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辦法,劉建業只好拿起了電話:“給我接薛總司令。”
“薛總司令,卑職是第6軍的劉建業。”
“仲良,有什麼事情嗎?”薛總司令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卑職的第6軍今天已經和鈴木支隊打上了。”
“戰況如何?”薛總司令關心的是戰事結果。
“我軍頂住了敵人的進攻。可是……可是……”劉建業覺得有一些難以啓齒。打了一年多的仗,轉戰了多個戰場,他還是第一次想要求援。這讓他有些不習慣。
“仲良不要客氣,只要有關戰事的,儘管可以提,我想辦法解決。”薛總司令說得很爽快。
“我的新14師把敵人的53聯隊打殘廢了,可是自己也剩下不到四成的人了。現在,我需要兵員,大量的兵員,還有火炮。鬼子的炮火實在是太猛了,我們修築起來的工事,鬼子炮火炸不了所久,就給炸平了。沒有火炮,這仗太難打了。”咬牙下定決心以後,劉建業說話也利索了不少。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終於又說話了:“今天晚上,我就連夜用汽車給你調一個保安團,再把你的火炮和加派的一個炮兵營,順便也用汽車拉過去。你有沒有信心,給我在那裡死死的頂住?”
“我要兩個保安團。一個根本不夠。有兩個,我保證,只要還有第6軍,鈴木支隊就五天內過不了修水。”劉建業不失時機地討價還價。
“好,兩個團,我給你。你不要忘記你對我說的話。”薛總司令考慮了一回,說道。
“我立軍令狀,保證堅決阻擊鈴木支隊至少五天。否則,我給自己一顆子彈,就不用勞煩總司令了。”劉建業也下了保證。
“我記住你說的話了。”說完,薛總司令掛斷了電話。
面對慘烈的戰況,不只是劉建業感到吃不消。和他有着相同感受的還有鈴木春鬆少將。第一天的戰況就如此激烈,雙方往復衝殺造成的傷亡數字,在鈴木少將的眼裡顯得那麼的刺眼。雖然,加入戰場之前的時候,鈴木少將就知道有一些中國政府嫡系軍隊的戰鬥能力和戰鬥意志,是不可以輕視的,就像在淞滬的幾個裝備了德式武器的師。但是,鈴木少將也沒有想到過僅僅是一天的時間,自己手裡的兩個步兵聯隊就有一個基本殘廢掉了。這還只是一個師而已,對手手裡還有另外一個師尚未出動。何況,修水的南岸,還有一個湖南地方部隊的軍在等着自己和自己指揮的另外兩個支隊。如果,他們都像眼前的對手這麼難纏,那麼自己的救援任務,現在就可以宣告失敗了。不能這樣,必須尋求支援,不然,以自己這樣的進軍速度,肯定是難以完成任務的。
“給軍司令官發報,我部今日與當面之支那政府嫡系軍隊戰況激烈。支那軍隊的戰鬥意志極爲頑強,使我部亦遭受極大傷亡。希望軍司令官能給予作戰指導。”鈴木少將也不顧顏面開始求援了。什麼臉面,先完成任務再說吧。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11軍回覆了電報,補充兵是沒有多少了,只能在後天時候調上來兩個大隊。空中支援可以調派六架,協助作戰。剩下的話就是,現在各處部隊都在苦戰,兵力吃緊,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再請求作戰指導了,要先想着以自身力量完成任務云云。
鈴木少將看着電報,也只有無奈的把電報紙一揉,隨手扔掉。
10月8日早上,鈴木支隊的戰車中隊在經過與崎嶇地形的艱苦奮鬥以後,終於也抵達了戰場。
鈴木少將看到自己手裡的王牌武器中遇到了,心裡總算略微的輕鬆了一些。
在例行的炮火準備以後,54聯隊在戰車中隊的前導下,向着118師預設陣地發動了進攻。
118師的不少新補充的士兵,根本就沒有見到過坦克這種東西。一見之下,不少人慌了手腳,離着遠遠的就開始放槍。結果自然是不用多說的,反而招致了敵人的機槍壓制火力的關照。118師開始有了傷亡。
“TMD,別胡亂放槍。把燃燒瓶都拿過來。躲到戰壕裡面去,小心不要把腦袋露出來。”一些參加過羅店血戰的老兵,招呼着周圍的新兵。
有老兵做着指示,有些慌亂的新兵們沒用多久就穩住了手腳。
鬼子的坦克不管不顧的,徑直向着守軍的戰壕開了過來。一些坦克,開過了戰壕,準備向縱深發展。
“把瓶口的捻子點着,學着我,朝鬼子的鐵王八後面扔。”說完,一個老兵從戰壕裡站起身,把點着了的燃燒瓶向着露出了尾部的鬼子坦克扔去。瓶子在碰到鬼子坦克以後,碎裂開,汽油流淌出來,被點着,引起了鬼子坦克的起火。老兵也不幸被跟在後面的鬼子步兵的子彈擊中,身子顫抖了一下,倒在戰壕裡。
在被點着了三輛坦克以後,鬼子的戰車中隊嚇得不顧跟隨的步兵的咒罵,丟下他們跑了回去。
看到鬼子步兵上來了,躲在戰壕裡的士兵,也紛紛拿起槍和手榴彈,向着鬼子步兵開火。
鬼子的第一次進攻,遭到了挫敗,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54聯隊長高橋政雄大佐不甘心於失敗,休整了一段以後,再次發動了進攻。這一次,他更換了戰法。他把剩下的坦克集中起來使用,緊跟着炮兵的彈着點前進,步兵又緊跟着坦克,相互支援掩護。到了戰壕之前數十米,坦克就不再前進,作爲活動火力點,掩護步兵前進。步兵清掃戰壕以後,坦克再行前進,如此往復進行。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很先進的戰術,以對手的技術條件是很難對付的。
高橋政雄大佐的這一手,雖然在德國軍隊面前簡直拿不上臺面,但是卻掐準了對手中國軍隊反坦克火力極度缺乏這個致命的弱點。
結果也正如他所料,在這種戰術面前,118師幾乎毫無辦法,有一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在敵人和炮兵的火力壓制下,前沿的官兵根本擡不起頭來,稀裡糊塗的就丟掉了第一道戰壕。
“狗日的小日本,它孃的就知道欺負老子手裡沒有平射炮,仗着有坦克,欺負老子的步兵,算什麼武士?”看到前沿戰事不利,氣得七竅生煙的王延破口大罵。
“傳令下去,誰幹掉一輛坦克,賞大洋20。”王延罵過以後,也知道罵解決不了問題,只好懸賞下去,希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佔到便宜以後,高橋政雄大佐又使出了相同的招數,準備突破對手的第二道戰壕。
戰壕裡,一個新兵正打算拿起捆紮好的集束手榴彈。一個老兵拉住了新兵的手,對他說:“你還嫩了點,學着點。”
說完,老兵揭開了胸口的軍服釦子,把集束手榴彈用綁腿帶綁在了自己的胸前,一邊綁,一邊還說着:“可惜了,這件自家堂客做的背心還沒穿上幾次呢。”新兵愣在那裡,呆呆得看着老兵。
綁好了手榴彈,老兵又把手榴彈木柄上的蓋子都打開,把拉火繩都系在一起。一切都準備好了,老兵擡起頭,拍了拍新兵的臉龐,對着新兵說:“老哥我是有孩子的了,死了無所謂,你的路還長着呢,好好活。想老哥了,就給老哥燒上幾張紙,灑上一瓶酒。老哥哥在下面就感激你了。”
“你們多扔幾個手榴彈,給我掩護。”老兵站在戰壕邊上,對這幾個新兵戰友說道。
新兵們連忙丟着手榴彈。在手榴彈的煙霧掩護下,老兵一下子竄出了戰壕,幾個連貫的動作,就到了坦克附近。就在這時,幾顆子彈擊中了老兵的上身。老兵顫抖着身體,象是攢足了力氣,一個箭步衝到了坦克旁。一聲巨大的爆炸過後,再也看不到老兵的身影了,只有鬼子的坦克像火炬一樣,在那裡熊熊燃燒。
在守軍的頑強抵抗下,54聯隊一個上午都沒有取得更大的戰果,與此對應,戰車中隊倒是損失巨大,損失了7輛戰車,搞得戰車中隊寧願背上抗命的罪名,也不願意再出戰了,說是不能再這樣被屠殺了。
中午的時候,11軍司令部許諾的空中支援終於到了。在地面步兵鋪設的聯絡板的指引下,鬼子的飛機不斷向着118師的陣地投下炸彈。投完以後,還俯衝下來,用機載機槍向戰壕裡面的守軍掃射。不少的官兵,被這些空中的強盜擊中倒下。
在飛機飛走以後,戰壕裡面的官兵趕緊站起來,拍打完身上的塵土,就又站好準備迎接敵人的進攻。
在中午被鈴木少將一頓冷嘲熱諷以後,高橋政雄大佐只好又使用了日軍最擅長的豬突戰術,不管不顧的就是一門心思地向前衝,直到衝到敵人的戰壕,用白刃戰解決戰鬥。
由於上午的戰鬥損失和鬼子飛機的轟炸,118師陣地上的攔截火力也弱了不少,已經無法完全攔截住敵人的衝鋒隊伍了。
看着敵人的隊伍越來越近,前沿的軍官們不約而同的下達了同一道命令:“全體上刺刀,跟我衝!”
兩股人流挺着刺刀,再次相遇了。戰場上的槍聲寥落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悶吼和刺刀入肉時的慘叫聲。日軍士兵所受的野蠻理念的灌輸以及精湛的技戰術,還有三八式步槍刺刀較長的優勢,漸漸的在戰場上體現出來了優勢。雖然,中國士兵依舊是悍勇戰鬥,也不時有受傷的士兵,拉響掛在身上的手榴彈,衝到鬼子人羣裡。但是,鬼子的優勢也是越來越明顯。
“報告師座,前方快頂不住了,請求撤下來。”一個通訊兵氣喘如牛的跑過來,慌慌張張的擡了下手,算是敬禮了。
“什麼?”王延瞪圓雙眼:“老子還在這裡挺着,他們就敢給我退?完不成任務,就是老子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槍斃的!”他嗖的拔出勃朗寧小手槍,高吼道:“警衛連,跟老子上去,誰他孃的再敢往下撤,不管他是旅長、團長還是營長,用不着老子發話,你們就拿衝鋒槍給我突突了他!”
剛剛向前走了沒有多遠,一夥兒從前線上潰退下來的傷兵已經涌了過來。
“都給老子站住!”王延雙手叉腰擋在當道,警衛連的戰士在他身旁一字排開,黑洞洞的槍口全都對準了這一夥兒散兵遊勇。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王延濃眉倒豎,拉着臉問了一句。
“報告老總,我們是236團1營的!”一個老兵向王延敬了個禮,怯生生的回答。
“你們的長官呢?”王延眼裡閃過一絲殺氣。
傷兵們無言的退開,兩個傷勢較輕的戰士擡着副擔架從人羣后面走了出來。
“軍座……”擔架上的人虛弱的呼喚了一句。這是一位佩帶少校軍銜的軍官,臉上身上全是紅黑的一片,紅的是血,黑的是被硝煙薰出來的顏色,一條左腿已經斷了,創口處纏着厚厚的繃帶。
“是你?”王延怔了一下,忽然大踏步衝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領子,將他從擔架上拽了起來。“李安,你個兔崽子,你竟敢帶着你的部隊私自撤下來?”
李安也是他的老部下了,幾年來東征西討,也曾立過不少戰功,跟着他從31旅調到33旅,又到了118師,提升到了營長,也算是他的親信了。
“師座!”他悲憤的道:“部隊都快打光了,我的腿也被小鬼子的炮彈給炸斷了,這仗你還叫我怎麼打?”
“你受傷,你掛彩,都不是你後撤的理由!”王延紅着眼睛說道:“你也是當了不少年兵的了,知道軍法無情。你沒有得到命令,就擅自帶着隊伍撤退,你知道是什麼後果的。”王延接着一腳踢開了李安,大聲道:“衛兵,把這個臨陣退縮的怕死鬼給我就地正法!”
“師座,李營長只剩下半條命了,你就可憐可憐他吧!”李安的部下一起跪下爲他求情。
“我饒了他,誰能饒我?”王延看着這一張張被戰火燻黑的臉龐,陡然悲從中來:“弟兄們,我們都是軍人,軍令如山,軍法無情,失了陣地,我連自己都保不住,何況別人?”他痛苦的閉上眼,沉聲道:“執刑吧!”
警衛連長走上來,將駁殼槍頂在了李安的胸口上。
“兄弟!”李安將他的槍口輕輕挪開。“別爲了我浪費那顆子彈了,留着它去打日本人吧!”他摸索着從腰間抽出一把刺刀,看了仍舊跪在地上的部下們一眼,突然高聲道:“弟兄們,都站起來,不要學我,好好打鬼子去!”說完,手上一使勁,刺刀刺入胸膛。
“弟兄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王延決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一人死在軍法之下!”王延顫抖着聲音道:“身爲軍人,死在自己的陣地上,死在衝鋒的道路上,那纔是死得其所!被軍法所誅,那是我們軍人的奇恥大辱!”他看着眼前這些傷痕累累的士兵,突然提高聲調,怒吼道:“不想跟他一樣的,都跟着老子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