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早起洗漱後對着鏡子梳頭髮理衣服,熊幺娘見他這樣反常的舉動說:“大鴻,今天你要去丈母孃家?”“媽,我不是給你說了約好一個同學去趕北斗鎮嘛。”“是華梅吧。你倆真想讓人拖去活埋?眼看你就要去部隊了,還想惹出是非來?”“媽,噓……”熊幺娘盯他一眼沒吭聲。
大鴻象做賊似的小跑二十多里路到了北斗鎮。這是個逢場天,街上非常擁擠,他繞背街直奔廖家橋,沒想到偏偏與最怕碰見的人華鬆撞個對面。華鬆傲漫地瞥一眼,大鴻匆忙打個招呼便藉故離去。
廖家橋在北斗鎮東北角,人們說它是九龍河上下游的分界線。橋頭北岸山巒重迭,南岸開闊平坦。華梅揹着扁背兒佇立在橋頭上,望着悠然東流的河水出神:“大鴻啊,你我人生旅途的起點,今天就將定格在方寸大小的面積上。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陪伴着你出征大西北……”
大鴻跑到華梅身後,突然躊躇不前。華梅緩緩轉過頭羞澀地笑笑,聲音發哽地說:“你來啦……”大鴻點點頭:“嗯。剛纔路上我碰到華鬆了。”“最怕見的人恰巧相遇,世事往往就這樣捉弄人。”“他會打我們的‘伏擊’嗎?”“如果他有這種悟性。我倆就不用搞地下活動了。但讓他更懷疑是肯定的。打頭浪可能會來得更快更猛。”“是福是禍都躲不過,我們只有鼓足勇氣去面對,去抗爭!”
大鴻華梅去照相,華梅脫去外衣露出玫瑰紅毛衣,同丈青色長褲十分協調。她對着大鏡子理理衣服和額頭上被風吹亂的頭髮,蹲下身去爲大鴻扯扯偏小而又不太平展的褲腳說:“這褲子太小了。”“可是我爸的一條當家褲子。”攝影師說:“你倆是照結婚相吧。現在最時興半身的,理好衣服就行了。”大鴻說:“對不起,我們要照全身的。”攝影師感到不可思議的笑笑:“是嗎,我在相館裡幹了十多年,還從來沒有照過。”“凡事總得有人開頭嘛。”“嗯,你這個新郎官兒真有意思。”
“注意,站好了,新郎官兒,你把手搭在新娘的肩上呀。嗯,就這樣,太有意思了。”華梅側身微微仰着頭羞澀地望着大鴻,相機快門“嗒”的一聲按響了。
大鴻華梅照相出來走到一個僻靜地方,華梅說:“大鴻,你去當兵的事看到有把握後,我的心裡卻又矛盾了。既想同你形影不離,又爲你爭取到這個難得的機會高興。”“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可今天一別,又要等到後天去李薇薇那裡才能相見。唉,時間怎麼一點不通人意,該快的不快,該慢的又不慢。”“天若有情天亦老啊。”“如果完全因循天意,那就沒有我倆的這份感情。啊,明天我家要送肥豬,你何不借故來找我……”“這樣會不會成了導火線?”“我總想在你臨行前,親手爲你做一頓好菜好飯,也許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好吧。”
第二天上午,幺師傅華鬆去九龍食品站交售了肥豬,割了返還肉打了燒酒往家走。路上閒談到華梅三番五次拒絕相親的事。華鬆說:“爸,別指望華梅順你的意,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啥意思?”“爸,你還被矇在鼓裡的。閒言閒語已經塞滿我的耳朵。華梅暗中與大鴻早就耍朋友了。”“什麼?”“你不相信?原來我也半信半疑,以爲他們不至於昏頭到這種地步。可昨天……”“昨天咋啦?”“爸,對你直說了吧。昨天在北斗鎮碰見大鴻我就生疑……我親眼看見他倆走進了照相館。唉,一家人的臉都讓丟盡了。”“孽種!真該把她勒死,丟進黑灘子回水沱餵魚……”“爸,你說得挺兇,可有媽一直護着她,你能怎麼樣?”“早知她今天是這樣,當初生下來就該扔進尿缸裡淹死。”
幺師傅與華鬆走到石牆埂兒,迎面撞上一個同輩兒鄉鄰。他蔑視地看着幺師傅說:“幺師傅,扁擔上拗的肉是招待你幺女婿的吧。”“你陰陽怪氣兒的洗刷誰呀?我哪來的幺女婿?”“大鴻唄。三溝兩岔的人誰不知道,你還在我的面前裝糊塗不成?”
幺師傅的臉色變得鐵青,鄉鄰接着話頭說:“幺師傅,你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啊,敢與自己的父輩談戀愛……”
幺師傅脛行上的筋鼓得快崩出來。他沒臉面再吭聲,低垂着頭走下坳口。鄉鄰在背後罵道:“嗨,真是女兒混蛋老子更混蛋!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哪有父女之間談情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