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胤禛自己的盤算,若是依照上策而行,只怕是時不我待。康熙此次高調親征,自然是希望一舉潰敵,迅速凱旋,以彰顯天朝威嚴和天子之怒。若是耗時費日,則雖勝猶撼。尤其目前御體欠安,若是兩手空空的因病還朝,豈不是惹人恥笑?下策損失太大,說的漂亮點是以優勢兵力殲敵,其實等於就是人海戰術,就算殘勝,終究面上不好看,好像只有中策還可一試。
胤禛正躊躇要不要說出自己的看法,大阿哥先開了口:“皇阿瑪龍體欠安,正是我等奮勇爭前之時。若我等以全勝獻於御前,必可使皇阿瑪龍心大悅,康復可期。這等拖拖拉拉的戰法,皇阿瑪就是沒病也急出病來。”
福全氣的面色鐵青,常寧也是面上極不自在。胤禛也沒想到爲了爭這一功大阿哥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似的全然不顧一點長幼尊卑,不由也動了些意氣,冷冷道:“喲,大哥,小弟真該死,居然忘了恭喜大哥。”
大阿哥微微一愣,也察覺到胤禛於語氣中的不善,訕訕道:“何喜之來?”
胤禛毫不客氣道:“大哥不是有雙喜臨門嗎?聽剛纔大哥的語氣,定是已經坐穩三軍主帥之位,虎威逼人,胤禛爲大哥賀一,且大哥成竹在胸,此次征討葛爾丹,大哥一蹴而就,必得皇阿瑪隆隆聖眷,此胤禛爲大哥賀二。大哥之志有如鴻鵠,大哥之才也是衆兄弟的翹楚,胤禛真是敬佩啊,這本事,弟弟我幾輩子都學不來。回頭見了皇阿瑪,胤禛一定要請皇阿瑪指點迷津,如何才能稍有長進,別被大哥您比在了地下。”
這話聽得福全分外解氣。有的話是他在目前的情勢下根本不能說的,否則就會被看作是挑撥康熙和大阿哥之間的父子關係,可是老是這麼被憋着,他就是再心平似水,也難免要做獅子吼。剛纔若不是胤禛搶在先頭說了,他也會按捺不住要發作,這老四,行!沒有白疼,省了自己不少麻煩。
大阿哥先是臉漲得通紅,可勁地搖着自己的後槽牙,可是細細想着胤禛的話中之意,卻不免越來越心驚肉跳。胤禛首先是挑明瞭罵自己挑釁福全的主帥之位,有不遵上命之舉,越權行事之心,又點出了自己的用意完全是爲了討好皇阿瑪。最可怕的是胤禛的言裡言外暗示着自己有覬覦儲君之位的意圖,而且要暗示自己,若是再不收斂,就會把今天這一幕捅給康熙,這可不是鬧着玩得,讓老爺子知道自己如此恣意妄爲,別說想朝着毓慶宮的位子再進一步,就算保住自己現在的爵位都難。想到這兒,胤褆看向胤禛的眼神不免恨恨,但明面上卻不敢再說什麼,勉強幹笑了一下,道:“四弟拿我開心呢,我這個人心直口快,嘴上有時候沒什麼遮攔,局勢如此,又着急上火的,剛纔對皇伯父多有衝撞,皇伯父就念胤褆年輕不懂事,多多包涵。”
福全見大阿哥嘴上已經服了軟,便也不再說什麼,只道:“算日子,再有兩三天,幾位上書房的大臣就到了,到時候再遵聖命行事吧,今天五弟,四阿哥一路辛苦,先回營歇息,待到晚間,我在這中軍營中設宴爲你們接風。”
常寧和胤禛躬身稱是,辭出福全營帳之時,就聽大阿哥在後面道:“四弟留步。”
胤禛腳步一緩,大阿哥已經追了上來,一反剛纔的腔調,大阿哥笑眯眯地道:“四弟沒要見怪啊,大哥我剛纔也沒別的意思,就是乍聞皇阿瑪得恙,心急火燎的,話趕話的,纔好像是鬧生分似的,其實皇伯父的軍令,我胤褆焉敢不從,只是這次關係到皇阿瑪親征的成敗,我也就是說說自己的看法。”
胤禛似笑非笑道:“大哥,弟弟我怎麼沒看出什麼生分來呢?許是弟弟我年紀還小,不懂事吧。這軍令不軍令的,您是副帥,弟弟我就知道聽大帥和您的。”
大阿哥見胤禛一句瓷實話沒有,不僅有些氣急,道:“四弟領着內火器營,是皇阿瑪近衛,君前言語,要更加當心纔是。皇阿瑪身體不好,可別說出什麼讓皇阿瑪不開心的事。”
胤禛當然知道大阿哥在暗示什麼,當下道:“小弟這初來乍到的,還沒瞧見什麼要奏秉皇阿瑪的事,大哥可有什麼指教嗎?”
大阿哥總算心中石頭稍放,尷尬笑笑道:“哪有什麼指教,這回老四你過來,我還指着你多多幫襯於我呢,打虎親兄弟嘛。”
胤禛也迴應笑了一下,道:“胤禛頭上戰陣,這心裡還真是沒有譜,還靠大哥指點。”
兩兄弟就像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道說說笑笑地散了去。
接下來的數日,不甘於坐等索額圖幾人,胤禛每天都與海鈺,穆琛,寶柱一起到營前哨樓之上用千里望觀看敵情,只是距離太遠,根本看不到什麼駝城,只是依稀看到烏蘭布通峰頂的一片淺灰色。欲出營一探,卻被福全嚴令禁止。康喀喇倒是天天到訪,除了感激胤禛相救之情,還好生滿足了胤禛想要了解敵情軍務的想頭,一老一小,一談就是幾個時辰。
到了第四天下午,索額圖三人終於到了,福全趕緊讓長隨去尋常寧,大阿哥和胤禛。胤禛急匆匆地趕入帳中,大阿哥和恭親王還未到,索額圖幾人正欲見禮,被胤禛一伸手攔住,道:“幾位大人,皇阿瑪身體如何?”
索額圖看看佟國綱,終是沒有開口。佟國綱臉色有些凝重,道:“四阿哥,皇上此番病勢沉重,高熱已有數日,御醫也有些束手無策。衆臣都勸皇上爲龍體安危計,以早日班師。可是皇上致意不肯,想來必是爲前營戰事牽掛。此番我等奉聖諭來此,以裕親王大將軍帳下聽令。”
胤禛聞言大驚,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看福全,也是憂心忡忡。片刻之後,大阿哥和常寧一前一後也進得帳來。索額圖好似徐庶進曹營,愣是一言不發,而明珠爲了避嫌,也沒有言語,佟國綱只得把同樣的話又重複了一次。
大阿哥聽罷鎖緊了眉頭,望向福全道:“皇伯父,大帥,您可有什麼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