐將這樣護衛美人的機會讓給肖重華,趕忙說道,一雙亮亮的眼睛像是有無數的星星在閃耀。

“既然如此,便多謝二位了。”歐陽暖點點頭,臉龐在陽光下瑩瑩生光,烏黑的眸子更是晶瑩剔透,這樣的她有一種讓人無法移目的美。

珍寶齋。

歐陽家是老顧客了,掌櫃一見到歐陽暖過來,立刻笑臉迎上來,“歐陽小姐,您需要些什麼。”

“我家小少爺要過滿月,大小姐想要挑些禮物送給他。”紅玉代爲回答。

掌櫃連連點頭,吩咐旁邊的人單爲歐陽暖開了個小間,剛安排夥計送了金飾過去,回頭就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頓時嚇得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肖清寒快步走進去,幾乎穩穩壓了肖重華一頭,在他看來,肖重華此人太招小姑娘喜歡,他生怕歐陽暖一不小心也被他這樣英雄救美的法子給騙過去了,想着趕緊要去美人跟前多多露臉。

推開雅間的門,肖清寒正要開口,卻見歐陽暖上身穿着水粉坎肩,天藍色長裙,顯得格外風姿綽約,神態俊逸,她手裡擺弄着一個金手鐲默默沉思,儼然一枝臨風芍藥,不禁看呆了。

桌子上放着一整套的小孩子戴的金手鐲,腳環,福牌,掛件,金項圈,上面都刻着吉祥如意的字樣,樣式精巧別緻,十分可愛。

歐陽暖放下手中的金手鐲,微微歪着頭,似乎很感興趣地拿起一個非常小非常細緻的小金人,那小金人做成了一個託着小下巴的娃娃的樣子,肚兜上還鑲嵌着一塊顏色碧綠的玉珠。

“爵兒小時候也戴過這個。”她終於回憶起來,看着這樣東西,眼睛裡流露出一些歡喜的情緒。旁邊的紅玉點頭道:“這個很可愛呢大小姐。”

“歐陽小姐走到哪裡都不會忘了你弟弟啊!”肖清寒感嘆道。

歐陽暖笑着望向他:“正如同周王世子走到哪裡也不會忘記允郡王你呀。”

肖清寒一下子黑了臉,紅玉忍不住偷偷別過臉,掩飾住嘴角的笑容。

肖重華也走過去,手中看似隨意地拿起歐陽暖剛纔拿着的那個金手鐲把玩,道:“剛纔歐陽小姐所言,是指藩王?”

肖清寒沒想到他還在思考這個,剛要說話,卻在看到他手中那個金光閃閃的金鐲子時,心裡一跳,圓圈,藩籬也,歐陽暖說的,可不就是藩王?可是不對啊,因爲前朝藩王犯上作亂,大曆自開朝以來,便不曾再設立藩王,所有王爺一律居住京都,無奉旨不得出京。歐陽暖卻說藩王是當今大曆最大的心腹之患,這話不對!然而當他擡起眼睛去看歐陽暖,卻見到她一雙明麗的眼睛微微垂下,沉默不語。他心頭猛地一窒,當今秦王乃貴妃所生,因戰功赫赫,陛下特例給了他南方富庶之地作爲封地,雖然他常年住在京都,卻仗着母妃受寵、皇帝信賴,不僅擁有直屬的護衛軍,還經常統率大軍出征,再加上內外心腹密如羅網,即便是統兵將領也多有他的門生故吏,當真是權高勢大,雖無藩王之名卻握藩王之實力!他莫非就是歐陽暖所謂的“心腹之患”?!

“何以見得?”他再開口,聲音卻是有些低沉了。

“對當今聖上來說,最要緊的,不是治理水患。因爲陛下十分仁慈,多次減免賦稅,雨水又不甚多,就算是發起水災來,也會想方設法開倉賑災,百姓並不至於無路可走。”肖重華眼睛盯着歐陽暖,口中似乎喃喃自語,肖清寒卻是一驚,的確如此,相比南方水患,日漸衰弱的太子和野心勃勃的秦王之爭,卻一天天浮上了水面,就連他們這些皇孫之間,也不得不趨向了不同的陣營……

本以爲所有人都只把眼光放在了北疆紛爭與南方水患上,卻沒料到歐陽暖會指出這樣的關鍵,肖重華心中震動可想而知。

“你……”肖清寒眼睛發直,不敢置信地盯着歐陽暖,她一個閨閣千金,居然有這樣的見識。

紅玉心中卻越發驚恐,大小姐畢竟是女子,這樣妄議朝政,絕非好事啊……正在驚疑不定之間,歐陽暖嫣然一笑,聲音柔緩似春水泛波:“我的意思是……凡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不論貴族還是平民,只要遵守既有秩序,遵守君臣父子之道,國家自然平安無恙,所以陛下最大的憂患在於人心是否滿足,而非國家是否強大富有。我畫了個圓圈,不過是取其和諧圓滿之意。明郡王,您真是誤會了。”

這樣中規中矩的話絕對是萬金油,由閨閣千金說出來,旁人也只會覺得她頗有見識,而不會認爲她說出的話驚世駭俗。

肖清寒見歐陽暖那粲如春花的一笑,已是有些怔忡了,再見她怯生生地向他們看來,面上有憂慮之色,像是生怕他們誤會,他不由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道:“我說嘛,歐陽小姐足不出戶,怎麼會知道國家大事?重華哥真是天天殫精竭慮,想太多了吧!”

紅玉如蒙大赦,不由鬆了一口氣,卻只覺得背後都被冷汗溼透了。

肖重華始終帶着淡淡的微笑,笑容冷淡如清冷的月光,卻帶着一絲奇異的暖意:“是我多心了,歐陽小姐,抱歉。”

歐陽暖微微頷首,下頷的弧度十分柔美,輕輕道:“郡王客氣。”

在想哭的時候哭,在想笑的時候笑,閨閣少女該有的明快直接,歐陽暖都沒有。同樣的,天真少女的無知無覺、懵懂不明,她也沒有。她的身上總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與智慧,肖重華望着她的眼睛,唯一能讓他分辨的,便是歐陽暖的這雙眼睛,時而靈動如珠,時而漫然漾波。或喜或怒,她臉上的表情他覺得都是作僞,唯有眼波流轉之間,淡淡的情緒,他纔可以分辨出她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現在他知道,歐陽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真意,僅此而已……

夜幕低垂,朱欄勾舍高高掛着燈籠,廊間檐底上的彩繪十分美麗,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奢靡。河中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船艙前的彩蘇精細絢爛,在水波中的倒影明暗不定。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聲音柔美嫵媚,撩動人心,不知是從哪家勾欄飄來,還是從河中畫舫裡度來的。

晉王世子肖凌風,陳景睿、陳景墨兄弟落座在豐盛的筵席前,隨意地說着話。

肖凌風手按酒杯,壓低嗓門道:“景睿,你妹妹那件事究竟是怎麼了。”陳景睿只顧低頭喝酒,頭都不擡,肖景墨忙低聲回答:“世子爺,您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我大哥心情正不好呢!”

肖凌風看了一眼陳景睿,飲了一口酒,問道:“當真要嫁給明州賀家?對你武國公府來說,着實是太浪費了,實在不行,你也可以讓陳太君進宮去找太后想想辦法。”

陳景墨沉思道:“不成,這件事到如今已經了了,如果貿然進宮去,一旦激起事端,後果不堪設想……更可慮的是……”說到這時,看了陳景睿一眼,便不再言語。

肖凌風奇道:“景墨,我等既是好友,便當以精誠相見,你在這裡說話還有什麼顧忌呢。”

陳景墨嘆了口氣,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劃了“林”字,又一揮抹掉,問道:“牽扯到他家,世子還以爲此事可行嗎?”

肖凌風不以爲然:“此顧慮似嫌太遠,須知歐陽家與鎮國侯府雖有勾結,其實各有異志,不足爲慮,小小一個歐陽家,難道你武國公府也動不得嗎!”

“不光是鎮國侯府,還有個明郡王,當天晚上他也在場,更力證歐陽暖的無辜!就算她真是無辜好了,畢竟蘭馨也是因爲她才受了罪!我們無法名正言順地向歐陽家討回這筆賬,心裡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肖重華!”陳景睿提到這個名字,面上似是十分惱恨,重重將酒杯摔在地上,濺起一地琥珀色的銀光,歌姬們嚇了一跳,肖凌風看他一眼,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

陳景墨看着大哥發怒,不由得心想,怎樣才能既替妹妹出了這口氣,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許久,不得要領,於是笑道:“總要想個兩全其美之法纔好,可惜我卻沒有。”

半晌,肖凌風微微笑道:“以我的拙見,要報仇,有上中下三策。”

陳景墨眼睛一亮,陳景睿卻整個人向椅上一靠道:“願聞其詳。”

“一”,肖凌風道:“精選厲害之人,乘其出府不備之時掩而殺之,此乃上策。”

陳景墨搖頭道:“這畢竟是京都,衆目睽睽之下,如若萬一不成,再生別計更不易成功,這是險着,不可。”

“陳太君即將過壽,當廣邀名門千金,可趁機請其入府,想法鴆殺了她!這法子麼,武國公府多的是方法不叫人看出來吧!”肖凌風眼中似有異乎尋常的光芒閃過,那張永遠帶笑的臉上劃過一絲狠意。

陳景墨愣了,蹙眉道:“如其肯來,那倒是好,可惜歐陽暖很少參與這樣的場合,又是在我家作客,真出了事,我們如何脫得了干係。”

肖凌風故意爲難道:“那就只有下策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找人壞了她的名節……”

就在這時候,聽見啪地一聲,陳景墨手中的筷子驚得掉在了地上,陳景睿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厲聲道:“她不過是個女子,跟你又無干系,你何必出這樣狠毒的主意!”

肖凌風就是一愣,過後哈哈大笑道:“我就是說笑,難得景睿如此生氣,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旁邊的陳景墨這才發現將一切當真的自己被對方耍了,不由得面紅耳赤。只是他偷眼瞧自家大哥,卻見他一雙眼睛陰沉沉地輪流打量在座的人,似乎竭力壓着火,用譏諷的口吻說:“我要報仇,自然是我的事,不用旁人多嘴!”

“我不過是說笑,要真對付一個小丫頭,哪裡用得着這樣大費周章,不過是一些流言蜚語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只怕你陳公子看了人,如今捨不得了!”肖凌風淡淡地說道,臉上又恢復了常年不變的笑容。

陳景睿冷冷盯着他,陰鷙的目光中閃動着熊熊的怒火。陳景墨生怕他們兩人對上,趕緊讓旁邊的丫鬟送上茶水,陳景睿卻眉毛一豎,連茶盞帶茶托沒頭沒腦地砸過去,小丫鬟頭一閃,正砸在她的肩頭,頓時渾身熱氣騰騰,滿是茶水茶葉,茶具也摔得粉碎,整個人嚇得驚呼一聲,面無人色。

陳景睿冷冷盯着肖凌風,道:“你再出這樣敗壞名譽的餿主意!咱們自小的情分就此沒了!”

肖凌風雖然是晉王世子,學武學文卻與陳景睿是同門師兄弟,感情向來十分要好,從來沒有紅過臉,他素來知道陳景睿脾氣暴躁,卻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說了兩句玩笑話就能將他激怒成這副模樣,知道他自恃身份高貴,絕不肯用這種法子,當下笑道:“景睿,是我錯了,不要生氣,來,坐下喝酒。”

陳景睿卻冷冷瞧着他,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陳景墨再三好言相勸,他才慢慢坐下,卻也不再看肖凌風一眼,似乎仍舊在氣惱。

肖凌風原本只是說笑,他們不是皇孫就是名門公子,用這些下三濫的法子去對付一個小丫頭,說出去有辱聲望,卻沒想到陳景睿會這樣生氣。

旁邊的陳景墨卻知道,大哥是下午在明郡王那裡受了氣,纔會藉機發作在這裡,他不由感嘆,大哥平日裡好好的,固執的勁兒一上來不管是皇孫貴胄還是自小的朋友,那是半點情面都不講的。

肖凌風夾起桌上魚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會才道:“說完了玩笑話,咱們也該說說正經事。”他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心腹立刻讓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他輕聲道:“如今局勢微妙,我提醒你們,不如早作打算……”

陳景睿兄弟俱是神色一變,武國公府是太后孃家,又是大公主夫家,真正是聲名顯赫、烈火烹油,根本不願意摻和到皇儲之爭中去,然而皇家人,卻未必肯輕易放過他們。

肖凌風微微一笑,便接着道:“太子與秦王兩位殿下的爭奪已經到了明面上,將來萬一太子登基,秦王未必能安享太平。”

陳景墨一愣,想要藉機岔開話題:“秦王畢竟已經是親王,太子仁厚,必不會對兄弟怎樣的。”

這話一說,肖凌風卻笑得更淡漠,“天下皆知,秦王戰功赫赫,蓋過太子,陛下並不是不想賞,實在是無物可賞,他威震天下,臣強而主弱,自然難得相容,更何況如今秦王的權柄越過了太子,到時候便是太子不忍心,也非要除掉他不可!縱然太子仁厚,捨不得下殺手,那羽翼漸豐的皇長孫呢?還有殺伐果斷的燕王?還有詭異莫測的明郡王?他們誰肯放過秦王?”

陳景睿冷冷望着肖凌風,道:“若是秦王願意,大可以解兵權,散餘財,辭官爵,回封地,照樣過太平賢王的日子。”

“這隻能保得一時。”肖凌風冷笑,“過不上一年半載,不知旁人會不會一時興起,列你幾條罪狀,不死也得削爵抄家!”

陳景睿卻神色淡淡的看着肖凌風,慢慢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你我親如兄弟,在一起的時候只論兄弟之情,不論國家大事,今日你字字句句都不離這些,恕我不奉陪了!”說完,起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景墨一愣,趕緊彎腰向肖凌風告罪,他哥哥敢如此無狀,是因爲有多年的交情在,他可沒這樣的膽量,連連請罪後,看着肖凌風並沒有生氣的模樣,這才趕緊離開。

陳景睿回到武國公府自己的書房,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陳景墨不由自主勸道:“大哥,我知道你還在爲白天的事情生氣,但是歐陽暖有那明郡王護着,大公主又十分喜歡她,周王世子說的那些話雖然確實混了些,卻未必沒有可取之處,你若真是想要爲蘭馨報仇,找個人……”

陳景睿的眼前卻突然閃過歐陽暖清麗得動人心魄的容顏,聽了這話不知爲什麼更加惱怒,抄起一旁花梨木的精緻小炕桌,連同桌上一套青玉文房四寶,雙手高高舉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說那些脆弱的用具,連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條四處迸飛,嚇得裡外侍候的丫鬟一個個閤眼、閉嘴、低頭,心裡亂撲騰,真怕大少爺遷怒自己。

陳景墨駭然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話說錯了……

武國公府的兩位少爺並不知道,他們剛一離開畫舫,肖凌風便對着簾幕後面的人朗聲道:“好了,你快出來吧!”

簾子一閃,來人一身錦衣華服,輕袍緩帶,雙目中如有清淺水霧,而臉上神情,更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天燁,你都聽到了吧,武國公府的人,打的是獨善其身、兩不相幫的主意。”

肖天燁在桌邊坐下,修長的手中把玩着一隻白玉酒杯,臉上的神情帶着若有所思。

“照現在局勢看來,咱們還是早作打算的好。”肖凌風眯着眼,伸手屈下食指,“你可轉告皇叔修書三封,分寄齊王、魯王、蜀王,微露對太子不滿之意,點到即可,不必深言。”他慢慢屈下中指:“其二,禁衛軍掌握京都守衛大權,那幾位……要派妥當的人去收買,即使不能爲我們所用,將來一旦有事,他們能保持中立便好!再其三……”他又屈下拇指,“皇上身邊,一定要派最靠得住的人去。”

肖天燁卻置若罔聞,丟下杯子站起來,走到窗邊,親手卷起了湘竹長簾,推開了所有窗子,向着外面的茫茫夜色看去。他淡淡笑道:“你當真以爲皇祖父年紀大了,對京都異動一無所知嗎?我告訴你,他纔是真正的老狐狸,看着我父王與太子斗的你死我活,他卻站在旁邊乘涼,你說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肖凌風皺起眉頭,脣畔雖然還是帶着笑容,卻已經是說不出的凝重:“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還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吧。”肖天燁懶洋洋地說,徑自坐在窗邊,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肖凌風不由惱怒:“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不肯好好談正事,難不成都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竅?”

“狐狸精?也許真有狐狸精也說不定。”肖天燁回過身來,勾起脣角,如清泉一般的雙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動。

肖凌風臉上掛了笑容,道:“你讓我故意試探陳景睿,是擔心他想不出好法子來對付歐陽暖呢,還是擔心那位小姐的安危?”

他會擔心歐陽暖的安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肖天燁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竟將手中的白玉酒杯隨手拋入了湖中,酒杯發出一聲輕響,便沉沉墜了下去,在河面暈成淡淡的漣漪,遠遠望去竟彷彿升騰起一片朦朧的煙靄。

肖凌風望着他,神情帶上了一絲迷惘。

福瑞院。

畫兒在輕聲安慰着梨香,然而梨香卻哭個不停,淚水和着面上那抹鮮紅的掌痕,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王媽媽心也太狠了,這一巴掌到現在還沒有消下去。”畫兒埋怨,輕手輕腳地給梨香擦藥。

梨香疼的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臉上沾了藥膏,卻彷彿一支無形的針刺入,那樣疼痛。半晌,才勉強笑道:“王媽媽只是做給李姨娘看的,並不是有心針對我。”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下這樣的狠手啊!丫鬟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嗎?”燕兒平日裡被王媽媽欺壓慣了,只敢低聲抱怨,卻不敢高聲,生怕隔牆有耳。

梨香抽噎着還待說什麼,王媽媽卻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見裡頭的情形臉色一沉道:“梨香,夫人叫你,快去吧,可別耽誤了時辰!”

梨香不敢耽擱,立刻起身跟着王媽媽走了,丟下畫兒一臉忐忑地想着是不是被王媽媽聽到了剛纔的話。

自從小少爺生病開始,內室就不許任何人輕易進去,除了林氏、王媽媽、乳孃高氏和錢大夫,唯一被允許進入的人就是梨香了。

梨香深深知道,這並不是因爲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有什麼特別,而是因爲當時自己也知情,所以夫人特別防備着自己。她屏氣斂息地進了內室,一進去就聞見一股濃重的中藥味,然後是嬰兒虛弱的哭聲,她心裡一凜,越發忐忑。錢大夫說孩子身上的熱度已經蔓延到肺腑,活着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徹骨的煎熬,建議讓小少爺就這麼走,然而夫人卻寧願用各種法子吊着小少爺的命,而且出乎意料的堅持……

林氏在這一片喧鬧中懶懶的坐在炕桌前,正在喝茶。

梨香放輕了腳步,走到林氏身前曲一曲膝,恭敬行禮:“夫人。”

“來幫我錘錘腿吧。”林氏將茶杯放在桌上,一手撐着下頜,繡着紅色大福字的寬袖由倚着案几上的手,自烏木的棱角鋪瀉而下,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冰冷。

“是。”梨香上前去,輕手輕腳地給林氏捶腿。

裡邊突然傳來歐陽浩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梨香一愣,知道這是錢大夫又在換藥,她趕緊低下頭去,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林氏聽着裡頭的動靜,看了一眼梨香的反應,嘴角帶了一絲冷笑。她隨手拿起茶杯把玩,面上的笑意愈見濃重:“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委屈你了。李姨娘這樣無理,王媽媽要是辱罵她,畢竟有失了體統!她不過是藉着懲治你來羞辱她罷了!哼,不過是一個妾,居然還敢跑到我院子裡來耀武揚威!”話說到最後已經勾起了她心底的強烈恨意,茶杯在手中越攥越緊,手指一個恍惚,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梨香心中十分恐懼,臉上卻強帶了笑容道:“奴婢明白。”

林氏一手掩脣,纖細美麗的指下漾出了幾許沉沉的笑意。然而這樣的時候,她發出這種笑聲,不由讓梨香猛地一怔,心顫不止。

“外院的霜晴是你妹妹吧?明兒叫她進福瑞院來服侍好了。”

聞言梨香猛地擡頭,正看見林氏微笑着望向自己,她微微打了個寒噤,臉上的笑意越發勉強:“夫人對奴婢太眷顧了,奴婢感激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按理說奴婢不應該推辭主子的恩典,可是霜晴手腳笨得很,遇到事情怕幫不了夫人,反而惹夫人心煩。”

林氏親自用一雙保養精細的手握住了梨香,“瞧你這麼着急,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不想讓她來,我便不讓她進院子來,也就罷了……”

梨香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一個炸雷從天上掉下來:“梨香,我想讓你去服侍大小姐……”

誰是枝頭的紅杏大結局(下)只待東風起第199章奪權的藝術誰是枝頭的紅杏第十二章繼母的籌謀渣男又見渣男欠我的你自己來還攔路的告白妻妾成羣日夜難安第200章第146章第二十一章第八章並稱爲京都雙璧後媽肚子裡是天煞孤星繼母的籌謀繼母的籌謀男裝麗人戲院驚魂你不仁我不義傾國傾城美人皮繼母的籌謀第177章第171章第202章第150章第178章皇長孫請婚番外篇泡在醋缸裡的幸福生活渣男又見渣男第167章第161章回京途中東窗事發殺雞儆猴的威懾力舅舅們是白眼狼第五章第九章第172章詭異莫測的燕王府第160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敵栽贓陷害是力氣活第177章背靠大樹好乘涼第194章狀告主母的姨娘色膽包天的二小姐拜個佛都不消停第十八章第四章第四章欠我的你自己來還第155章第184章洞房花燭夜歐陽暖拒婚傾國傾城美人皮榮升金枝玉葉第182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第十九章欠我的你自己來還林氏的反擊添上一把猛柴第150章第157章祖母壽宴大展華彩繼母的籌謀第147章第181章狹路相逢狠者勝攪渾一鍋粥後媽生產驚魂夜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狹路相逢狠者勝狀告主母的姨娘第十三章舊書齋重遇肖天燁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腦殘妹一定要找茬第九章下殺手深夜奔亡第二十章新婚燕爾亦有波折第186章第十五章驚心動魄的變數大小姐是個硬柿子天上掉下個李姨娘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慘遭毀容的太子妃殺雞儆猴的威懾力第九章二小姐變成落湯雞第199章驚心動魄的變數後媽是下三濫
誰是枝頭的紅杏大結局(下)只待東風起第199章奪權的藝術誰是枝頭的紅杏第十二章繼母的籌謀渣男又見渣男欠我的你自己來還攔路的告白妻妾成羣日夜難安第200章第146章第二十一章第八章並稱爲京都雙璧後媽肚子裡是天煞孤星繼母的籌謀繼母的籌謀男裝麗人戲院驚魂你不仁我不義傾國傾城美人皮繼母的籌謀第177章第171章第202章第150章第178章皇長孫請婚番外篇泡在醋缸裡的幸福生活渣男又見渣男第167章第161章回京途中東窗事發殺雞儆猴的威懾力舅舅們是白眼狼第五章第九章第172章詭異莫測的燕王府第160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敵栽贓陷害是力氣活第177章背靠大樹好乘涼第194章狀告主母的姨娘色膽包天的二小姐拜個佛都不消停第十八章第四章第四章欠我的你自己來還第155章第184章洞房花燭夜歐陽暖拒婚傾國傾城美人皮榮升金枝玉葉第182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第十九章欠我的你自己來還林氏的反擊添上一把猛柴第150章第157章祖母壽宴大展華彩繼母的籌謀第147章第181章狹路相逢狠者勝攪渾一鍋粥後媽生產驚魂夜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狹路相逢狠者勝狀告主母的姨娘第十三章舊書齋重遇肖天燁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腦殘妹一定要找茬第九章下殺手深夜奔亡第二十章新婚燕爾亦有波折第186章第十五章驚心動魄的變數大小姐是個硬柿子天上掉下個李姨娘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慘遭毀容的太子妃殺雞儆猴的威懾力第九章二小姐變成落湯雞第199章驚心動魄的變數後媽是下三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