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造孽不淺
第二天,爲了遮住脖子見恐怖的瘀痕,元意特地披了一件紗巾,纔沒讓鴻奴受到驚嚇。用完早膳,她把小溫子叫過來,交代了一遍之後,小溫子倒也沒什麼懷疑,很快就安排了車馬讓淺碧去了二王子府。
獨自一個人枯坐在房間裡容易亂想,元意索性帶着鴻奴去院子裡散步,順便熟悉一下環境,只是好巧不巧的是,她在花園裡遇到了迎面而來的霏雪。
元意對於這個女人向來沒有好感,轉身對着正帶着初雪觀望仙人掌的鴻奴拍拍手,說道:“鴻奴,和初雪過來,咱們去下一個地方。”
鴻奴依依不捨地轉過身,和初雪走過來,一人一寵地繞在元意的腿邊。
霏雪的目光緊緊地黏在了鴻奴的身上,半晌過後,纔對元意說:“小公子長得真像大人。”
“阿孃,她認識鴻奴?”鴻奴扯了扯元意的裙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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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意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懷裡,“她不認識鴻奴,她只是認識你爹爹。”
一聽到蕭恆,鴻奴的眼睛瞬間就亮起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霏雪,甜甜地笑出聲,“漂亮姐姐,你知道爹爹在哪兒嗎?”
不僅是霏雪,連元意都給愣住了,鴻奴已經許久沒有問過蕭恆的蹤跡,她以爲是孩子忘性大,沒想到他都記在了心裡。
看到霏雪沒有反應,鴻奴急了,又問了一句,“阿孃不知道,漂亮姐姐知道嗎?”
“小公子連聰明勁也像大人。”霏雪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她的視線移在元意的身上,開口道:“蕭夫人,一起去亭子上坐一會兒如何?”
元意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了,與她走了幾步,進了亭子坐下。很快就有婢女奉上茶點,又恭恭敬敬地退到亭子的外沿,等候吩咐。
霏雪看着瓷碟上製作精美的點心,棗泥山藥糕、芸豆卷、鳳梨酥等等,如果她不是在蕭府待上一陣子,恐怕還看不出這些點心的特別,只是覺得魏泰對元意重視非凡就是了,畢竟在物資匱乏的突厥,要製作這些糕點並不容易。
但是,她卻知道,這些糕點都是眼前這個女人最喜歡的點心。
拿起一塊鳳梨酥放在嘴裡,綿軟順滑,入口即化,許久沒有嘗過的美味讓她微微眯起了眼,臉上略帶上了諷刺的笑容,“當初大人爲了不讓我與蘇青有所牽連,費勁心思地把我送到偏僻的莊子,還派人守衛,爲的是不給他帶綠帽,若是知道你被太子擄掠而來,不知道會有何種想法。”
元意眸子動了動,目光奇異地看着對面自我感覺略良好的女人,當初從遠不把她給蘇青,可不是在乎一個綠帽子的事情,不然之後也不會吧後院的女人痛痛快快地解散,讓她們嫁娶自由。
不過她也懶得和她解釋,掰了一小塊鳳梨酥放在鴻奴的嘴裡,而初雪見此,則不甘心地嗷嗚起來,元意微微一笑,也拿了一塊放在帕子上,遞到初雪的面前。
做完這一切,元意纔回了霏雪一句,“這個就不勞煩蘇夫人費心了。”她可記得從遠曾經說過,霏雪的家人之所以會被落罪,還是蘇青的功勞,沒想到她竟然還投入仇人的懷抱,還真是虐戀情深。
她眼中的鄙夷毫無掩飾,霏雪氣得捻碎手中的點心,“你可知道我爲何淪落到如此田地,流離失所,委屈求全。”
她的父親如今被召回京,高官厚祿,憑藉她的相貌和才情,若是一同回去,定然也是夫人小姐之間的風雲人物,到時候找一個如意郎君完全沒有問題。然而,事實是,她卻淪落成爲如今奴不奴,婢不婢的地步,還要討好蘇青才能體面地活着。
霏雪身上濃郁的怨氣,就算元意懷中的鴻奴都能感受到,本來正偷偷伸出小胖手,想要順一塊糕點來着,被剛剛還很漂亮的姐姐臉上的扭曲給嚇到了,連忙用手捂住了眼睛,把腦袋埋在元意懷裡,奶聲奶氣地說道:“阿孃,鴻奴怕。”
元意忍俊不禁地瞥了一眼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霏雪,摸着鴻奴的小腦袋安慰道:“鴻奴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怕。”
鴻奴瞬間就被激勵了,探出小腦袋,手指展開細縫看了霏雪一眼,見她已經沒那麼可怕了,才放下手,大義凜然道:“鴻奴保護阿孃。”
元意笑地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拿了一塊鳳梨酥放到他手裡,“鴻奴真乖,這是獎勵給你的。”
剛剛鴻奴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裡,鴻奴與她一眼,尤其喜愛鳳梨酥,只是近來條件所限沒能吃到,她心疼得很,這下也顧不上限值他的口糧了。
鴻奴得償所願,幸福地眯起了雙眼,捧着糕點一點點地咬起來,那模樣活像一隻進食松鼠。
不僅元意眼中母愛爆棚,就連對面的霏雪眼中也閃過歆羨之色。
有了這個插曲,霏雪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繼續說着她未完的話,她的臉上出現了追憶和痛苦,“我被送上莊子一個月,就被送到了晉陽,也是我父親被流放的地方。夫人身居高位,完全不會知道流放的生活會有多麼的苦和骯髒,就在我要遭受凌辱的命運之後,蘇青和太子他們出現了,救我於水火。但是,也正是因此,父親知道了我曾經在蕭府做過的一切,爲了不得罪大人,在回京任職的時候,把我留在了晉陽。”她嘲諷地笑了出聲,“如你所見,我最終淪落成了如此田地。”
元意臉色平靜,並沒有覺得霏雪的遭遇有什麼好同情,當初若不是蘇青,她說不定比現在還慘,如今她卻想着回京會如何風光,卻未嘗想到要是沒有蘇青救她,她連有這個幻想都沒有,至少她現在還飲食無憂。不過,她和蘇青都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因果循環,你今天落到如今的田地也是你造的孽。”
霏雪一陣氣結,她今天是傻了才和這個女人提及自己的遭遇,只是她在突厥待了這麼久,除了蘇青,周圍都是沒能說得上話的,許多事都鬱郁於心,好不容易來了個談話的對象,也不管對方和她不對方,就一吐爲快了。
她飲了一口茶,隨口譏諷道:“那麼說,蕭夫人你也造孽不淺呢。”
本來以爲會聽到對方的反脣相譏,沒想到元意的神情竟然恍惚了起來,琉璃般清透的眼眸彷彿失去了聚光似的,渙散而無神。
霏雪即是詫異又是驚奇,心裡還有一絲隱秘的得意。但是那樣神情只是一瞬而已,元意又重新恢復了她無懈可擊的清冷和高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抱着鴻奴走了。
看着一步步走遠的女人,她的步伐和背影一如既往的優雅和不可一世,不知爲何,霏雪卻忍不住輕笑了出聲,笑意從心裡蔓延到脣角,最後逼入眼底,化作一串晶瑩的淚水。
“女人吶,你真是可憐。”
元意抱着鴻奴回去,心中鬱氣橫生,當初要不是招惹上魏泰,也沒有了後來這一連串的煩擾,霏雪說得對,她果然是造了孽。
她向來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主要是最近的壓力太大,連承受能力都低了許多,輕易地被霏雪簡簡單單的挑撥之言給激怒了。
等到元意好不容易想通,出門的淺碧也回來了,當着伺候人的面,淺碧把鴻奴的小衣交給元意,“夫人,奴婢不服您所託,把小公子的衣服找到了。奴婢還遇到了二王子,向他帶去了您的問候。”
元意看向淺碧的眼睛,垂下了睫毛,接過鴻奴的小衣,撫平皺痕,“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
淺碧搖了搖頭,堅持道:“奴婢不累。”
就在主僕二人敘話的時候,小溫子就過來了,他先是對元意行了禮,才和氣地對元意說道:“夫人,殿下請您和小公子去前廳用膳。”
元意擡頭看向外邊的天色,原來已經到了中午。她拿着茶盞的手指微微泛白,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家主子身體還好嗎?”
小溫子的眼神閃了閃,笑容加深了些許,“多謝夫人關心,殿下的傷已經好多了,都能下牀和您與公子用膳了。”
元意擡起頭,看了小溫子一眼,扯了扯脣角,才淡淡說道:“鴻奴還小,生性活潑好動,恐怕衝撞了你家主子,就讓他留在房間,本夫人一人去就行了。”
小溫子臉上出現了遲疑,“這……”
“你儘管去稟告,說是我的提議。”元意截住他的話,“如果他不應,我再把鴻奴抱去就是。”
知道眼前這位在自家殿下心中的地位,小溫子只好應了聲是,任勞任怨地親自跑了一趟,把元意的話帶去,才重新返回來,對着元意說道:“夫人,殿下說了,一切隨夫人喜歡。”
元意這才鬆了口氣,和鴻奴解釋了一通,留下黎簡和淺碧照看鴻奴,她整了整脖子見的紗巾,才帶着房間伺候的幾名奴婢去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