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草地上何玉成周雷霆策馬奔馳,少年的衣襟在風中獵獵飛揚,長長的青絲狂放的飛舞,張揚青春,充滿了活力。
被他們感染的少年們,大聲的爲兩人喝彩,矜持的女孩們,也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緊張看着。
小鈴鐺被聲音吸引,好奇的往遠處看,陽光燦爛,趁着藍天白雲的地平線上,彷彿被金色的光芒籠罩的兩個少年,駕着馬兒,一前一後,緊緊相逐,似乎要一直跑到天邊一樣。
小鈴鐺的眼睛裡映着兩團明亮的光,那張表情簡單純真的臉上,好像有一瞬間流露出了一絲的嚮往,她歪歪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謙看着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又看了看互相追逐的兩個少年以及大聲喝彩的男孩們,眼神柔和了一些,他回頭輕輕笑着,問小鈴鐺:“想不想也和他們一樣?”
小鈴鐺眼神清澈,沒有疑惑,也沒有歡喜,絲毫不動容。
陳謙想了想,自己現在是十歲的身量,小鈴鐺連文治都比不上,這匹漂亮健壯的小馬應該能支撐的住的。
他一隻手扶着馬鞍,一隻腳腳尖點着馬鐙,手上用力正要跳上去,誰知道馬兒像是受了驚一樣,前蹄懸空,嘶叫一聲,甩下陳謙瘋了一樣飛快的跑走。
“小鈴鐺!”陳謙被重重的甩在地上,心中大驚之下,又聽到馬兒嘶叫着跑走的聲音,下意識的大聲喊小鈴鐺的名字,回過神就看見小馬載着小鈴鐺橫衝直撞的往前飛快的跑,他心中驚恐,想到小鈴鐺的危險處境,手腳冰涼,從地上跳起來搶了離自己最近那人的馬,追過去。
其他人已經被這番變故驚呆了,三個武師傅臉色白了白,各自騎馬跟過去。
小鈴鐺下意思的彎腰抱住馬脖子,兩腿緊緊夾着馬肚子,誰知道她雙腿纔剛剛用力,馬兒好像變的更加狂躁起來,悶頭四處亂跑,小鈴鐺不知道是不是嚇壞了,表情呆呆傻傻的,聽着周圍馬兒的嘶鳴以及紛亂的馬蹄聲和隱隱約約女孩們驚恐的尖叫,露出一絲迷茫的表情,緊抱着馬脖子的雙手漸漸鬆開……
何玉成與周雷霆拐回頭遠遠的就看見發瘋的小馬,又聽到陳謙那聲“小鈴鐺”,兩人神情一肅,不約而同的向小鈴鐺的方向奔去。
何玉成伸着手,已經拉到了發瘋的馬兒的繮繩,周雷霆在另一邊,想要去抓住小鈴鐺,陳謙慢來一步,沒辦法接近,手裡的繮繩要勒到了血肉裡。
就是這個時候,小鈴鐺的身體往一側滑了一些,陳謙瞳孔猛地收縮,腳上用力,整個身體撲過去接住將要落地的小鈴鐺,完全不在乎全身傳來的劇烈疼痛,緊緊把女孩護在懷裡。
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陳謙抱着小鈴鐺滾落到地上,發狂的小馬絆住了什麼,前蹄彎曲跪下,狂奔產生的巨大沖力使它在草地上向前滑了一段距離,拖出一條長長的深色的痕跡,馬蹄紛亂,周雷霆何玉成變了臉色,第一次沒有看清楚,但是馬兒倒下的瞬間,兩人看得清楚,後蹄在陳謙背上踩了一下,才彎折了向前滑走。
少年跳下馬,跑過去。
“陳謙,你怎麼樣?!”周雷霆沒敢動他,蹲下查看陳謙的情況,何玉成也蹲下來,小鈴鐺被陳謙護在身下,眼睛瞪得大大的,陳謙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另一隻手護着小鈴鐺的後腦勺,閉着眼睛,臉色青白,額頭汗珠密佈,聽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眼珠子微微轉過去,目光落在周雷霆臉上,露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叫太醫。”
周雷霆沒說廢話,站起來對面色發白的三個武師傅說道:“馬上請太醫,誰也不要動他!”
柳木幾乎是用輕功飛過來的,懷裡抱着臉色慘白的陳文治。
“哥哥……”小孩子的聲音發顫,帶着哭腔。
陳謙這個樣子,大概是骨頭斷了,他輕輕轉過腦袋,看着陳文治,動動嘴脣:“不許哭。”陳家的男兒,流血不流淚。
聲音太輕,陳文治聽不見,他眼圈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太醫來的很快,同時過來的還有陳和與陳毓身邊的內侍海大人。
陳謙肋骨斷了一根,內臟也有輕微的損傷,還好只是未成年的小馬,這些傷並不算嚴重。而小鈴鐺完好無損,陳謙把她保護的很好。
聽到小鈴鐺沒事,陳謙才真正放下心來。
“王爺,皇上還等着消息,咱家就先回宮去了。”海大人摸清楚陳謙的傷勢,來的目的也就完成了一半,辭別陳和,回了皇宮。
出了這種事情,書院的學生也各自回去了,少不得要告訴自家長輩,恐怕不出一個時辰,那些探傷的人前前後後就要敲響王府的大門了。
看守馬匹的馬伕被打死,當天的小廝和侍女以及三個武師傅全都受了重罰,柳木、小青、阿吉、阿祥、阿福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責罰,柳木護主不利,懲罰最重,硬生生捱了五十鞭子,若不是陳謙待這個小侍衛不同,陳和說不得也因爲遷怒要了柳木的性命,陳和從來不喜歡見血的,但陳謙這件事着實觸怒了他,對他來講,這已經是最輕的責罰了。
至於小鈴鐺的那匹小馬,陳和讓人檢查過,發現馬鞍的一側插着一根刺,是月季梗上的刺,然後這匹小馬永遠沒有長大的機會,傷害了主人的畜生,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入流的手段。
陳和眼裡陰霾瀰漫,等查清楚了,不管是誰,都要做好承受他慶平王怒火的準備。
牀上的陳謙咳了一聲,驚動了陷入沉思中的陳和,他看了看兒子,以及被兒子緊拉住手不放的小鈴鐺,無力的嘆口氣,柔聲問道:“謙兒,你感覺如何,若是哪裡疼,一定要告訴爹爹。”
陳謙懶得說話,一開口胸口疼,搖頭表示暫時沒事。
“爹,這件事……”陳謙輕輕開口,“你查清楚,告訴孩兒,孩兒自己來。”
陳和這輩子大概沒見過自己兒子這麼溫溫柔柔輕聲細語的說話,他心疼起來,到寧願兒子還和往常一樣咋咋呼呼性格乖戾,也不想兒子臉色慘白的躺在牀上。
“謙兒……”
聽到這個焦急的擔憂的女聲,父子倆齊齊往一個方向看,王妃一看到陳謙的樣子,眼圈一紅,眼看就要落下淚來,父子兩個都急了,陳謙是動不了乾着急,陳和忙過去扶着妻子安慰:“你莫哭,謙兒他養些時日就好了,沒大礙的。”
王妃還是一臉心疼傷心,坐在牀邊,看了眼盯着陳謙沒已開過視線的小鈴鐺,眉頭輕蹙,帶着一絲不悅,又哀又憐的對兒子道:“你這是把我和你爹至於何地,爲了這麼個傻孩子,連自己的都不顧了麼?”
別人講小鈴鐺傻陳謙是要發怒的,不過換了自己的母親陳謙只剩下了無奈,他可不想母親怨恨小鈴鐺,忍着胸口的疼痛,輕輕嘆道:“娘啊,您不知道,沒有小鈴鐺,就沒有您今天的兒子,這是前世結下的緣分,天命如此。”
他神色淡淡的,眼裡認真的可怕,一番話,兩分假,八分真,一瞬間的感情流露,完全不該是養尊處優的小世子該有的。
陳和王妃夫妻兩個心驚錯愕,兒子的變化他們看在眼裡,不想真是有什麼怪力亂神的因由機緣在內,若是這個原因,那麼陳謙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爲似乎也能解釋的通了——前世結下的緣分。
“謙兒,你這是何意?”陳和冷靜的問道。
沉默了一下,陳謙看着父母,他們的眼裡,只有對兒子單純的關切和擔憂,陳謙心中一片溫暖,他雖然不能全部坦白,可至少可以不叫他們一直擔心自己,陳謙道:“爹,娘,也許孩兒前世投胎,過了奈何橋,卻沒有喝下那碗孟婆湯。”
他久久沒有聽到父母的迴應,縱然相信他們不會對自己怎麼樣,還是忍不住擔心惶恐起來,有些可憐的哀聲詢問道,“爹,娘,你們會不會不認我這個兒子,我不止有這一世的記憶,還有前生的記憶,孩兒……”
陳謙話沒說完,王妃卻已經落下淚來,她看着陳謙的眼神有些嚴厲,穩了穩情緒,才一字一句說道:“你這又講的什麼話,你比別人多了一世的記憶,難道就不是我的兒子,不認爹孃了麼?你從前調皮了一些,遠沒有現在這般懂事,你父親責罰你,你也不曾有過我們二人不認你的念頭,現在恢復了前世的記憶,難道就要和你的生身父母生分了麼?陳謙,你講話有沒有良心!”
這是王妃對陳謙說過最重的話了,陳謙臉上浮出後悔之色,看着王妃掉眼淚,心疼的同時又不住的唾棄自己,他注視着王妃,低聲道:“娘,是孩兒不好,娘,你不要哭,看着娘哭,孩兒心中也難過,娘……爹……”
陳和輕輕地嘆氣,攬着情緒過於激動,需要時間冷靜的妻子,深深的看了眼陳謙,溫言道:“你好生休息,爹帶你娘下去,等一等再來看你。”
他態度還是和從前一般無二,陳謙知道陳和心裡也必然對自己這個兒子和從前一般無二的,嗓子裡有些哽咽,點點頭,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