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今年的六月,真的是個吉月。進了六月,就陸陸續續有喜訊傳來。
先是葉家那頭,白氏打發人特意送了貼子過來,請於清瑤去爲葉吟霜去添妝。說是中旬,葉吟霜就會嫁入杜家。雖然不是正頭太太,可是卻是貴妾。如果杜東元一直未曾娶妻,那她這個貴妾,就等同於半個主母了。
派來的婆子是個能說會道的,也不說別的話,只說二小姐當初回孃家時,可是一再說和林太太是好姐妹。這會兒,只求太太看在她家二小姐的面上,去給葉家壯個臉面。
心知白氏是想借她給葉吟霜撐個場面。雖然也曾是官宦之家 ,白氏身上還有着六品的敕命,可到底葉家老爺早就死了,而白氏又是那樣的人,這些年來,有所往來的,大概都已經得罪光了。就算是於、葉兩家仍是姻親,可因着之前的事情,自然於家是不會去人的……
笑吟吟地聽着那婆子把話說完了,於清瑤雖是笑着說“恭喜”,可卻始終都沒有透個實話。那婆子也是聰明人,又如何不知道於清瑤這是推託呢?雖然爲難,可卻也只能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自回去覆命。
等葉家的婆子一走,於清瑤就喚了錦屏過來。雖然人是絕對不會去的了,可禮總還是要送的。礙着二嫂那頭的情面,也不好真的故作不知。只是這禮,卻是有些輕的。也不過送了一隻金釵,一隻金釧罷了,份量不足,加在一起都不到十兩銀子。至於葉家收到這份禮,會不會暗恨在心,就不是她理會的了。
這頭葉家才知會了喜訊,那頭林華清回來,卻也帶回來一個喜訊。說是六月十二,恭平府世子迎娶平西侯的侄女陳氏。
於清瑤乍聽,先是怔住。可是一想,就明白過來。陳靈兒嫁進恭平王府是早晚的事兒,早前下了聘,說是明年迎娶的。可這會兒恭成王府那兒傳出了世子妃有喜的消息,恭平王府也就急了。若是納那些個身份低賤的,就是有了身孕也是不能和恭成王府那邊相比的,倒不如儘快娶了陳靈兒入門。到底是勳貴之後,若真能有了身孕,倒與世子妃生下孩子,沒什麼兩樣。
只是,原來就心存芥蒂的於清瓊,聽到這樣的喜訊,大概是笑不出來的吧?
“十二日那天,世子他們也說要過去湊熱鬧。我想,母親大概是不會過去的了。倒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的好。”
林華清的話才說出來,於清瑤就笑:“你莫不是忘了,十二日那天,初五迎柳絮呢”
“啊,我倒是忘了……”林華清揚起眉,笑了起來:“難道你還要去吃酒?若是讓大姐知道,只怕要惱了你。”
“她怎麼會惱我呢?你不曾見她根本都沒打發人過來報信嗎?”於清瑤笑起來,“我看,我要真是去了,大姐纔會覺得我是去看她熱鬧的呢你當,我那姐夫納貴妾,我姐姐很開心嗎?而且,還先知道了,這貴妾日後會是納妃的……”
於清瑤慵懶地倚在牀上,笑道:“若是我,怕是氣得……”
“我知道,我要是想納個妾,你在那妾進門之前,已先把我踢出去了”林華清笑着來搔她的腳心。
於清瑤縮着腳,不肯讓他抓着,可卻是比不過他力大,沒多大一會兒,已經被他搔得軟在牀上,笑得直喘氣。
林華清鬆開手,憐惜地攬着她,又笑着問道:“要不然,讓你搔回去?”
於清瑤吃吃笑着,倚在他身上,卻沒有去搔他的癢。只是把頭枕在他的肩上,靜靜地躺着。
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比之前世,她只覺得現在的日子,似活在神仙洞天。活了兩世,可在她想來,似林華清這樣,與閨閣中能放下架子,與妻子這樣輕鬆的男人卻也是少數吧?因爲這,她覺得自己已是很幸運。不管前世如何,她今生已經得到了很多……
神思漸漸迷離,她合着雙眼,聽着林華清的聲音好似離得很遠:“娘子、娘子……真是不知情趣的丫頭啊”
聽着抱怨聲,於清瑤抿起脣,勾了勾嘴角,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這樣的安心,這樣的寧靜,這樣的溫暖,讓她只想就這樣睡去……
十二日的時候,她果然去了陸家那頭,只是卻不是作爲男家客,而是作爲柳絮的孃家人。帶着幾個丫頭,她早一日,就先去給柳絮添妝。到了正日子,又叫許婆子充作管事,把柳絮獨居的“珠圓玉潤”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柳絮是一個人,沒有親人在身邊,可是她說什麼也不能讓柳絮就那樣孤零零的嫁出去。許是她們鬧得太熱鬧,就連雪兒也直嚷嚷着恨不得過來做孃家客,要不是初五惱了喝斥她,怕是雪兒真的要竄過來了。
雖然沒有那麼大的排場,可是迎親時,卻也很是熱鬧。吹鑼打鼓,大紅花轎,一樣都不少。雖然沒有文人那些虛的,來什麼卻妝詩,上轎詩的。可是一羣小丫頭,提了棒槌,卻還是狠狠要了一大筆紅包。
外面催得緊,於清瑤笑着幫柳絮蓋上紅蓋頭,叮囑五兒和喜扶好了她。卻不想柳絮才走出門,卻又忽然轉過身,掙開五兒和喜娘,急步奔到於清瑤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她這個舉動來得突然,倒把那喜娘嚇了一跳。正要催她,柳絮卻已經重重地叩在地上。於清瑤也駭了一跳,慌忙攔她,可柳絮卻說什麼也不起來。
“太太,柳絮能有今日,全是太太恩典。雖然您總是說我已不是奴婢之身,該當自尊自重,不用覺得再矮別人半分。可是,太太,柳絮欠您的恩情一世都還不清……”柳絮哽咽着,雖看不清面目,卻想來早已哭花了妝容。
於清瑤雖覺心裡也有些發酸,卻還是笑着安撫柳絮。反倒那喜娘,也不知怎麼想的,竟訕訕地笑道:“哭哭也好,出門時總是要好好同爹孃哭一場的……”
一句話,倒惹得屋裡的人都去看她。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笑道:“就是太太,和爹孃也是一樣的,一樣的。”
柳絮先是失笑,但立刻就低聲道:“一樣的……太太,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雖然柳絮沒什麼好報答您恩情的,可是柳絮這條命,卻是您的,不管您什麼時候要用奴婢……”
“快莫要說下去了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只怕初五要與我拼命了”於清瑤笑着扶起柳絮,嗔道:“什麼叫你的命是我的?你這條命,以後是陸初五的,是你們未來孩子的,與我有什麼相干?”
不好撩起柳絮頭上的蓋頭爲她拭淚,於清瑤就把手中的帕子塞到她手中,柔聲道:“柳絮,你是個聰明人。我不擔心你日後過不上好日子,只是雪兒那丫頭,是個什麼性子,你也是清楚的。你嫁過去,長嫂如母,若是雪兒有什麼做得不對的,還要你提醒她纔是……”
柳絮聞言,立刻應是,“太太只管放心。我也是把雪兒當成自己親妹子看的,又怎麼會不盡心呢?太太,”聲音稍頓,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想了想卻只是道:“太太身邊,那香墜……”
她還未說完,喜娘已經催道:“新娘子,快上轎吧又不是嫁出去就不回孃家省親了,有什麼話留到回門時再說,也就是了……”
知道柳絮心裡掛念着什麼,之前幾次柳絮也曾說過這事兒。只恐林華清生性****,架不住丫頭撩撥。若是從前,於清瑤還要擔心,可是現在卻是不怕的。
笑着捏了捏柳絮的指尖,她笑道:“我省得。你好好去吧回門之時,我叫李嫂做好了酒宴,請你吃酒。”
柳絮得了她的話,這才順從地隨了喜娘出去。
且不說柳絮出嫁當日,入了陸家,入了洞房,夫妻兩個是何等恩愛****。只說林華清這日回家回得卻是有些晚了,又吃得有些醉。
於清瑤好奇,問起來才知是在恭平王府吃酒吃得晚了。又笑:“我看你那個姐夫倒是個急色的,酒還未吃完,就先入了洞房。可惜了,原本還想去聽壁角的,卻被大姐派人攔下了……”聲音稍頓,他又笑道:“你沒瞧見那個采薇的模樣,雖是奉命攔下我們這一羣人,可我看,其實她更想咱們衝進洞房裡去,衝散了那對鴛鴦……”
“你們這些男人,只想着看熱鬧,又怎知女子的心思呢?”於清瑤嗔怪他。哪怕是溫柔如林華清,常說自己是情聖,可對女人心其實還是不懂的。
“倒是苦了大姐……”於清瑤低聲呢喃,林華清聽到,忽然低笑:“左右她心裡也沒有……”話只說了一半,卻不再說下去。任於清瑤再問,他也只是笑,不肯再失言透露半分。
於清瑤想想,覺得林華清大概是真的知道些什麼。只是,到底那是大姨姐,任林華清再不羈,有些話卻也不好多說的。尤其是同她之間,更不好那樣說於清瓊的壞話。
於清瑤一想清楚,也就不再追問。只是夜裡想想,仍是忍不住爲於清瓊嘆息。
這世上,就是再灑脫的女子,也總是將心繫在男子身上。真不知,是幸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