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牀上的煙色絞紗帳子垂着,四條牀柱上絞着明黃色的流蘇,在牀柱中部紮成一個碩大的流蘇結子,子靜的青絲垂灑一牀,身上穿着那件寬大的寢衣,軟緞鬆鬆裹住的身子,只覺愈發的消瘦憔悴。
南宮凌灃甫一進殿,便有片刻的失神,他對着那背影凝視了片刻。繼而才緩步走過去,手裡的那個盒子,隱約可以聽見裡面的窸窣之聲。
子靜聞見熟悉的香味,猛然回頭,兩人四目相交時,隔着紗帳都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皇帝繞着牀邊走了過去,他停步在她面前,伸手撫了一把她額前細密的汗珠,輕輕道:“纔起來就出了一身的汗?還是心裡擔心着什麼別的?”
他話裡含了一絲嗤笑,子靜陡然擡起頭,便看見了他平攤在手掌裡的紫檀木盒子。
她注目凝神,他沉默不語。少頃,徐致躬身上來,輕輕道:“娘娘,該喝藥了。”
子靜將頭別過一邊,垂下眼簾道:“陛下若無其他事情,子靜喝過藥就回去了。”徐致將藥碗端過來,她一手接了,一氣倒頭便喝了下去。
許是擡頭擡的急了些,才一放下藥碗,便覺得脖子上火燒似的扯痛起來。她暗暗咬了牙,強忍了不曾開口。宮人奉了漱口茶水過來,她便只是小抿了一口,舉過衣袖掩住了面容吐到了茶盅裡,再無二話。
徐致朝殿中的宮人打了一個眼色,衆人便垂手盡數退了出去。
殿裡靜的閡人,北窗下涼風暫至,書案上攤開的書卷被吹起,嘩嘩一點微聲的輕響。
他緩緩擡手,在她面前打開了那個盒子。只見手指劃過盒面,他心中不消默數,已經將那活動的木塊沉着的推向左右,子靜的生辰,是丙子年九月初一,末時三刻----按照這個時辰,將木盒的拼圖重新移動,便見得盒面的花紋在他手下有序的列來來。
子靜見他如此動作,眼底大驚,身子微傾,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對着,呼吸間滿是他的氣息,她微微有些失神。
距離這樣近,反倒令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下樓一步踏空,下一刻就要墜落下去無底深淵,心裡無端端發虛。
脈搏的跳動漸漸急促,怦怦怦怦直擊着心臟,胸口像是有什麼即將要迸發開來,她微微沁出冷汗。
“咔嗒”一聲輕響,那精緻的木盒便這麼打開了。兩人同時凝神看去,卻見得一堆破裂成細碎的玉屑----那是霍叢燁曾經送給子靜的那塊葫蘆形的玉佩,早已被皇帝一怒之下捏的粉碎那堆細碎玉屑,如今完好的擺在了盒子裡。
子靜擡手木然的翻檢了一下,隱隱見得那玉佩上面的文字,她陡然明白了一切。那手輕輕垂了下來,整個人便臥倒在了牀榻上。身子一軟,便就勢滑了下去,半伏半跪在牀弦,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
南宮凌灃將那木盒裡的玉屑看了一眼,便冷笑連連。他將盒子往子靜眼前一展,便森然道:“朕是料不得你的心的,便是這樣待你,你還記着他的好……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好!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