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雲木的事情解決——其實也不算解決,畢竟幾個人都沒有指望雲木會說出幕後的人,這孩子的一根筋,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是藉着警告一下後面的人而已。
雲月也知道這是針對自己的,臉上的委屈裡帶着的不服氣,倒是十足十的真切。
其實按照設想來說,應該在僵持一個時辰左右再放人效果才最好,但是在蕭笙明確表現出來的不耐煩之下,雲月反而比以前嚇得更厲害,看上去的確會消停好一會兒了。
蕭笙轉瞬就消失在衆人眼前。
“欸,大師兄,你說師父這是急着去哪兒啊?”蕭華忍不住好奇起來,扯着溫餘的袖子揣測到,“會不會是給我們找了個師孃,又不好意思告訴我們啊?”
師孃……溫餘沉吟了片刻,拍開蕭華的手:“莫要胡鬧,當心師父罰你。”
說完這句話,他也就長袖飄飄的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什麼嘛,明明大師兄自己也在好奇。”蕭華做了一個賭氣的表情,看上去是女孩子的動作,但是在他做來,竟然一點都不顯得違和。
”三師兄……“雲月看着他,有些虛弱的叫了他一聲,”師父是不是生我氣了?“
蕭華回過頭看她,臉上有些孩子氣的神色瞬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他對着雲月疏離的笑了笑,略一斂袖,看上去越發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竟然和溫餘有幾分相似:”六師妹,師兄勸你一句,還是好自爲之吧。“
雲月微微啓脣,看上去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眼底一抹狠意一閃而逝。
”無可救藥。“把這一點神色變化看在眼裡,蕭華冷冷的吐出四個字,甩袖而去。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雲月在他背後喊道,幾乎要跳起來質問他。
但是蕭華頭也不回,甚至連視線餘光都沒有分給她一抹,雲月氣的狠狠的拍了旁邊的柱子一巴掌,面容因爲旺盛的怒火而越發扭曲起來。
雲木安安靜靜的站在她身後,就像是過去十幾年一樣,沒有半點變化。
另一邊,早就裡去了的蕭笙輕車熟路的翻進了陸茵的下樓,然而剛落地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空氣中有些許菜香,但是都很淡,顯然是之前的菜餚了。
側過頭,蕭笙看着合衣躺在牀上睡着了的陸茵,猜測着對方應該是久等自己不至,所以忍不住睡着了。
這麼想着,蕭笙冰冷的神色便緩和了不少,他的目光在周圍看了看,最後落在一件掛在架子上的外套上。
完全不覺得自己擅闖女性臥房、又擅動女子衣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蕭笙伸手把那件外套拿下來,稍微靠近了陸茵一些,隨手把衣服蓋在她身上,然後便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陸茵睡夠了醒過來。
從這一點上來看,似乎還不會太過失禮?
蕭笙安安靜靜的等着,但是沉浸在夢中的陸茵卻是有些痛苦,她在夢裡幾乎是輾轉反側,那些久遠的、分明已經擺脫了的往事又重新襲來,像是密密麻麻的絲線,將她牢牢的的束縛住,怎麼都掙脫不了,也遏制着她的呼吸,讓她喘不過氣來。
陸茵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她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就在她以爲自己要死在夢中的時候,一股子遙遠而又熟悉的藥香陡然間傳來,穿過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透着血腥味的細繩,伴隨着些丁點兒暖意落在她身上,讓她能夠安心的睡去。
“醒了麼?”清冷的聲音響起。
睜着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繡着花的牀帳一會兒,陸茵輕輕的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微微的嘶啞:“醒了。”
她緩了緩神,慢慢的坐起來,抓住從身上滑落的外套,走下牀,穿上鞋,把手裡的外套掛在衣架上,接着陸茵才扭過頭去,在蕭笙身側坐下,低聲道:“謝謝師父。”
蕭笙給她倒了一杯茶,又伸出手給她探了探脈。
“可還好麼?”陸茵的腦袋還有些昏沉,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出,眼底帶着幾分疲倦。
收回手,蕭笙只是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還好。”
“還好的意思是?”能讓天下第一神醫說還好,想必也是很好了,畢竟在他看來,天底下所有人都有病。
可是陸茵卻彷彿還不知足似的,又輕聲追問了一句。
“還好,但也算不上很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蕭笙便當真多說了一些,聲音輕而平淡,“比起我第一次給你診脈的時候,好了很多。但是你如果再多慮憂思下去,就不會太好了。”
陸茵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這些事情,哪裡是自己就能控制的住的呢?”
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蕭笙沒有再說什麼,只不過眼裡多了些催促的意思。
“我知道了。”陸茵很平靜的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朝外面走去。
兩個人一路走到廚房,陸茵挑了幾樣食材扔到砧板上,漫不經心的問道:“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
要知道以前在外面的時候,可是按時按點到的,有時候更是在午飯前,剛剛開始切菜的時候就已經到了,一直看着她做,看着她把菜端上桌子。
“有些事。”蕭笙說道,幽幽的看了陸茵一眼,非常不滿她裝傻的樣子,“那不是你自己弄出來的事情嗎?”
“可那明明是你的徒弟啊。”陸茵說的非常理直氣壯。
她正在把一根茄子切成薄片,每一刀都切的很認真,薄的好像透過光能看見另一面的東西似的。但是陸茵一邊這麼切着菜,一邊又在和蕭笙說話,一心二用的程度堪比一般。
蕭笙沉默了一下:“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可別跟我懷念過去。”陸茵毫不猶豫的阻止了蕭笙接下去說的話,手下換了一塊瘦肉開始切沫,嘴裡的話卻是透出絲絲縷縷的冷漠的味道,“那是你們兩個的回憶,跟我沒有關係。一旦我被你說的內容打動,我就沒辦法再保持平常心去和雲月鬥,唔……雖然現在她還沒有開始動手就是了。”
蕭笙沉默了一下:“你真不像一個這麼年輕的女人。”
他以前曾經聽到過說類似的話的人,無一不是七老八十,已經勘破世俗之事,像是高高在上的仙神一樣,對着人世間的一切都已經漠不關心。
“是嗎?”陸茵滿不在乎的反問,然後笑着說道,“我也覺得你不像是藥王谷的谷主,哪裡有那麼尊貴的人,還要天天賴在我這裡蹭吃蹭喝的。”
毫無疑問,真是反擊。
而蕭笙發現自己竟然真的被反擊到了,他噎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就已經錯過了最好的辯駁時間,於是只能默默的把氣出來的內傷往肚子裡咽,然後甩手離去。
因爲已經習慣了做這些事,所以陸茵的動作很麻利,至少等她端着兩道菜出來的時候,蕭笙那張素來沒有什麼情緒的臉上,氣悶的神色還沒有散去。
菜可以現炒,但是飯卻不能現煮。
不過幸好中午春茶煲的飯多了一些,現在還有的剩,於是陸茵思索了一下,又轉回去給蕭笙炒了一個蛋炒飯,灑上胡蘿蔔丁和火腿丁,聞起來噴香。
雖然對吃剩飯這一點有些異議,但是蕭笙對炒飯的味道還是很滿意的,也就無視了這一點,很快就把碗裡的飯和那兩道菜都吃了個精光。
把空蕩蕩的碗筷撤下去,陸茵又給蕭笙泡了一杯茶消食,兩個人在廳子裡坐下,默默無言。
“你就不想問問結果怎麼樣?”靜了一會兒,還是蕭笙忍不住了先開口,他看着陸茵,實在是想不通這個人是怎麼想的。
畢竟如果不在意的話,那麼又爲什麼故意要讓溫餘知道她被別人欺負了,那不就是想要報復的意思嗎?
可是如果在意的話,爲什麼把事情交給蕭華和溫餘之後,又完全漠不關心了,哪怕知道現在旁邊坐着的蕭笙是能夠決定這件事最後命運的人,也沒有問上一句的好奇心。
“猜到了。”陸茵吹了吹茶碗上的熱氣,啜了一口之後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如果你徇私枉法直接幫我解決了這件事,你肯定不會一個人來而不帶上大批的食材。”
蕭笙又被噎了一下,氣不過反駁道:“那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呢?徇私枉法把這件事解決了。”
“那也沒什麼啊,反正……”陸茵笑了一下,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蕭笙,涼涼的反問道,“反正就算你徇私枉法,雲木那樣子的人也肯定不會招出幕後的雲月,所以你們只能去懲罰雲木。而云月那樣子的人,又怎麼會因爲一個雲木的犧牲,而放棄對我的針對呢?”
蕭笙冷哼:“你倒是想的透徹。”
“不透徹的話早就死了。”陸茵懶懶的說道,她很少去說自己以前的事情,也並不在乎蕭笙有沒有調查過她,“所以最後的結局只能是小懲大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