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太子巫翰果真到達京城,迎接他的,還有一位衆人都沒有料到的人物, 銷聲匿跡多年, 據說已經不在人世的金鈴公主。
滿朝譁然, 衆人的目光紛紛由太子巫翰身上被吸引到了金鈴公主身上。
那個萬人矚目的身影, 穿着巫月極盡繁複華貴的公主朝服, 頭戴鳳冠,金枝搖曳,明珠耀目。
陳謙隔着一衆伯父兄弟, 根本不能辨認出層層裝飾之下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清新可愛的少女。
他看着那個身影禮儀無錯、儀態端莊的給太子行跪拜大禮,父女相見, 沒有想象中的激動熱切, 彷彿他們真的只是分別了幾天而已, 巫翰扶起女兒,公主立於巫翰身側,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
陳文治趁着衆人不注意,和兄長咬耳朵:“哥哥,那是小鈴鐺?怎麼不像?”
陳謙的目光追隨着公主,對方完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想象中美好的回眸一笑沒有發生, 陳謙略爲失望的嘆口氣, 低聲自語:“我也覺得不像。”
陳文治忽然冷聲低喝:“孫公子這是在做什麼?!”
陳謙聽到動靜, 轉過頭看見離他們兩步遠的孫杰, 面紅耳赤, 支支吾吾,感尷尬尬的模樣。
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陳謙對孫杰一笑,淡淡說道:“孫公子怎會在此處?那裡纔是孫公子應該站的地方。”
他搖手一指,孫杰如蒙大赦,拱手一禮,趕緊走開,生怕走晚了一步就被什麼不可捉摸的怪獸給吃掉一般。
“怎麼?”陳謙問陳文治,“他做了什麼?”
陳文治一副鄙夷道:“他方纔偷聽我們講話,被我逮了個正着。”隨即嗤笑一聲,“不愧是孫堂那老東西的種,一家子盡是行徑卑劣的小人,上不得檯面。”
陳謙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遠處隱在人羣中的孫杰,聲音有些陰森:“盯着他。”
“好。”陳文治問道,“他有什麼不對嗎?”
“不知道。”陳謙淡淡道,“以防萬一。”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笑了一聲,“嗯,是有些不對,文治,他們父子兩個,都要看緊些,但不要打草驚蛇。”他摸着下巴,說道,“若他們安安分分也罷了,若膽敢有什麼小動作……文治,記得,捉賊要捉贓,必要的時候,你不妨助他們一助。”
推波助瀾,一舉殲滅。
陳文治嘿嘿笑:“黑,真是黑。”
陳謙打了個哈欠:“你這是誇獎你哥哥足智多謀?嗯,我收下了。”
……
宴會進行到一半,皇帝宣佈了巫月大陳兩國慶平王世子和金鈴公主聯姻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譁然,巫月女子可以繼承王位在大陳不是什麼秘密,作爲巫翰太子唯一的子嗣,金鈴公主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她是不可能捨棄自己的國家嫁到大陳做世子妃,那麼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世子陳謙跟隨公主去巫月。
向來只有女方遠嫁和親的,從未聽過地位尊貴的貴族男子做倒插門的女婿。
當場就有人提出反對。
巫翰太子一語穩定了場面:“孤的公主會留在大陳。”
坐在簾子之後的金鈴公主身影晃動了一下,似乎想起身說什麼,但很快被身邊的侍女給勸住了。
陳謙的眉頭皺起,若有所思的看着簾子之後的模糊身影。
直到宴會結束,離開皇宮,陳謙也沒能找到機會和小鈴鐺說上一句話,而盯着孫杰的人卻很快帶來了一個值得玩味的消息。
孫杰和一個巫月的使者悄悄碰了不止一次的面,巫月使者交給孫杰一盒子東西,派去監視孫杰的影衛在孫杰不注意的時候拿來鑑定過,是一盒由巫月出產的上等的胭脂,但其中含有一種迷藥,接觸皮膚就能使人昏迷。
之後孫杰又去見了孫藝朦,把胭脂給了他姐姐,除了說讓孫藝朦去討好公主之外,對於胭脂裡的迷藥隻字未提。
“看來和孫杰接頭的使者就是大王子放在巫翰太子身邊的眼線了。”陳文治好奇道,“不過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迷暈小鈴鐺?皇宮守衛重重,縱然迷暈了小鈴鐺,他們又怎麼在被人發現之前把小鈴鐺帶出宮?還有,孫杰爲什麼要這麼做?是大王子的人給了他什麼好處還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上?”
陳謙不回答,如果真的是大王子做的,那麼小鈴鐺也許是他反敗爲勝的籌碼,他不一定要把小鈴鐺帶出宮,只要讓人找不到小鈴鐺就可以了。
他擔心小鈴鐺的安危,想要進宮一趟,然而小皇叔忙於接待巫月太子,皇帝也不可能在人家公主父親在此的時候讓陳謙和小鈴鐺單獨見面。
陳謙無奈,乾脆去找父親。
陳和聽了他的顧慮,卻笑了起來,道:“你和文治能想到的事情,皇上怎麼會想不到,巫翰太子既然知道身邊有大王子的眼線,又怎麼會不做防備,謙兒,你這是關心則亂。”
話雖如此,見不到小鈴鐺,陳謙還是放心不下。
兩日後,皇宮傳出消息,金鈴公主不見了,陳謙心神俱亂,無論如何也要進宮一趟,然而皇宮戒嚴,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陳謙急欲發狂,險些硬闖皇宮,還好陳和匆匆趕過來,讓侍衛把陳謙強行帶回了王府。
“皇上知道!太子早有防備!可小金鈴公主還是不見了!”陳謙怒吼,“爹,你們到底有什麼瞞着我,事到如今,難道還不打算給我說嗎?!假扮金鈴公主的到底是誰,小鈴鐺又在哪裡,告訴我!”
陳謙急的發瘋,陳和依舊不慌不忙,端着茶盞,聞香、品茶,看得陳謙想把他手裡的杯子給摔了。
“急什麼。”他面上帶笑,“不是說了麼,皇上和巫翰太子早有防備,小鈴鐺好好的,假扮她的人麼……”他話說道一半,意味深長的一笑,“謙兒,你得好好感謝人家姑娘。”
“人都不見了,我怎麼感謝。”陳謙冷冷道,“我要見小鈴鐺。”
“你就不想知道‘金鈴公主’是如何消失的嗎?”陳和逗弄兒子上了癮,陳謙越是想知道小鈴鐺的下落,陳和越是遲遲的不告訴他。
陳謙心知自己着急也無用,如果不聽完他這個惡趣味發作的老爹的話,他今天就別想知道小鈴鐺在哪裡。
“我很想知道。”陳謙說,臉上沒有一點和他的話相符的表情。
陳和哈哈笑道:“爹可看不出來你哪裡想要知道的。”
陳謙惱怒道:“不說我走了!”
陳和笑道:“晨間梳洗打扮後,公主突然昏迷,分別有侍女去尋皇上、巫翰太子、太醫,有一盞茶的時間公主身邊是無人的,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公主消失不見了。”
“被人帶走了?”陳謙皺眉問道。
“最先發現公主不見的侍女一共有兩個,一個是在公主昏迷期間把所有的巫月侍女和大陳的宮女安排去做事的大侍女,一個是去尋太醫但是因爲不認識路折回來的巫月侍女。”陳和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沒有誰帶走‘金鈴公主’,迷藥的事情,皇上和巫翰太子是清楚的,謙兒,你如何看待此事?”
陳謙心裡一動,問道:“‘金鈴公主’是自己躲起來的?”
陳和但笑不語。
陳謙繼續分析:“巫月的大侍女很可疑,不知孩兒猜的對不對,巫月的這個大侍女,原本打算是把所有人都支使開,然後把昏迷的公主藏起來,但是當她折回來,卻發現公主已經不見了,他們的計劃卡在了這一環節……皇上藉此戒嚴皇宮,除了公主消失這一條消息,宮內的其他情況傳不出去,宮外的消息也傳不進來,大王子的人一定認爲他們的計劃成功了……”陳謙突然問道,“巫月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哈!”陳和一笑,“據說是老國王打算把王位傳給大王子。”
“爹。”陳謙冷靜的問道,“宮裡的公主是假的,那麼巫翰太子呢?”
陳和神秘的笑,輕聲道:“佛曰,不可說。”
陳謙臉黑了下來,陰森森道:“不要告訴我,小鈴鐺現在正在去往巫月的路上。”
“你覺得可能嗎?”陳和笑着反問,“巫翰可是最寶貝他這個失而復得的明珠,而巫月的天,要變了,狂風暴雨的,小姑娘可經不起。”
那小鈴鐺到底在哪裡?
陳謙疑惑的看着陳和,有些無語道:“爹,你能不能不要再給我繞彎子了。”
陳和雙手合什,道了一聲佛號,輕聲笑道:“你只怕把你這個小叔給忘記了,謙兒。”
曾經的恭王,現在超脫紅塵之外的大師,明空方丈。
陳謙眼睛一亮,轉身欲走,被眼疾手快的陳和給揪住了領子,笑道:“去哪裡?不要毛毛躁躁的,都是要成親的人了,眼前還有一件事情等着你去辦。”
陳和耍戲法一般,袖子一抖,一卷明黃的聖旨出現在他的手裡。
“抄家的旨意,刑部侍郎。”
陳謙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孫堂?!”
“可不止。”陳和淡淡道,“誰也別想逃過,只是由孫堂開始而已。”他對着兒子笑了笑,“怎麼,我可是專門在皇上那兒給你討了這份差事,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事情結束的太快,出乎意料,陳謙收集了不少孫堂的罪證,但都不足以一擊致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他沒有想到,小皇叔心思通透,滿朝文武,怕都無法逃過這位帝王的眼睛。
潛伏多年,一動便是雷霆手段。
“還有。”陳和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你順便問一問孫堂,帽子一綠二十多年,真是不容易。”
陳謙張口結舌:“爹,此話怎講?”
陳和輕描淡寫道:“大王子的人還挺有些本事的,孫杰的身世居然也給他們查到了,拿這個來威脅孫杰,難怪孫杰願意幫助他們,卻不敢告訴孫堂和孫藝朦。”
所以,孫堂是替別人養了這麼些年的兒子。
陳謙愣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很是詭異,內心只覺得荒唐無比。
他對前世的種種執着多年,想方設法的報復仇人,然而等到孫家真的如他所願,在朝夕之間,大樹傾倒,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之時,他看着孫家一門的悽慘落魄,心裡反而沒有感覺,這些年浪費了多少精力,就是爲了和這羣什麼也不算、可悲又可笑的跳樑小醜計較沒有影子的前塵往事?
他一時間憊懶無趣的很,隨手把聖旨還給陳和,笑道:“沒興趣,爹爹另尋他人好了,孩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