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番外上
在南國大海之濱,有一個小小的村子。
南國的臨海之地有許許多多這樣的村子,然而唯獨這個村子與其他村莊不同, 因爲沒有一個村子的名字如這個村子的名字一樣的長, 一樣的……
“啊哈哈哈哈!”
天氣晴朗, 一碧如洗, 遠方海天相接一線, 大海平靜,海浪懶洋洋的拍打着海岸的礁石,送來陣陣溼鹹的海風。
在一塊平坦高聳的礁石之上, 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亭亭玉立,她眉目清冷, 俊麗如畫, 丁香淺紫紗衣霓裳在風中鼓動, 飄逸的絲帶隨風飛舞,她靜靜的觀望大海, 彷彿即將羽化飛昇的仙人。
而在她的腳邊的岩石上,一個大紅衣袍的年輕人正捂着他的肚子打着滾兒,劃破浩瀚天際的恐怖笑聲正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黎妙文恍若未聞,凝視海天一線,淡然高雅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不瞭解她的人大概都會這麼以爲, 如果躺在地上打滾的那位能稍稍的看這位姑娘一眼, 他就該知道這是黎妙文發怒的徵兆, 越是清冷如仙, 怒火越是不易抹平, 他這個時候應該乖乖的閉上他那張討厭的大嘴巴,湊到黎妙文面前伏低做小扮可憐:
“妙妙我錯了, 妙妙你不要不理我~”
前提是他能別再打滾打的如此歡脫興奮。
“啊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尚書乃是大官!啊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
尚書乃是大官村!
多麼擲地有聲的名字。
村子裡出了個尚書,轟動方圓百里,原名摸魚村的小村子當即決定改名來紀念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事件。
尚書村!
村長挺滿意,不過起了名字後問題就來了,村長髮現總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尚書是多大的官呀?”
“有縣長大嗎?”
“在京城當縣長吶,京城的縣長那肯定是比咱地方上的縣長大!”
村長給每個人解釋一遍“尚書是個大官”挺苦惱的,後來村長髮動村民們開會,什麼都不懂的村民淳樸憨厚,一致取了一個最能體現“尚書是個大官”的村名,即“尚書乃是大官”,“乃是”二字還是村長冥思苦想了很多天,纔想出來用來取代“是個”這倆字的詞。
真是不容易。
辭官歸祖的黎鴻程雖哭笑不得,但到底是村民們的一片心意,他沒有拒絕。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黎鴻程的幼年是在摸魚村度過的,六歲隨隱居於此的祖父離開,開始了他爲仕途進軍的讀書之路,後來斷斷續續回來住過不少的時間,在他心底,外面舒適的廣廈遠遠不能取代漁村裡時常漏雨的茅草屋在他心中的地位。
落葉要歸根,根在何處?黎鴻程始終記得他的根是在這個普普通通的小漁村裡,他雙親的骨血埋在漁村的土地之上,無論走多遠,始終都要回來的。
黎鴻程的幫襯以及他所達到的地位所致,貧困的漁村境況漸好,時至今日,瓦房取代了漁村的每一個茅草房,漁民們有了結實的漁船,過於沉重的賦稅在“禮部尚書”名頭的壓迫下,悄無聲息的恢復到了正常的水平,貪婪饕餮的罪惡之手躲在黑暗的角落裡,戰戰兢兢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旦觸及陽光,就會被那把冒着寒光的利劍無情斬斷!
魔尊滿嘴嘲笑的,就是黎姑娘因爲父親的看重和愛護,也一樣擁有奇妙情感的村子。
魔尊還在笑,頂着一張沒心沒肺的娃娃臉,也像個沒心沒肺的臭孩子。
黎姑娘轉過身來,她的視線緩緩的投在魔尊身上,脣畔笑容展現,仿若冰天雪地中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盛大奇景,她身姿曼妙,步步生蓮,魔族擡頭仰望,看着從天際雲端漫步而下的仙子,一時癡掉了。
姑娘她笑意愈深,高擡尊腳,魔尊胸口一沉,後腦勺“咚”的一聲磕在石頭上,“嗷”的一聲慘叫,卻小心翼翼不敢動,生怕立於他胸口上的一雙金蓮站立不穩,摔了他罪過可就大了。
魔尊本來想扮個更加可憐的表情以博得姑娘的同情,請求仙子腳下留情,他這般動彈不得還要保持平穩可辛苦的緊。
這兩人都忘記了,海邊風大,衣袂飄飄的確如仙,然而當黎妙文輕柔的裙襬被風拂起,遮住魔尊的臉,又露出魔尊的臉,俏皮的風,似乎剛剛發現這個有趣的遊戲,樂此不疲的把姑娘她的裙子掀開又放下……
黎妙文低頭正好看見從自己裙底露出的那張流着口水的傻兮兮的臉。
少女發出了她此生的第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刺穿了大海,懶洋洋的海浪動作僵了僵,拍打到一半的海水如同突然被抽乾了力氣,“嘩啦”從高空落下,濺起大片狼狽的白色花朵。
輕薄了美人的“登徒子”只針對一人的憐香惜玉瞬間發揮到了極致,動作迅速卻無比輕柔的接住失去了重心即將投向大海懷抱的少女。
“妙妙妙妙妙妙妙妙……”魔尊嘴巴巴拉巴拉巴拉不停,貓叫不斷,對懷裡的少女揉揉捏捏,嘻嘻哈哈的說道,“我們洞房吧~”
黎妙文眼波水光盈盈,被迫躲在魔尊的懷裡,臉蛋融入了魔尊衣袍的一片鮮紅之中。
他忽然把少女打橫抱起,口中歡快的一聲“飛嘍”,從丈餘高的礁石上一躍而下,大紅的衣袍被風鼓起,猶如展翅的一隻怪鳥,幾乎貼着鬆軟的沙地,在低空飛掠。
黎妙文雙眼緊閉,反手抱着魔尊的脖子,把臉藏到他胸膛裡,魔尊發出嘻嘻的笑聲,足下發力,猶如後裔滿弓的神箭,氣勢驚人,捲起震撼的紅風,連留在村民眼中的殘影都變的不真實的讓他們寧願相信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從天而將的兩人颳起一陣猛風,黎鴻程好不容易寫好的對聯,盡數化爲漫天飛舞的紅蝶,他手上提着滴墨的毛筆,慢吞吞的擡頭看了魔尊一眼,看見對方懷中的女兒,眼角不自覺的又是一抽,額頭青筋突突的跳起來,捏着毛筆的指關節泛着白,黎鴻程牙咬的吱吱響,閉了閉眼,鬆開用力過大而痠疼的手指,把毛筆輕輕放下,淡淡道:“好好走路,不要……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