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屋來,雪兒也沒細看,直接就喊了起來。等看清了屋裡的情形,立刻蔫了下去,吐了下舌頭,她垂下頭去,把聲音壓到最低:“太太,後面耳房裡……出了點兒事”
雖然聲音放低了,可是那股子興奮勁,卻到底是壓不下的。於清瑤自然聽得出她這個貼身侍女到底是在興奮什麼。雖然已經儘量壓下,可嘴角卻到底忍不住微微翹起。
轉目看向林華清,於清瑤特意問道:“夫君,你看……”
連頭都沒有擡,林華清淡淡笑道:“內宅的事情自然要娘子你處理,我嘛回頭娘子回來只當笑話說給我聽就是……娘子”在於清瑤笑着轉身往外走時,他忽然輕聲喚了一聲。
於清瑤回過頭,目光定在林華清的臉上,卻沒有說話。雖然林華清仍然在笑,可是她卻仍能敏感地覺察出他隱在笑容背後的那一抹不豫。
“我們是夫妻……”輕聲說着,林華清柔聲道:“從我掀開你的蓋頭那一刻起,我心裡始終都是這樣想的……”
心頭一熱,於清瑤腳步頓住,扶着門,竟是邁不出那一腳去。
此刻強調夫妻之實,林華清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分明就是已經看出她心存試探之意……
忽然轉過身,往回走了幾步,於清瑤目視林華清,沉聲道:“夫君,我不喜歡四兒,可否打發她回侯府另去別的院子?或者,我直接叫人牙子來領她出去……”
仍然是試探,可是這一次,卻是明着來的。她很想知道,林華清所說的內宅之事由她做主,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跟着他身邊幾年的丫頭,也可隨便由她處置。
林華清聞言,微微一笑,卻沒有順着她的話說:“既然你不喜歡,那自然留她在身邊的。不如,就按之前的慣例做——你看如何?”
“不知是何慣例?”於清瑤也不覺失望。說到底,四兒也侍候林華清有幾年了,如果真不聞不問就讓她叫來人牙子帶出去,未免太過寡情。不管如何處置,反正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逐走四兒,已經合了她的心意。至於到底如何處置,就順着林華清的意思又如何?
林華清也不多做裝飾,直接就道:“之前在我身邊服侍的三位姐姐年紀大了,我都是由她們在府裡自己選了小廝,配出去的。不如,四兒也循這個慣例,配出去就是了。再怎樣說,她也是服侍了我一場,我也希望她日後過得好些。至於人選,你問問她的意思,若是她有相中的,就叫一個媽媽回去說合,我再和母親打聲招呼,也成全一樁好姻緣,算是給咱們積積陰德。”
“夫君說得是,我這就去問四兒。”笑着應了,於清瑤轉身而去。心裡比之剛纔更歡喜三分。之前,她本有意借事逐走四兒,而現在,得了林華清的話,她倒可不必費那一番周折。順理成章地把那喜歡挑事的四兒送走就是。
因爲心裡高興,連走路也覺輕盈。雪兒在旁偷瞄着她,捂着嘴偷笑出聲。瞥了雪兒一眼,於清瑤勾起嘴角,卻沒有喝斥她。
繞過屋角,就聽到後面傳來吵鬧聲。正房、廂房兩側的小小耳房,是比正房和廂房都縮進去了一大截的,而且房子高度也要低上好多。像這樣的房子,多是用作下人房或是倉庫的。
這農莊內院的耳房,原本就是做倉庫的。現在就收拾出來給奴婢媽媽們住。而四兒、五兒,因爲是一等丫頭,所以住的是正房左側的耳房,只單獨兩人一間。至於正房右側的耳房,原本是柳絮和雪兒住的。現在,倒只住了雪兒一個。
因爲縮進一大截,所以耳房前,便另有一處小空地,從院裡的角度看,這裡倒是個隱蔽之地。而此刻,在那小空地上,就圍着幾個丫頭爭吵不休。
“我呸真當自己是天色國色了不成?瞧你那張臉吧黑炭頭似的,也想攀高枝,住到廂房去?你做夢吧”四兒的聲音很是尖利,雖然聲音並不高,可是卻十足的刻薄。
於清瑤聽在耳中,不由皺眉。若說是香墜,倒也罷了,這話,怎麼會繞到妞兒身上呢?
皺眉,她卻不急着上前,只是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聽。
“四兒,你快不要再說了。這樣的話,仔細讓人聽去……”勸人的是五兒,雖然有時發木,可是五兒到底也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可偏偏四兒不領情,竟是一把推開五兒:“怕什麼?四爺最近都在前頭書房裡,難道還會突然回來嗎?小黑炭,你瞪什麼瞪?我說的就是你”
定定瞪着她,妞兒咬緊了牙,到底還是忍不住罵道:“只有你這樣齷齪的人才會把人想得和你一樣髒”
“我髒?我齷齪?我呸,你要不是生了同病相憐之心,護着那死丫頭說什麼話?”四兒罵着,眼角一轉,已經伸手去揪在旁垂淚的香墜。
“你個死丫頭,既然有膽子去獻殷勤,就不要哭看你這張臉,四爺還怎麼有心思喝什麼雪梨湯呢?”伸手扯着香墜,四兒毫不客氣地拍打,“你以爲憑着自己這張臉就能攀上四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別說你,就是你那個……”
五兒及時猛咳了一聲,四兒頓了下,又接道:“爺在外頭的紅顏知己多了,瞧得上你嗎?”
香墜哭着,聲音雖仍是怯生生的,卻到底還是反駁道:“你自己有那個心思,就看誰都有那個心思……明明我找張嫂,是太太吩咐的要不然,你就去問太太……”
“你個小蕩蹄子,又拿太太來壓我”四兒氣得跳腳,“太太才進門幾天,知道四爺喜歡吃什麼用什麼嗎?四爺他啊,壓根就不喜歡吃這些甜水甜湯的……我告訴你,四爺喜歡什麼,只有我和五兒這樣在爺身邊呆了幾年的人才知道。你以後,別再自作主張……”
雖然罵得兇,可偏偏卻沒有一句話是反駁香墜說的那句“你自己有那個心思”的。
香墜揚聲叫道:“我沒自作主張四兒姐姐,你雖是比我們進府早,可也只是個丫頭再高還能蓋過太太去?就算是有一天,你住進廂房了,也不還只是通房丫頭……”
香墜這一句,是徹底捅了馬蜂窩。四兒眉毛一掀,直接揪住香墜,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你個賤蹄子敢這麼編排我別以爲現在你和那塊黑炭聯起手來了,就能蓋過我去呸,啐你們一臉不知羞恥的……你以爲咱們爺和那許呆子一樣,是沒見過美人的呆頭鵝嗎”
這樣的話一說出來,原本還強忍着怒氣的妞兒再也忍不下去了。指着四兒,她恨聲罵道:“好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憑什麼總要來攀扯別人?我忍氣吞聲,只爲着安分當個丫頭,你卻……你等着”
說着話,妞兒擄起袖子,轉目四下張望,突然直奔一旁豎在牆角的掃帚,竟是一把抱起那專掃院子的大把竹掃帚,轉身往四兒身上招呼過去。
四兒駭了一跳,慌忙閃避。雖然也常和一羣小丫頭鬧彆扭,也有撕打的時候,可哪有人像妞兒這樣竟直接拿起這麼大的掃帚打人呢?
別說四兒驚到,就連看熱鬧的雪兒也驚得張大了嘴。瞪眼瞧着,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醒起自己是在偷瞧,忙捂了嘴看向於清瑤,在瞥見於清瑤嘴角的笑時,她才鬆了口氣,安下心來。
於清瑤冷眼看着,也不上前阻攔,眼見四兒躲閃不及,被那掃帚接連在身上拍了兩下,就連離得不遠的五兒和香墜,也被那竹枝掃到臉面。只駭得捂着頭閃躲,生怕颳得臉也破了相。
到底那大掃帚太大了,在耳房前的小空地上,乎乎幾下,就把四兒幾人趕了出來。
“死黑炭,你要作死了”四兒尖叫着,抱頭跑出來。才跑了幾步,就看到前面的裙襬、腳尖。立刻怔住,腳步一頓,她擡起頭來,看清來人,立刻變了臉色。
“太、太太……”雖然剛纔說得囂張,可是突然間看到於清瑤,她卻又有些怯意。
跟在她後面跑出來的香墜和五兒,也惶然看着於清瑤,難掩驚色。反是追出來的妞兒,臉上並無懼色。
“太太,”看看於清瑤,妞兒雖不再舞着掃帚,卻也沒有立刻丟下“兇器”。反倒是挺着胸,直愣愣地說道:“太太,我知道我做錯了。又沒盡到丫頭的本分。您要罰我,我也認了……”
瞥她一眼,於清瑤淡淡笑道:“你是有錯怎麼,那掃帚不重嗎?還不放下……”睨着妞兒,於清瑤的嘴角仍忍不住揚起:“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非要揮着掃帚動粗,有什麼好的?既然這麼喜歡那掃帚,那以後的一個月,這院子就由你負責打掃了,若是掃不乾淨,我可是不饒你的……”
也不等妞兒應聲,於清瑤目光一轉,落在四兒臉上,“四兒,你跟我進來……”掃過五兒和香墜,她拔高了些聲音:“其他的人都外面候着,一會兒,我再一一發落。”說罷,也不看四兒,於清瑤緩緩走近耳房。聽着後面跟上來的腳步,她的嘴角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