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謙不急着回京,船在大運河上不快不慢的飄着,每到一個地方,陳謙都要停船上岸,帶着小鈴鐺遊覽一番。
葉琛一開始是不放心讓陳謙帶着小鈴鐺到處亂跑,後來有溫良的勸解,陳謙信誓旦旦的承諾,葉琛也想小鈴鐺玩的開心,雖然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還是勉強答應了。
“小鈴鐺,跟着小世子,不要亂跑。”葉琛再次叮囑,指着陳謙,“小世子,記住了嗎?”
小鈴鐺也指着陳謙:“小……”
小鈴鐺說話有些障礙,前世陳謙見到她的時候,已經可以連續的說長句子,表達自己的意思也足夠清晰,可以讓常人聽得懂,但現在小鈴鐺除了“葉葉”,大概也只記得“亞亞”這個名字,過一些時候,她會連“亞亞”這個名字都忘記。
“小小。”小鈴鐺仰臉看着葉琛,彷彿在等着她的肯定。
葉琛抿嘴,眼角瞄到陳謙的苦瓜臉,點點頭笑道:“小鈴鐺真棒,就是小小。”
“小小。”小鈴鐺瞧着陳謙,陳謙的苦瓜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大聲答應,“哎,小鈴鐺。”內心默默流淚,小小就小小吧,回頭慢慢糾正過來就好了。
想他堂堂王府世子,重活一世,還有什麼不能忍受,不就是“小小”麼,一個代號而已,只要小鈴鐺開心就好了。
“小世子。”葉琛擔憂的看了眼小鈴鐺,不放心的再次叮囑,“小鈴鐺什麼都不知道,人多的話你牽着她的手,不要放開。”
她笨拙的彎腰把小鈴鐺的手放在陳謙手裡,對小鈴鐺道:“抓住,嗯?”
“哦,葉葉。”小鈴鐺聽話的點點頭,抓緊陳謙的手。
陳謙手心裡握着小鈴鐺小小的、瘦瘦的手,心裡充滿愛憐和歡喜,臉上只剩下了傻笑。
溫良覺得丟臉的轉過頭,爲什麼小世子會笑的像個佔了便宜的流氓,他回去要怎麼跟王爺王妃交代,萬一那兩位問起是誰教壞了小世子,他要怎麼回答?
實話實說——小世子向來便是如此,只是王爺王妃沒有發現而已。
這樣回答,他這個管家的位置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溫良無所謂的想着。
葉琛還想說些什麼,陳謙已經開始不耐煩,拉着小鈴鐺邊走邊對扔下一句話:“葉姑娘你放心好了,爺會好好照顧小鈴鐺的!”
“哎……”葉琛一着急,忘了自己還拄着柺杖,一條腿已經斷了,下意識的擡起胳膊想要往前走,結果失去柺杖的支撐,重心不穩,就要跌倒。
溫良站在她旁邊,伸手去攬她的腰,不料葉琛不知怎麼跌倒的途中,身體硬生生的轉了個方向,遠離了溫良的手臂,咚的摔倒在地上。
溫良的手僵在半空,訕訕的收回去,摸了摸鼻子。
葉琛一時疼的說不出話,不過還是抽空翻了個白眼,似嘲非嘲的勾勾脣,惡劣的用柺杖敲敲溫良的腳,笑道:“溫先生,幫忙搭把手,我站不起來。”
溫良輕微的抽了口冷氣,這纔回過神葉琛還在地上躺着,面上赧然,忙去扶她起來。
“葉姑娘,你……呃,你還好吧?要不要去看一看大夫?”溫良臉色愧疚,尷尬的問道。
葉琛卻忽然問道:“溫先生貴庚幾何?”
溫良愣了愣,遲疑一下,回道:“二十又六,葉姑娘,你……”
“哦,二十六呀。”葉琛漫不經心的說道,“唔,我記得山下村子有個叫水生的,和先生年紀一般大,女兒竟只比小鈴鐺小了兩歲。”她笑眯眯的,毫無心機的問道,“先生若是成親早些,孩子大概和小世子一樣大了吧?”
溫良看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神色漸漸明瞭,往後退了一步,笑容又和先前的翩翩公子無異,搖搖頭,落寞的笑道:“在下妻子早逝,可能是命中註定無子,家中兩個侍妾至今也不曾爲我誕下一男半女。”
葉琛恰好的做出抱歉可惜的表情,愧疚道:“是我唐突了,提起先生的傷心事,還請先生不要介懷。”
“無事,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溫良態度謙恭有禮,沒有半分逾越。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間休息,溫先生,失陪。”葉琛不好意思的笑道,拄着柺杖轉身離開。
溫良看着她的背影,悵然的嘆口氣,他還沒有發覺自己的心意,這個聰明的女子已經懂得委婉的拒絕。
好在相處時日不多,情根深種還是誇張了些,斷便斷了吧。
溫良這邊悵然若失,還沒有開口,就被拒絕,另一邊,陳謙牽着小鈴鐺的小手,無比的滿足快樂。
“小鈴鐺啊,你喜歡什麼,就和我說,我給你買啊!”
“這個面具很好玩兒,小鈴鐺,你要不要?”
“這條鏈子很漂亮,你戴在脖子上很好看,小鈴鐺,你要不要?”
“啊,不喜歡嗎?哦,那就不要了,我們走吧。”
……
陳謙殷勤的問東問西,自己覺得女孩子應該喜歡的東西,就會問一問小鈴鐺,生怕她喜歡也不知道說出來。
小鈴鐺是來者不拒,沒走多少路,手裡就拿滿了東西,到底喜不喜歡,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從她覺得累了毫不猶豫的把東西全都放在地上來看,大概是對陳謙給她買的東西沒有多大感覺的。
陳謙有些沮喪,小鈴鐺笑也不笑,難道離開了葉琛就不開心嗎?如果她不願意和自己出來,爲什麼不拒絕呢?
哦,是了,陳謙擡起和小鈴鐺相牽的手,還是葉琛說了不要放開“小小”的手,小鈴鐺一向最聽葉琛的話,嘖……
“小小。”
陳謙鬱悶額表情在聽到這聲讓他頭疼的稱呼時,臉幾乎要皺成包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陳謙,陳、謙!小鈴鐺,要叫陳、謙!”
“小小。”小鈴鐺晃晃他的手,指着路邊小販賣的冰糖葫蘆,眼睛裡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陳謙的心頓時軟了下來,還有一個,陳謙讓柳木過去買過來,誰知道柳木拿着冰糖葫蘆卻被一個穿着講究的小丫頭攔住,小丫頭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廝一個丫鬟,兩個人幫助她攔住柳木。
“這個,給本小姐留下來!這是我的!”小丫頭大概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副嬌蠻任性的模樣。
陳謙冷哼了一聲,小鈴鐺想要的東西別人也敢搶,就算對方是個小丫頭片子也不行!
“柳木,給小爺過來!”
柳木聽到陳謙的命令,手裡拿着冰糖葫蘆,臉上一本正經的對攔着自己的小廝和丫鬟說道:“我家主子在喊在下,麻煩兩位讓開!”
陳謙不耐煩道:“柳木,你在費什麼話,小鈴鐺等急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鈴鐺轉頭看了陳謙一眼:“小小,要!”
她指着柳木手裡的冰糖葫蘆,大大的眼睛裡含着羞怯的歡喜和期待,陳謙心裡癢癢的,小鈴鐺小時候真可愛呀真可愛,他簡直忍不住要摟着小鈴鐺親上兩口了。
陳謙乾脆拉着小鈴鐺走過去,劈手把柳木手裡的糖葫蘆奪過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冰糖葫蘆遞給小鈴鐺。
小鈴鐺歡快的接過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眨眨眼,把糖葫蘆遞給陳謙:“甜。”
陳謙樂呵呵的湊過去,在小鈴鐺舔過的地方用舌尖輕輕碰了碰,笑眯了眼:“甜。”嘿嘿……他高興的要跳起來,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爲在旁人的眼裡看來多麼的像個真真正正的小號的登徒子、小流氓。
那位和柳木搶糖葫蘆的小丫頭,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了看傻乎乎衣着簡陋的小鈴鐺,又看了看宛若偷了腥的壞貓的陳謙,突然眉毛倒豎,小臉上怒氣衝衝,蹬蹬噔有力的邁着步子走過去,小小的個子鑽到柳木的身前站着,面對着陳謙,指着他的鼻子罵:“花花公子,仗勢欺人,窮人家的孩子就好欺負了嗎?”
她用力把小鈴鐺拉到自己這邊,趾高氣昂道:“小胖子,放手!”
小胖子這三個字是陳謙心中的痛,想他長大後也是修長俊美瀟灑風流的貴公子一枚,可小的時候偏偏珠圓玉潤身上臉上都是肥肉,其實他真的覺得自己不胖,他連程侍郎家的公子的一半都沒有,但架不住別人說他小胖子……
陳謙不想和一個丫頭片子計較,他是大人,而且是男人,應該有氣度,所以陳謙耐着性子對小丫頭道:“這位小姐,麻煩你把手放開,小爺的事,輪不到一個丫頭片子來管。”
他自以爲客氣,不知道現在臉上的表情有多目中無人,讓人討厭的想揍他。
“不放!”小丫頭拉着小鈴鐺的一隻手,陳謙拉着小鈴鐺的另一隻手,兩個人相互對峙,誰也不肯放手。
小鈴鐺的冰糖葫蘆在小姑娘拉自己的時候,被粗心大意的小姑娘給打落在地,小鈴鐺沒有注意兩個人的爭執,盯着地上的冰糖葫蘆看着,嘴角往下拉,抽抽鼻子,瞪着“幫她出氣”的小姑娘,撅嘴道:“壞!壞!壞!”
然後用力的掙扎起來。
陳謙樂了,小鈴鐺居然一下子說了三個“壞”字,他忙把驚訝不解的小姑娘的手掰開,笑嘻嘻的幸災樂禍:“喂,小丫頭,快放手聽見沒有,小鈴鐺說你壞呀,你惹她生氣啦!”
小姑娘看起來挺驕傲,好心好意人家不領情,她也不樂意再做好人,不高興道:“本小姐不和一個傻子計較,哼!”辮子一甩,帶着家僕留了個驕傲的背影給陳謙。
陳謙的臉因爲她的話一瞬間陰沉下來,他盯着對方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人羣裡,臉色才緩了緩,轉過臉溫和的看着小鈴鐺,小心喊道:“小鈴鐺?”
小鈴鐺不捨的把視線從地上的糖葫蘆上轉移到陳謙的臉上,眼裡寫着不捨:“髒了。”
陳謙確定她對方纔女孩兒的話無動於衷,鬆了口氣之餘,心裡又難過起來,他安慰似的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心疼的說道:“髒了就髒了,以後買給你,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兒,好不好呀?”
小鈴鐺歪歪腦袋,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陳謙嘆口氣,他希望有朝一日,小鈴鐺能夠和一個正常人一樣,對他笑,對他哭,對他說話,對他生氣,而不是現在,雖然無憂無慮,可是對這個世界也無動於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臉上換出一副開朗的笑容:“走吧,小鈴鐺,我帶你去買漂亮的新衣服,哼,看誰還敢說你是窮人家的孩子。”
他拉着小鈴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逛了很長時間,自己的打扮和小鈴鐺的打扮反差巨大,路人不可能沒有表示,他之前不在意,現在突然說起要帶小鈴鐺去買衣服穿,也是被剛纔女孩的話給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