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養心殿附近,胤禛隔了老遠便看到了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一衆兄弟聯袂而來。看見胤禛,幾人竊竊私語了一番,待到近前,八阿哥胤禩先一個就請下安來,笑吟吟道:“原想着我們幾個還沒有開府的弟弟該是第一個到的,不想還是被四哥佔了先。”胤禛覺着胤禩似乎話中有話,便還了一輯,也笑道:“聽八弟這話,好像另有深意似的。八弟也快到婚娶之齡,敢情是有了意中之人,也想建府另居?可要四哥幫着在皇阿瑪面前遞個話?”八阿哥情知剛纔言語失當,麪皮微微泛紅,只訕笑着。
看到八阿哥有些窘迫,旁邊的九阿哥便道:“四哥您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成天可以左擁右抱,嫂子且不說,開臉的秀女就好幾個,弟弟們羨慕你還來不及。”九阿哥胤禟爲宜妃所出,家裡和明珠是姻親,而八阿哥一直由慧妃撫養,和納蘭一家更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平時這哥倆就走的最近,聽到胤禛語帶揄意,自然急忙幫腔。
胤禛聞言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老九不過只有十一歲而已,真是早熟的可以。可是在他們口中自己所享受的齊人之美,並非想像中如此美妙。皇子婚姻根本由不得自己,都是皇帝指婚。自從知道這規矩之後,胤禛對新婚之夜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要對方能看的過眼,胤禛就覺得已然是幸運了。芸孃的出現,對胤禛而言可謂是意外之喜,在生命之中,胤禛頭一次有了一見鍾情的感覺。可是對另外兩個秀女,胤禛確實是沒有什麼興趣,本來就只打算養着供着而已。可是,日子久了,芸娘卻上了心,整日和胤禛軟磨硬泡,非要爲那二人牽線搭橋,胤禛卻只當過耳之風。直至有一次芸娘垂淚,言及若是不被臨幸,兩人將來的命運將會十分淒涼之時,胤禛在同情之餘,才無奈地將她們收了房。
胤禛不想過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畢竟,若是被人傳揚了出去,說自己居長不尊,於名聲須不好聽,便半認真半笑道:“九弟倒是想得多,你四哥我心性子淡,本就不在意這些。我等兄弟,難得有機會閒敘,扯這勞什子做甚麼,若是被人聽到,怕是皇阿瑪處又是一通訓!”胤禛後半句帶了些教訓的意思,九阿哥聽後心生不快,還要反駁,卻被十阿哥暗暗拉住了。
十阿哥胤誐是貴妃鈕祜祿氏所出,而其額娘正是康熙第二任孝昭仁皇后的妹妹,也是順治年間四位輔政大臣之一的一等公爵遏必隆的女兒。所以,在宮中,除了太子之外,若論出身尊貴,胤誐都是個中翹楚。胤俄平時爲人敦厚老實,因而很受康熙喜愛,此刻見九阿哥動了意氣,便輕聲道:“九哥,何必討這個沒趣?再說,讓人知道我等兄弟爭這種事情,也忒沒勁兒不是?”胤瑭這才罷了。
胤禛看着一旁默不作聲的小弟弟胤祹,關切地問道:“十二弟,前些天聽說太姑奶*疼,四哥府上還有些上好的天麻,可要去取些來?知道她老人家不肯服藥,可用天麻合着烏雞燉煮,藥味也就淡了。”
胤祹時年只有十歲,平時在阿哥堆裡算是很不起眼的一個。胤禛此問,讓他很是感動,其他兄弟天天和自己一起,卻從沒有一人問起過太姑奶奶的身子。
此處太姑奶奶指的便是蘇茉爾,自從爲太皇太后陪嫁入宮以來,一直陪伴着愛新覺羅一族。在康熙年幼身染天花,被送去宮外寺廟自生自滅之時,就是蘇茉爾潛心照料康熙,才使得康熙死裡逃生。之後,又是蘇茉爾擔任了康熙的啓蒙師傅,所以康熙待蘇茉爾有如親生祖母,更將皇十二子交給她撫養,並令宮中一律尊爲太姑奶奶。因爲一直由其教導,胤祹和蘇茉爾感情極深。蘇茉爾平時爲人處事甚爲低調,所以胤淘也深肖其人,也正因爲如此,胤禛才更高看胤祹。
八阿哥聽見,心中暗自懊惱,怎麼生生忘了這位在康熙面前影響力甚重的太姑奶奶,便也湊上前道:“十二弟,倒是我們疏忽了,八哥這裡也有一件溫玉枕,據說對治頭風也是極好的,待明天哥子就把它帶了來。”
胤祹雖小,卻看得透徹,知道胤祀不過想錦上添花而已,便微微一笑,道:“多謝四哥、八哥厚意。”
沒等胤禛答話,八阿哥搶先道:“十二弟說的什麼話,兄弟一家,客氣什麼?”胤禛聞言,也是一笑,道:“是這話,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就是。”胤祹心中感念胤禛之情,重重點了點頭。
五兄弟一面寒暄,一面向養心殿門口走去。李德全早就候在了門外,見着幾位阿哥,面上全是笑,一面請安,一面道:“各位阿哥吉祥。皇上,太子,三阿哥已經到了,正在裡面候着幾位爺們呢。皇上讓阿哥們不必報名,徑直進去便是。”
胤禛便整了整衣冠,幾個弟弟也肅然跟在他身後,進得門內。
康熙坐在正中,獨自一席,席面不過是些晾排骨,折鴨子,五香豬肚,羅漢麪筋之類,再加乾果數品,以帝王之尊,此等吃食,甚是簡樸。因是夕月,所以康熙特別穿了月白五色龍袍,披領及裳俱用紫貂,袖端爲薰貂,饒是精神。比起幾年前,康熙除了頷下的髭鬚稍長了些,似乎不見歲月的痕跡。
太子打偏也是一席,席面與康熙相仿,只是少了兩品乾果而已。只是,太子面帶些頹氣,似乎與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見幾個兒子都來了,康熙興致更高,待見完禮,康熙便吩咐衆人與先來的三阿哥胤祉坐了另一席,道:“今日是家宴,朕不拘束你們,就圖父子共聚一樂而已。爾等大約也聽說了,葛爾丹終究還是不死心,竟還要聯合羅剎,有捲土重來之勢。若是用兵,又是件花錢如流水的事。這些年,朕念着百姓們的苦處,多免稅負,所以國庫也不充盈,因而朕有意先從宮中裁減用度。宴面簡單了些,不過,既是自家人,本就用不着盡鬧些虛的,如此清清淡淡,熱熱乎乎,不也很好?胤礽,你說呢?”
照理說,太子此時應該離座,帶領弟弟們謝罪並出言附和皇帝,不料太子此刻卻心不在焉,根本沒有聽到康熙的詢問,康熙不由得面色稍變,提高了聲音再問:“胤礽,朕在問你話!”
這時,太子才醒過神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慌亂之中,看向幾位弟弟。三阿哥只盯着桌面,八阿哥三人作沒看到狀,胤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胤禛終是有些不忍,便蜷起三指,做叩頭狀。太子還算伶俐,馬上長身跪在當地,看到太子跪下,其他阿哥便也按照長幼之序跪在太子身後。
胤禛見太子還在搜腸刮肚地想着應對之詞,知道太子剛纔走神沒有聽到話頭兒,便叩了頭道:“皇阿瑪,太子一時激動以至語塞,請允兒臣代而言之。”
康熙暗自嘆了口氣,道:“你且說來一聽。”
胤禛緩緩道:“皇阿瑪心繫天下萬民,兒臣們感喟不已,反省自身,真是羞愧難當。兒子們平時都錦衣玉食,居然沒有想到能爲皇阿瑪分擔一二,今日一宴,皇阿瑪尚且安之若素,兒臣們豈敢再做抱怨?兒子們真是不孝之極!”
聽到此處,太子方知康熙所問爲何,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就着剛纔胤禛的話,太子索性再擠出了幾滴眼淚,沉聲道:“四弟說的是,兒子剛纔被皇阿瑪一席話說的心痛如絞。兒子參習政事以來,沒能爲皇阿瑪分勞,卻屢屢使皇阿瑪爲兒子操心,兒子實在無地自容……,於國事戰事,兒子和弟弟們必定發奮圖強,努力報效,以寬聖心,以解聖慮。皇阿瑪萬金之軀,國之所繫,萬不可輕裁用度啊。”
康熙看着垂淚的太子和誠惶誠恐的幾個阿哥,寬慰地一笑,道:“你二人之言,讓朕心稍寬,拳拳之意,朕很欣慰。也望爾等皇子能同心協力,輔弼朕躬,開創大清盛世!”
胤禛看着前面險些失態的太子,總覺得太子今日似乎心事重重,難道,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