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等京城鎮國公府的消息傳遞到沈璇手上時,沙土村已經進入了忙碌的時節——芒種。沈璇看到消息也只是笑笑,知道薛耀溪平安就好。此時的沈璇還不知道,很快她就要見到真人了。
端午節剛剛過去,大家就忙着收割小麥。麥天裡的小麥已經成熟,沉甸甸地壓彎了腰,好象是害羞了,擡不起頭來。一陣風拂過,麥浪滾滾,金燦燦的,遠遠的看見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走進麥田,就會看到成熟的麥穗顆粒飽滿,粒粒都脹鼓鼓的,像要爆裂開來。
隨着天氣的變熱,一些漢子在地裡都要光着膀子勞作
。一鐮一刀,一顆顆麥子就倒在了他們手中,握在手裡、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臉上洋溢着豐收的喜悅。
回到家裡,家人給端上用涼水侵泡過的西瓜,吃在嘴裡甘甜可口、聞着果香誘人、看着新鮮紅嫩。西瓜的涼氣緩解着上午忙碌時的熱氣,嗯,這樣的日子對於村裡人來說也是很好的。
夜晚沈璇躺在牀上,透過打開的窗子,看着天上那一顆一顆閃亮的星星。滿天星斗閃爍着光芒,像無數銀珠,密密麻麻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銀河像一條淡淡發光的白帶,橫跨繁星密佈的天空。
嗖的一聲,有人進了沈璇的房間,還未等沈璇開口,來人已經很自覺的出聲。
“你怎麼還沒有睡覺?”來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長時間的疲憊所致。
“怎麼是你?你不是在京城嗎?”沈璇藉着燈光看清楚來人時驚訝道。剛纔要不是感覺到來人沒有任何殺氣,她早就動手了,沒想到這人居然是應遠在萬里的薛耀溪。
“想你了,就來看看你。”薛耀溪淡定的回覆一句,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樣說有任何不妥。
沈璇聽到薛耀溪的這句“深情的情話”一時間懵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看上去那麼正經的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看着那坐在桌旁淡定的喝着茶水的人,沈璇無語了,那人雖之前說過求娶的話,可是沈璇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再次聽到,沈璇不得不好好考慮一番。
“我就知道你沒有記住我之前說過的話。”放下水杯的薛耀溪看着沈璇那發呆的眼神出聲說了一句,看到被他吸引了眼神的沈璇,繼續說道,“我再次說一遍,你要記住了,我是真的喜歡你,等你明年及笄後我會上門下聘。”
薛耀溪沒有給沈璇任何反對的機會,霸道的訂下了明年的事情。沈璇想要說些什麼,看到對方那執拗的眼神也無力了。
“啊,這件事情我們到時候在討論吧。現在先說說你來的目的,別再拿剛纔的話敷衍我。”沈璇轉移了話題,心裡的打算是,讓時間決定吧,說不定到時候這人早就成親了呢。
薛耀溪看到沈璇的表現就知道她還是沒有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聽到那明顯轉移話題的話,也就不打算深究,暫時放過對方一碼,要知道逼急了對方會起反作用的
。薛耀溪心裡的打算是,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近水樓臺先得月,以後他會時不時的出現在對方身邊,他決定的事情從不會改變,他認定的人也不會更改。
“我離開鎮國公府的消息你已經知道了吧?”薛耀溪稍微走進沈璇一些後開口說道。
“嗯。”沈璇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還有一個師傅,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最近因爲對某件事的看法我們有了分歧,師傅爲了懲罰我讓我去完成三件事情,事後就不打算在追究。臨走之前,我想來看看你。”薛耀溪有所保留的把事情解說一遍。
“三件事情一定很難吧!”沈璇試探性的問道。要是事情不難,這人不會大老遠的跑到這裡。
“嗯,稍微有點難度,可是我還是能夠完成的。來到這裡也是因爲要辦的第一件事去的地方要經過臨安那裡,我繞了一個遠路順便過來看看你。”薛耀溪看到沈璇那擔憂的眼神心裡就想吃了蜜糖一樣高興,認爲沈璇心裡是有他的。不得不說,薛耀溪想多了,沈璇擔心是爲了他哥哥杜擎蒼,畢竟他是杜擎蒼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嗯,那就好。”沈璇聽到薛耀溪的會就這心裡是放下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我還要等着娶你呢。”薛耀溪看到沈璇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繼續保證道。
沈璇聽到這句話,就仍不住想要反駁薛耀溪,內心嘀咕:這人是怎麼回事,老是把成親這事掛在嘴邊,弄得她這心裡都有了波動,似乎她這輩子只能嫁給對方似的。沈璇擡起頭還未出口的話就停住了,看着薛耀溪那真誠的眼眸,感覺到他的情感,只能愣了的看着他,而此時的薛耀溪卻回想起他與他師傅對話的那一幕。
“聽說你離開了鎮國公府?”薛耀溪正站在他孃親的墳墓前訴說着心裡話,背後就響起了他師傅的聲音。
“師傅,你來了。”薛耀溪沒有回頭看。早在知道師傅與他孃親的事情後他就知道了孃親每年忌日墳前的鮮花是誰放上的。
“嗯。離開那裡不後悔嗎?畢竟世子之位本是你的。”身後中年男子的聲音飄散在風中,顯得斷斷續續的
。
“爲何要後悔?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薛耀溪看着墓碑平靜的說道。離開那裡與那裡斬斷關係一直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如今做到了,他的心也放鬆了。之前一直有一道枷鎖壓在他的心頭,就算毒解了都沒有讓那層無形的枷鎖離開。
“師傅,我不能去參加下任暗衛之首的選撥了。”薛耀溪的聲音堅定的響起。本來打算過後就去找師傅的,沒想到在這裡就見到了。
“爲何?”中年男子語氣有些急切,接任暗衛之首的位置一直是他想要薛耀溪完成的事情,可是如今對方卻反悔了。
“我和師傅一樣,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可是我不想像師傅那樣放手,我想站在她的身邊,我會娶她爲妻。”薛耀溪心裡對師傅當年沒有阻止悲劇發生、選擇放手的做法還是有着怨的,要是師傅不放手,他的孃親也許就不會受那麼多苦楚,他的娘就不會早早逝去。此時的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各人有各人的命,如果當年他的孃親沒有嫁進鎮國公府,就不會有他的出生。何況那時就算他師傅阻止付出的代價也一定是巨大的,到時候二人能否在一起也是未知數。
“你可還在怨我?這麼多年也沒有替你孃親報仇?”中年男子聽出薛耀溪語氣中的怨,試探着詢問。
“不怨,我知道此事不關師傅的事,剛纔想到此事我心裡只是氣不過。”薛耀溪平復心情後冷靜的回答。
“是在你解毒那段時間內遇到的?是怎樣的女子?”男子出聲靜默一會後繼續開口詢問。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段時間能夠讓薛耀溪喜歡上別人,之前在京的日子裡他是知道薛耀溪沒有喜歡的人的,所以他纔有了想要把薛耀溪培養成下人暗衛首領的想法。
“她是一位很好的女子,耀溪很喜歡。”薛耀溪提起沈璇嘴角都是帶着笑容的。想到以後與沈璇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薛耀溪心中充滿了高興。至於多餘的事情,薛耀溪並不打算和師傅去描述。
“爲了她放棄這觸手可得的權利,你確定以後你真的不後悔?”男子繼續問道。
“師傅,我不悔。”薛耀溪堅定的回答,他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後悔,不管結局如何,都是他應該承擔的。
“害你孃親死去的幕後之人還在宮中,你不準備報仇了嗎?”男子看到薛耀溪臉上的笑容問道
。
“仇當然會報的,可是不是現在,不借助暗衛首領的權利,我也可以給孃親報仇的。”薛耀溪心中對此事已經有了決斷。
“罷了罷了,既然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這次爲師就成全你。可是現在退出也不是那麼好退的,我手中有三件事情需要人去辦,本來安排給別人的,現在就安排給你吧。三件事情,你憑藉自己的手段去完成,到時候爲師纔會放你走,只要失敗一件你就要回來接下暗衛之首的位置。”中年男子看在薛耀溪孃親的面上還是鬆口了,只是爲了挽回薛耀溪也留下了三件事情,想着只要這三件事情失敗一件,薛耀溪還是要回來接替他。
“我知道師傅,我一定會完成的。”
三件事情分別是風霧山剿匪,江南私鹽買賣案,暗查昇王是否有謀反的意思。三件事情必須在三個月內完成,否則也是失敗。
風霧山地處緊要地段,來往商家多不勝數,憑藉着這裡常年的大風和大霧,導致藏在這裡的山匪越聚越多,搶劫過往的商家也變得很容易。每年朝廷都要派一支軍隊前去剿匪,一支軍隊的事情如今卻落在了薛耀溪的頭上,這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江南私鹽買賣案,查起來這困難就更加多了。自古這買賣私鹽都是死罪,江南繁華、官商結合,關係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層層困境。想要在一個月內查清楚此事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暗查昇王那就更加艱難了。昇王是當今皇帝的五弟,經過上一次奪帝位後留下了的皇子,如今封王有了自己的封地。想要到昇王的封地上查探他的事情,這和跑去找死差不多。
薛耀溪看到這三件事情也知道了他師傅的用意,可是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主動放棄的人,否則他早死在這些年病痛的折磨之下了。想到只要完成這三件事情他就可以回報師傅的恩德,減少內心對師傅的愧疚,他這心裡就更加堅定了信心。何況只要完成這三件事情,以後他就可以守在沈璇身邊,想到這裡薛耀溪渾身充滿了動力。
回憶很簡短,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就過去了,薛耀溪從回憶中走出,迴歸現實。
“臨走之前送你件禮物。”薛耀溪說完之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個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這是什麼?”沈璇看着薛耀溪手裡的盒子問道
。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家人之外的人給的禮物呢,內心有點小期待。
“打開看看。”薛耀溪示意沈璇把盒子打開。
沈璇屏住心神打開了盒子,裡面只有幾張紙和一對玉鐲。沈璇拿起紙張,打開,居然是商鋪的地契、房契之類的財產,在看看那玉質很好的鐲子,沈璇急忙把東西放回盒子裡,推到薛耀溪身邊。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沈璇堅定的拒絕。
“這是孃親的嫁妝。”薛耀溪邊說邊重新打開了盒子,掃了一眼裡面的東西后繼續說道,“離開鎮國公府之前我把我孃親的嫁妝也拿回來了,可是經過這些年的使用也只剩下了這麼多。本想讓他們那些人把用去的補上的,可是想想還是算了,拿回這些東西我也是很高興的。”
“這是你孃親的嫁妝我更不能要,你留在手裡也可以當成念想。”沈璇堅決反對,她心裡是知道薛耀溪對他孃親的感情的。
“呵呵、呵呵。”薛耀溪聽完沈璇的話後低聲笑了幾聲。
“你笑什麼?”沈璇疑惑的開口。這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要不是知道面前的這人精神很正常,沈璇還以爲碰到神經病了呢。
“我笑你和我的想法一樣,拿回這些東西也只是爲了留在身邊做個念想。”薛耀溪很高興沈璇站在他的角度爲他考慮。
“那你還?”沈璇指着盒子疑問,哪有人把做念想的東西當成禮物送給別人的。
“本來我沒想給你的,我想好好經營,作爲明年下聘的禮物的。可是這次外出辦事我真的不知道結果會如何,我要做好準備。”薛耀溪語氣認真的回答。
把這些產業交到沈璇手上,這是薛耀溪前思後想的結果。薛耀溪雖然認定他一定會回來,可是還是有所擔心。這三件事情的危險程度雖比不是上戰場殺敵那樣危險,卻也充滿了未知數。萬一他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薛耀溪想要在臨走前爲他喜歡的女子做些事情。薛耀溪知道沈璇最終會走入京城這個大染缸,把這些產業交到沈璇手裡,可以讓它們很好的發揮作用。
“事情很危險嗎?”沈璇這會兒已經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
“無礙,我會活着回來的。”薛耀溪繼續做着保證,拿起盒子的玉鐲給沈璇慢慢的、溫柔的戴上,邊戴邊說道,“這副玉鐲是孃親生前最喜歡的鐲子,孃親說將來要傳給兒媳婦的,現在我把它戴到你手上,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你!”沈璇氣急,剛纔正在愣神,等手腕被薛耀溪拉住想要掙脫時已經晚了。看到手腕處那對被強制性戴上的手鐲,沈璇伸手就要把它們摘下來。
“別摘!”薛耀溪看到沈璇的動作連忙阻止,握住沈璇的手腕低沉的說道,“就這樣戴着吧,挺好看。我希望臨走前你能夠滿足我這個願望。就算不喜歡,也請你不要摘下。”
薛耀溪說到最後語氣中帶着請求,他內心有股強烈的不安,似乎這一去遙遙無期,二人很難有再見的機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薛耀溪和沈璇的相處時間也沒有多少,二人此刻也只是算做熟悉的人,沈璇也沒有答應他什麼,可是此時的薛耀溪心中卻充滿了對沈璇的感情。想到這一去,也許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陰陽相隔,再也見不到面前這位讓他心動的女子,薛耀溪窒息的想要崩潰。這也是薛耀溪非要繞遠,今晚來此的原因,他想要在離開前在看一看沈璇。
沈璇聽到薛耀溪的語氣、看到他眼裡的請求、感受到他身上的悲傷,最後那手就慢慢放下了,這副手鐲就在沈璇這裡安家了。
布穀、布穀,聽到二聲布穀聲,薛耀溪知道他要走了,外面墨竹和墨硯還在等着他呢。此時再多的放不下也要放下,再多的不捨也要放下,再多的難過可以放下,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期待我們的再見。”但願我們還能夠有再見的機會。薛耀溪內心補充了一句。
“你多加小心。”剛纔的鳥叫聲沈璇也聽到了,看到站起來要走的薛耀溪關心了一句。
轉身要走的薛耀溪聽到沈璇的這句關心,再也忍不住,回過身來,幾步走到沈璇面前,伸出雙臂緊緊的把沈璇抱進了懷裡。薛耀溪聞到沈璇身上的氣息,內心的不安得到片刻的緩解。
沈璇被薛耀溪的舉動弄懵了,身體僵硬着,等她回過神了剛想說些什麼,對方卻鬆開了手臂。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再見。”薛耀溪看着那愣愣的沈璇,對着她解釋了一句,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等一下!”沈璇對着那走到房門口、手摸上房門將要出去的薛耀溪,鬼使神差的大喊一聲。接收到對方那疑問的眼神,沈璇連忙解釋道,“你等一等,我有樣東西要交給你。”
沈璇說完之後就走到了一處薛耀溪看不清楚的角落,從空間裡面裝了一小瓶子靈水,拿在手裡緊握之後,呼出一口濁氣、定了定心神,下定決心,然後走到薛耀溪面前。
“這瓶中是救命的靈藥,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不會死。”沈璇看着薛耀洗的雙眼把瓶子交到了對方的手上。
薛耀溪看看手上的小瓶子,想到解毒時的那瓶東西,又想到沈璇剛纔說的話,耀溪能夠感受到這瓶東西的重要,把東西小心的收好,擡起頭對沈璇真誠的說道,“謝謝!”說完之後就打開門走了。
“你多保重。”沈璇的聲音消散在黑夜中。
看着那嗖的一下消失的身影,沈璇遙望星空,也不知道她剛纔拿出靈水的做法是否是對的。這瓶靈水不同於其他,是沒有稀釋過的,不知道被別人知道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是看到剛纔薛耀溪那離開的背影,沈璇就無意識的喊住他。算了,有什麼後果承擔便是,因果循環,有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但願這果是好的。
此時的沈璇不知道這瓶靈水真的救了薛耀溪的命,挽回了薛耀溪那瀕死的生命,否則他們二人真的是陰陽相隔,再見無機會。這也就從側面說明薛耀溪心中那股不安是準確的,是不是提前預料薛耀溪不在乎,那時的薛耀溪躺在牀上,心臟那裡包滿了紗布,看到那個空瓶,內心充滿了感激,感謝上蒼讓他還可以看到沈璇。
沈璇站在門口,感受到夜裡的涼風,轉身回屋、關門、睡覺。躺在牀上,看到桌上那個盒子,想到盒子裡的東西,又看到手腕上的玉鐲,沈璇這睡意全消了。看着牀頂,心裡想着以後,回想今晚薛耀溪的所作所爲,沈璇是真的意識到對方的心意了。沈璇前世今生還未遇到過愛情,對心裡充滿了糾結,不知道怎麼處理、以後怎麼辦,想啊想,想到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都不知道。
騎馬趕在路上的薛耀溪,當然不知道沈璇的這份糾結,他要是知道的話,肯定很高興,因爲沈璇的這份糾結,證明了沈璇心裡對他是有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