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妥了,陳謙也就稍稍放了心,他告訴葉琛自己要先往項州去一趟,回來就帶她和小鈴鐺走。
葉琛黑着臉不理他,她現在對自己莫名其妙就答應這個莫名奇妙的小毛頭的莫名其妙的要求還煩着,不過一言既出,她做不出反悔的事情,只能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順便考慮自己和小鈴鐺以後要怎麼辦。
“葉姑娘,打擾了,我們這就告辭,你不用送了。”溫良溫文有禮好似謙謙君子一般,對沒給任何人好臉色看的葉琛依然提供了足夠的尊重和禮待。
他臨下山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葉琛,女大夫正提着鋒利的斧子,狠狠的劈下去,那表情,好像在砍她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一樣。
溫良嘴角彎了彎,真有趣。
陳謙當然不是真的要到項州遊玩,南國風景,項州一甲,美不勝收,外有青山綠水環繞,內有水路交錯,吱呀吱呀的小船,從橋拱之下緩緩穿過。
斜風細雨,斗笠蓑衣,油紙花傘,踩水的頑童,沐雨的才子,青磚黑瓦,高閣中羞澀看過來的女子……這個地方,處處充溢着北國沒有的獨特風情,婉約、秀美,帶着淡淡的憂鬱,那遠方的過客,已在不知不覺中,眼迷離,心醉了。
溫良也沉醉了,他突然很想作一首詩,送給南國這個如夢如幻的城市。
陳謙仍保持着清醒,他看到的不是斜風細雨的雅緻,而是自己在泥濘的礦山光着膀子,被無情的鞭子抽打,不敢反抗,默默的埋頭苦幹的,他似乎聞到了隨着春雨飄散的血腥味,淡淡的,久久瀰漫不散。
沒錢沒權,他一個被趕出王府的世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溫良離開之前給他的一點銀子很快被他花光了,其實是他太笨拙,不通世務,不然溫良給的銀子足夠他和小鈴鐺過好幾年。
除去世子的頭銜,他連街頭的乞丐都不如,要怎麼活下去?
賴老江找上門來,他還天真的以爲自己的苦日子到頭了,賺大錢,過上和從前一樣的舒服日子,他沒有猶豫的跟着賴老江走,把小鈴鐺丟下,根本沒有想到是京城的那夥豺狼爲了趕盡殺絕設下的圈套。
他們不止要趕盡殺絕,還要看着自己的痛苦、憤怒卻無可奈何。
把自己騙到了礦上,賴老江才露出險惡的嘴臉,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世子,你就在我的地盤上老老實實的幹着吧。
從此他被困於此地,暗無天日、生活豬狗不如,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他死了才知道,小鈴鐺在自己死後就被賴老江這個人渣給賣到了青樓,他的魂魄飄蕩在亂葬崗,看着小鈴鐺一個一個的檢查腐爛的屍體,從裡面找出連他自己都不敢認識的屍體。
“謙謙,謙謙!”小鈴鐺聲音裡帶着哭腔,喊着陳謙的名字,陳謙生前從來不允許小鈴鐺喊自己的名字,但小鈴鐺認定了一件事,無論陳謙怎麼威脅,她都固執的不改口,“嗚嗚……謙謙,謙謙,你別不理小鈴鐺,嗚嗚……小鈴鐺很聽話的,嗚嗚……他們說你死了,對不對?葉葉也死了,只剩下小鈴鐺一個人,小鈴鐺好怕,不要跟他們回去,他們好凶,比陳謙還兇,他們還打小鈴鐺,謙謙就不打的,嗚嗚……”
她摟着他的屍體,無助的哭訴着被賣到青樓之後的委屈,她根本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聽人說陳謙在亂葬崗,就偷偷的跑出來,藉着油燈那點微弱的光芒,從成堆的屍體裡翻找出了陳謙的屍體。
ωωω ¤тtkan ¤¢ ○
小鈴鐺哭夠了,大概明白陳謙和葉葉一樣,永遠都不會張開眼睛兇自己了,嗚嗚哭着,拖着陳謙的屍體,離開亂葬崗。
她是個傻子,(o(╯□╰)o不是傻子,是自閉吧?)葉琛生前是把她當成正常人來教導的,所以她其實知道很多東西,比如,人死了,就要入土爲安,挖個坑,立一塊墓碑。
陳謙看着小鈴鐺用雙手挖土,累了就歇息,抱着陳謙的屍體委委屈屈的述說。陳謙還活着的時候,小鈴鐺受了委屈,就記起葉琛叮囑過的話,不管陳謙怎麼嫌惡,都要固執的找到陳謙哭訴,謙謙謙謙的喊着,喊得陳謙腦殼疼。
小鈴鐺手出血了,還是不停下動作的挖,一邊挖,一邊喊疼,一邊對着陳謙的屍體哭,陳謙終於受不住,也跟着大哭起來,可惜小鈴鐺看不到也聽不到。
填土的時候,小鈴鐺又會捨不得,南國紅色的土壤已經把陳謙給埋住了,她又把屍體給挖出來,抱着陳謙說看不見謙謙會想他,然後又埋,又挖,最後終於折騰的沒有力氣,抽泣着把一根小樹枝插在陳謙的墳頭。
小鈴鐺守在陳謙的墳墓旁邊,坐在地上玩着泥土,沒過多久,她就昏迷在地——她中了屍毒,如果沒有人救她,活不了的。
陳謙碰不到小鈴鐺,喊出聲音小鈴鐺也聽不見,她累了,就遵從自己的意志睡覺,哪裡管陳謙的魂魄急的要着火。
陳謙眼睜睜的看着小鈴鐺的呼吸越來越輕,直到沒有,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看小鈴鐺的魂魄會不會出現,眼前一晃,換了環境,自己竟然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前世如夢。
“咚咚咚!”
敲門聲喚回了陳謙的思緒,柳木在外面喊,“小世子。”
“進來。”陳謙坐好,等着柳木進來回報,他身邊可用之人不多,讓他放心的只有一個柳木。
賴老江、項州霸王許老虎、知府王敏,這三個人是他此次前來的目標。
這三人各有罪行,又互相牽連,關係密切,賴老江在礦山做頭壓榨礦工害人性命是有許老虎和王敏在背後做靠山,而許老虎是刑部尚書孫堂的乾兒子,王敏是孫堂的門生,這兩個人相互勾結,在項州作威作福就不奇怪了。
這三人都是害過自己的,遇刺的那次就是孫老虎和王敏受孫堂示意幹出的好事,之後流落到項州,也是王敏和孫老虎截斷了自己所有的生路,最後導致自己上了賴老江的當,不但連累了小鈴鐺,自己也被害慘死。
這個仇,他怎麼會忘記。
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想必這三人都不是以後的身份地位,項州知府也不是王敏,他讓柳木出去打聽,本來不抱太大希望的,竟然意外探聽到孫老虎的情況——東南地段的混混。
賴老江卻是沒有打聽到。
陳謙想了想,如果現在處理了孫老虎,指不定這賴老江和王敏的情況因此發生什麼變化,陳朝土地廣袤,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放跑哪一個他都不甘心。
而且,這三個人也許對他打擊孫堂還有些幫助,孫堂的手伸的夠長,也足夠貪得無厭,項州是塊寶地,他依靠這三個人撈了不少的油水,而且如果他沒猜錯,上一世項州販賣私鹽案,孫堂也一定有參與其中,僅這一條,就夠孫堂滿門抄斬了。
陳謙不動聲色的划算着,他佔了先知的便宜,除了復仇,不能讓孫家獨大,以至於小皇叔死後滿朝文武,以及他陳家的天下竟然落在了孫氏一門的手中。
一刀砍了那些混蛋太便宜,他要孫家覆滅,永無翻身之日。
陳謙志得意滿,握住拳頭,一副萬事盡在掌握之中的自信模樣,不知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垮,露出愁悶之色——
他現在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的小世子,沒人沒權的,只有一個柳木還是一根筋的,他拿什麼來實現他的復仇大計?
陳謙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的事情還得找小皇叔幫忙。
小皇叔上一世比自己早走一個月,庚隆元年小皇叔登基只有十三歲,現在庚隆四年,小皇叔的身體是在十四年開始壞起來,太醫院一羣庸醫,對着小皇叔的身體竟然束手無策。
陳謙皺皺眉,有些懷疑小皇叔的身體變差的原因,他想起孫貴妃,孫堂的大女兒孫藝朦,不怪他多疑,小皇叔的身體一向很好,壞的沒有緣由,再加上宮裡有孫家的女兒,陳謙對孫家的人一向沒有任何好感。
比如孫杰,還有他未來的王妃孫寶靈,那個後來對自己弟弟投懷送抱的賤人!
孫藝朦十八歲封妃,現在她才十二歲,一個小女孩兒而已,既然他又重活了一次,怎麼會再讓孫家如願,哪怕和小皇叔胡攪蠻纏他也不能讓孫藝朦進宮,就算她想做一個小小的才人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