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雄仍然坐在會場最前面的顯著位置上,看着縣委書記今天又親臨會場,心裡還美滋滋地想着自己準備好的一條鳴放意見,準能迎得他的又一番更高的褒獎,情不自禁感到一陣得意。縣委書記坐在臺上抽着煙保持緘默,趙文雄身邊坐的那位同事心裡更是沒閒着:“這不拿槍的敵人……看來風向要大變啦!必須立刻順風轉舵,纔不會船翻人亡。”
大會開始,縣委書記嚯地站起來,臉色沉得象一場暴風驟雨來臨時的烏雲。他走到話筒前仍舊雙手叉腰,不停的搖晃着腦袋說:“同志們,我今天要告訴大家,黨發動的大鳴大放大字報,竟然讓一大批別有用心的右派分子利用了。短短的時間裡,他們就在全國範圍向黨發起白熱化地猖狂進攻。同志們,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右派分子比戰場上荷槍實彈的敵人更陰險更兇惡。我們對敵人只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絕不能心慈手軟。同志們呀,我要特別提醒大家,在這場殊死搏鬥中一定要擦亮眼睛多動腦子,挖出那些態度曖昧和立場動搖分子,他們不是右派也是右派的毒苗,一定要挖出來徹底剷除乾淨!”
揮手之間,“大鳴大放大字報”運動轉變成一大批右派分子向黨發起地猖狂進攻,讓會場上的人個個目瞪口呆,趙文雄低垂着頭直打哆嗦。縣委書記收住話頭,用敏銳的目光來回掃視着會場,突然一揮手吼道:“我看在這個會場裡就有不少的右派分子……我先揪出一個小嘍囉給大家看看……"縣委書記皺皺眉頭,突然叫道:“重江一中的趙文雄,站起來!”
趙文雄抖抖嗦嗦地站起來,縣委書記指着他說:“你前幾天在大會上趁機惡毒攻擊黨的糧食統購統銷政策,大家可是親耳聽見的。”縣委書記兩眼瞪着趙文雄停住話頭,趙文雄垂下頭。縣委書記接着說:“你用‘吃不飽’作託詞來反黨反社會主義,‘一頓飯要吃兩三土鉢’,分明是存心吃垮我們黨,吃垮我們的社會主義嘛。”趙文雄越聽越不服氣,昂起頭說:“書記,你沒有忘記你在‘鳴放’發動大會上,做的動員講話和下的死命令吧?何況我說自己吃不飽也是說的一句真話,你能這樣隨便給我扣大帽子?”會場一片沉默,縣書記說:“同志們呀,大家都聽見了吧?趙文雄直到現在也不思悔改,單憑他抗拒認罪的惡劣態度,就應該打成大右派!同志們啊,右派分子的反動氣焰如此囂張,我們現在非迎頭痛擊不可啦!”
縣書記話剛落音,趙文雄身邊的那位要好同事,立刻站起來揭發趙文雄說:“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趙文雄,你這個大右派,竟讓我一個共產黨員,直到今天才看清你的廬山真面目。你說,你是不是對黨一直懷恨在心?”趙文雄白他一眼不吭聲,他接着說“你沒忘記吧?你曾對我說:‘現在當幹部的多半是大老粗,能懂啥經濟,懂啥建設?’你這樣輕蔑誹謗黨的幹部,就是含沙射影地攻擊黨,其罪惡目的就是爲地主資產階級復辟大造輿論,用心何其陰險呀。”縣書記插話說。“嗯,這就是立場堅定,態度鮮明。”
於是,與趙文雄要好的或認識的甚至不認識的人,蜂擁着爭先恐後站起來揭發他,讓他頭上重迭起一座“大帽子”金字塔,彷彿立刻壓碎他的頭,壓扁他的軀體。他不禁在心裡呻吟道:“唉,實在可悲可嘆,沒想到今天又要重演歷史上的‘文字獄’,也難怪個個自衛呀。”但他明白太晚了,一副亮晃晃的手銬“咔喳”戴在他手上押到臺腳前。他彷彿看出全場的人都是大右派或者都是革命忠臣,個個把反右槍口互相拄着胸膛,誰先扣動“板機”誰就是革命忠臣,對方就是大右派或者反革命分子。孤單的他在眨眼功夫就有三個五個,一羣一隊的人被揪上來與他同伍被押走。
不久,他便被開除公職下放到萬壽村勞動改造。
“唉”
趙文雄回想着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