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果去秘書省公幹時,尋機會與於謹說了一回昨晚之事。
於謹吃了一驚:“難怪那條惡犬今日告病不曾上朝,卻原來是叫你傷了頭面,沒臉兒出來見人。。。”頓了頓,加上一句:“這廝最是記仇,你且小心着些,可別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裴果倒是一臉無所謂:“我纔來洛陽幾天?每日裡做幾件閒事罷了,能有甚把柄?”謝過於謹,告辭出去,心頭迫不及待,全是今晚再去醉生樓一見翟妙兒的念頭。
不料才過晌午,有人送來個帖子,打開看時,卻是斛斯椿邀他晚間吃酒。裴果皺起眉頭,思慮不定,到最後還是告訴來人,說是自個答應赴約。
當下再找於謹相商,於謹沉吟片刻,說道:“昨日孝寬纔打了崔暹,今日他斛斯椿就邀你吃酒。。。聽孝寬之前所說,斛斯椿應是信了你並無朋黨之嫌,這般說來,遮莫是要與你說一說崔暹之事?”眼睛一亮:“說不得,這是個好機會。嗯,去,要去!”
裴果應了一聲要走,於謹想起一事,急忙提醒:“對了,若那斛斯椿不提,你也別說崔暹之事。我猜不出斛斯椿的心思,萬事小心爲上。”
“我省得。” WWW● t t k a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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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時分,裴果再至斛斯椿的別院,兩個儼然已是極爲熟捻,勾肩搭背,坐下對飲。
斛斯椿不開口,裴果自然不會主動去提崔暹這一茬,於是嘻嘻哈哈,你來我往,不覺喝了許多酒下去。
再喝得一陣,反倒是裴果沉不住氣了,略一思索,乃眯起眼睛,呵呵笑道:“法壽兄,近來怎麼不去醉生樓了?”自上回裴果言明自己不願參與黨爭,兩個喝酒時多半隻是談些風月,這般說上一句,並無不妥。
“最近公務繁忙,實在是抽不開身呵。”斛斯椿連連嘆氣,瞥了眼裴果道:“怎麼?孝寬賢弟又去了醉生樓?”
“不是又去,是常常去。”裴果哈哈笑道:“哈哈,不敢有瞞法壽兄,那妙兒女郎可是應了要見小弟我啦。”
“哦?妙兒女郎應了要見你?”斛斯椿面露訝色:“孝寬莫不是在說笑,還有這等事?”
“千真萬確!”裴果一臉得意。
“這倒是稀奇事。那妙兒女郎從來都是當日叫籤,可沒聽說過她與客人約了之後見面的。”斛斯椿嘻嘻笑道:“來來來,少不得與爲兄說道說道。
裴果坐直身體,講得抑揚頓挫:“我裴果既是仰慕妙兒女郎,自是打定主意,一日不成便兩日,兩日不成便三日。自上回在醉生樓裡見着法壽兄那次之後,嘿嘿,小弟已然又去了四回。”
“你啊你,還真是個多情種子。”斛斯椿指着裴果大笑不止:“去得這般頻繁,你倒也不嫌累。還有,那妙兒女郎的號籤作價不菲,近來沒少花錢罷?”
斛斯椿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裴果卻是聽進去了,悚然一驚:哎喲,差點忘了,我那點微薄俸祿,如何能日日流連煙花地?當下不動聲色,自顧自道:“累倒是不累。只是花銷太大,我手上餘錢確然不多了,若再是拖延下去,怕不就只能偃旗息鼓。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昨晚,小弟我終得妙兒女郎垂青,約好下次去時,必得一見!”
斛斯椿哈哈一笑道:“你我兄弟,若缺錢時,只管開口。”喝下一盞,追問道:“昨晚你到底是如何獲了那妙兒女郎的垂青?快快說來!”
裴果亦是一盞酒下肚,輕笑道:“說來好笑,這一回若仔細論起來,倒要謝謝那崔暹。”
“崔暹?”斛斯椿一臉驚訝:“你是說。。。御史中尉崔暹?”
“就是他!”裴果臉色漲紅,眼神虛浮,瞧來有些酒力上頭,嘴裡一通絮絮叨叨,乃把昨晚醉生樓之事一發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崔中尉今日告病不曾上朝,卻是你乾的好事。”斛斯椿搖頭不止,隨即嘆氣道:“孝寬賢弟,不是我說你,年輕人喜愛美色原無不妥,可你也太是膽大妄爲了罷?你雖入朝不久,總也該曉得崔中尉的厲害。。。再說了,即便不是崔中尉,你毆打上官,這也是大罪一條!”
一番說,居然與於謹所說無二。
裴果似是嚇了一跳,酒也醒了三分,吃吃道:“啊?大罪一條?這。。。這可如何是好?”
“寬心,寬心。”斛斯椿伸手過來,拍了拍裴果肩膀,呵呵笑道:“好在你是在醉生樓裡出的手,細究起來,這事兒可說是兩個朝官爲了一個妓館女郎爭風吃醋。崔中尉總還是要麪皮的,多半不肯宣揚出去。若非如此,恐怕他早是奏告上去,今兒個就拿了你問罪!”
大魏朝並不禁官員出入煙花地,可再怎麼說,也沒哪個願意當廷坦承這些事體不是?
裴果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這一遭崔中尉算是吃了個啞巴虧。”斛斯椿悠悠冷笑:“不過以他的性子麼。。。十成十是要找摸回來的。孝寬你。。。好自爲之咯。”
裴果神情嚴峻,眉頭緊皺,似在苦苦思索。忽然他一擡頭,開口道:“法壽兄,你與那崔中尉也算。。。也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斛斯椿眯起雙眼,似笑非笑:“你是想說。。。我與崔中尉站着一邊,是也不是?”
“正是!”裴果急忙接口:“既是如此,法壽兄可否爲小弟從中轉圜?裴果這次。。。也是無心之失呵。”
“哎,非是我不肯幫孝寬的忙。”斛斯椿搖頭嘆息:“我與崔中尉並無私交,實在是。。。說不上話呵。”
耐着性子吃了半夜的酒,裴果就是想從斛斯椿嘴裡套出惡犬與兇豺不睦的話語來,也好從中作間。這時陡然聽得斛斯椿說出這麼一句,裴果心中一緊,差點就是一句“難不成,法壽兄與崔中尉關係不合”脫口而出。
恰在此時,隔壁屋中忽然傳來“撲”的一聲響動,聲音極是微弱,連斛斯椿因着酒力上頭也不曾聽見,偏偏裴果耳力奇佳,且一直只是在裝醉罷了,遂聽個清清楚楚,當即冷汗涔涔:這。。。莫不是隔牆有耳?
原來斛斯椿壓根就不信任於我,我在試探他,他又何嘗不在試探我?裴果定下心來,暗忖:不可操之過急,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一念至此,裴果作出懊惱之狀,不住唉聲嘆氣。斛斯出在旁靜靜喝酒,不接口,不說話。
氣氛有些尷尬,裴果再喝下一兩盞,當下出言告辭,斛斯椿點點頭,並不挽留。
裴果站起身來,酒氣亂噴:“本打算今兒晚上就去醉生樓找妙兒女郎的,得法壽兄一番指點,如今看來。。。
“如何?”
“連法壽兄也幫不到我。。。管他呢,反正也就這樣了。”裴果醉眼迷離:“今兒晚了不去,明日去!”
“你。。。”斛斯椿目瞪口呆,爲之語塞。片刻之後,他指着裴果哈哈大笑,前仰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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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那要緊關頭,在隔壁屋裡不慎碰了物件發出聲響的,自然就是斛斯椿的心腹謀主斛斯良。此刻他與斛斯椿對坐一處,正聊着方纔的酒局。
“方纔郎主說起與崔暹並無私交,屬下還以爲郎主喝多了些,竟要接着就說其實與崔暹正有仇怨。。。嘿嘿,着實嚇了我一跳。”
“這中原的酒綿柔無力,遠比不得我大漠酒烈,只吃了這些而已,如何灌得倒我?”斛斯椿淡淡一笑:“我豈是沒有分寸的人?自不會讓裴小子順着杆子往上摸。”
“不過那裴果倒也沒有順着杆子往上爬。”斛斯良沉吟道:“如此看來,他今日所說,確然都是些實話,並無試探郎主之意。”
斛斯椿“嗯”了一聲道:“說來說去,全是什麼醉生樓,翟妙兒。這小子先前行軍打仗時端的是把好手,一朝到了洛陽做官,哼!不過如此。”
斛斯椿再是精明,又如何能猜到裴果“孜孜不倦”求見翟妙兒,實在是爲了翟妙兒後頭那酷似英妹的女子?是故對於此節,他是毫無懷疑。
斛斯良獰笑連連:“這樣的人,豈不正好爲郎主所用?”頓了頓,又道:“不過郎主所圖甚密,決計不可泄露了出去。不知爲何,我心中。。。對這小子還是不甚放心。”
“無妨。我自有辦法再行試探,以求萬全。”