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轉了此處,胤禔略一斟酌,又道:“皇阿瑪,等您龍體康復,就要御駕迴鑾。禮部不論,內務府也是千頭萬緒,重中之重。八弟自小就與兒臣一道,在兒臣額娘處教養,兒臣對他最熟悉不過。八弟雖在兄弟之中以聰穎著稱,卻還少些歷練,於穩重一道還差些火候,那年辦河工的事,也是有官員詬病。此番就算是有九弟十弟一旁極力幫襯着,恐也免不了手忙腳亂。”康熙淡淡“哦”了一聲,像是隨意一般,問道:“依着你,這內務府的差使,該怎麼當法?”胤禔早有成竹在胸,當下道:“兒臣以爲,五阿哥胤祺最善。胤祺爲人敦厚,性情最是穩妥,在京的阿哥中就是胤祺居長,由他掌總,八阿哥那邊也輕鬆些,皇阿瑪,您看…。”
還未說罷,看着康熙愈加陰沉的面色,胤禔竟是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康熙焉得不惱,胤禔心裡打得是什麼算盤,他如同洞若觀火一般。怕是這個監管廢太子的差使讓胤禔全然迷了心竅。方纔那哪裡是爲了胤禩着想,是見着八阿哥胤禩統領內務府,生怕被胤禩奪了風頭纔是。尤其胤禔話裡話外,說是與胤禩親厚,卻總是又提起胤禩,胤禟胤礻我如何,不就是知道自己最惡皇子結黨,想在自己這裡給胤禩上些眼藥?饒是如此,半響,康熙才緩緩道:“你先跪安罷,好生照料好蒙古部諸王臺吉。稍後朕自有旨意給你。”
胤禔不免內裡生出些忐忑,惴惴應了,一面退了出去,一面尋思,或許是時候給胤禩去封信?眼下時局紛亂不明,多條路許是不差,若那位置自己真是無緣,保了胤禩上位,至少也能得個擁立之名,日後一個親王爵位是少不了的。
儲秀宮內,對着鏡子,惠妃將髮髻上的金釵正了正,問一旁的侍女若心道:“榮妃姐姐,宜妃妹妹,德妃妹妹當是時辰到了罷,吃食可都備好了?”若心笑着回道:“算着幾位主子再有一小會兒就該到了。奴婢特意讓小廚房備了幾味去秋燥的克食,有一味是用ju花蜜調的金瓜絲,上回宜主子身旁的綰芝要問奴婢討單子的,奴婢沒捨得給…。”惠妃笑着止了她再言:“都把你這丫頭給寵壞了,話越說越多,去院門處迎迎,省得被人說儲秀宮的人沒規矩。”若心脆生生的應了,便往外出而去。
不到一柱香的時候,四位掌宮妃子已是齊聚,在桌旁坐了。前番扯了一些閒話,就着桂花酒飲了三巡,宜妃坐在案邊看看案上的幾味點心,又看看對面坐的惠妃一臉榮光煥發的樣子,心裡冷笑了一番,面上堆着笑意道:“我說惠妃姐姐啊,今兒什麼好日子,把姐妹幾個都給叫來了?”惠妃讓若心又爲宜妃斟上了一杯,亦是笑意盈盈,道:“尋常日子,咱們姐妹幾人就不能自己樂呵樂呵了?宜妹妹,不是姐姐說你,這一年到頭,你可難得來這儲秀宮。”宜妃手指摩挲着杯盞,倒也不拿起來飲,接口就道:“也不是妹妹不想來,是實在得不出個閒空來。這幾個兒媳見天兒的往我這翊坤宮裡跑,我這做婆婆的總不見得不待見吧。”德妃見狀,讓了一杯兒,笑道:“宜姐姐好福氣,五阿哥,九阿哥都孝順,那幾個媳婦,妹妹看着也是極好的,真讓人羨慕。”榮妃本就性子淡,坐一邊看着宜妃和惠妃兩人一唱一和也不想搭理,但見了德妃開了口,想着自己也不好顯得太冷漠,就着德妃也搭了腔:“德妹妹說的是。”說着一邊瞟着惠妃的神情。
八阿哥和宜妃所出的九阿哥往來甚密,惠妃又是八阿哥養母,按說當與宜妃關係融洽,可宜妃的性子一向張揚,爲惠妃所不喜,眼下宜妃又是這一副形狀,惠妃也放下手中之箸,淡淡道:“宜妹妹自然是福氣之人,前些日子,九阿哥給宜妹妹過壽,那排場,後宮之中可算是獨一份…。”這話裡,便是透了些玄妙了。月前,宜妃做壽之際,九阿哥光是賀禮,就是足足三大箱,其中,龍眼大的珠子就有幾十顆。胤禟年紀不大,書讀得也一般,可就是喜歡商賈之事,使着分府之時大內撥出的銀子,加之母家的襄助,短短不過三年,產業已是不少。對此,宮內消息也是衆說紛紜,說胤禟在外,沒少經營,西南的銅礦,東北的蔘茸,還有京城裡的銀莊,當鋪,酒樓,零零總總,儼然是宗室之中的豪富之人。可這起子話,多少犯了皇家的忌諱,尤其是這銅礦,還有採參,擺明都是律法嚴禁的,又因着胤禟太過招搖,違了皇子阿哥不得於民爭利的祖訓,宜妃還特特把他宣入宮內,教訓了一番,沒成想今兒這事又被惠妃揭了出來。
宜妃聽着這話不免臉上有些不大好看起來,吃了一個暗虧,索性道:“說起這事兒,惠姐姐倒是提醒妹妹了,胤禟雖說是孝順,倒也想不出來這麼多個花花腸子,這幾年要不是八阿哥在跟前提點了些,恐怕也沒這個‘造化’來。”宜妃說着便端起了手中的杯盞,眯着眼笑道,“就衝這,妹妹我可是要好好敬一杯姐姐的,畢竟這八阿哥自小跟着姐姐身邊,耳濡目染了不少‘好脾性’。”看着惠妃面上有些掛不住,德妃連忙把話題岔開了去,道:“這幾日,聽說是萬歲爺身子骨違和,要將養些日子才能回京。幾位姐姐,你們給拿個主意,這內宮之中,是否也當給萬歲爺那裡問個安去?”
宜妃有意不看惠妃,徑直轉向榮妃道:“榮姐姐,論着年歲資歷,你可是我們四人之首,這事兒呵,您拿個主意,妹妹絕無二話。”榮妃哪曾想過趟這潭混水,略有爲難,便看了看惠妃。太子被廢,大阿哥胤禔,八阿哥胤禩,都是儲君熱門,惠妃的生辰還早,就已然有不少人借了這由頭準備往宮內送東西,若是這兩人有一位真成了東宮,待皇帝百年,惠妃不就成了太后?宜妃的兒子胤禟也少不了一個王爵,夾在這二人之中,還真使人爲難。念及此處,容妃便笑道:“說起這個,我還真是慚愧的緊,不僅沒有一丁點的文思,便是我那一筆字,也入不了萬歲爺的法眼呵?若是胤祉在身旁,還好讓他捉刀代勞。眼下,還是得偏勞惠妹妹,宜妹妹你們兩個。”宜妃早便知曉這榮妃必是這一般說辭,這麼些年下來榮妃倒是一直都這麼不鹹不淡的,萬事兒都不肯出個頭,也難怪老三面上看過去也承了她這性子。宜妃見惠妃就要開口了,忙搶了個白,不陰不陽道:“既然榮姐姐都這麼說了,惠姐姐您就挑了這擔子罷,這當口啊,大阿哥可是在皇上跟前紅火着,我們姐妹幾個可挨不上邊。再說了,惠姐姐承了納蘭家的好血性,一手字寫的連萬歲爺都讚不絕口的。”提起大阿哥,惠妃被宜妃擠兌之餘,心下倒也有幾分暢快,當下淡淡一笑,道:“要說胤禔,不過就是誠孝上下了些功夫,現而今又在萬歲爺跟前,正好儘儘孝心。京裡面,八阿哥…。”看着宜妃愈發僵硬的面容,笑着又加了一句:“哦,還有九阿哥,不都擔了差使,幫襯着咱萬歲爺麼?”聞言,宜妃勉強一笑,悶着喝了幾盅,就說不勝酒力,先告罪回了本宮,榮妃、德妃也覺坐着尷尬,都尋了由頭,少傾也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